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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常,人不能测。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和不幸,不是人的意志能决定得。人活着总有许多不尽人意的事,平静的生活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出奇得少。
任慧芝正在踌躇满志准备高考的时候,任春生突然病倒了。
这天,鸡把天都叫亮了,任春生还没起床。往常鸡叫头遍,他已经开始喂猪,喂鸡,打扫院子了。他想起床,可是怎么也起不来。想拽醒身边的老伴,胳膊却不听使唤。叫了半天,声音却被老伴不均匀地呼噜声淹没。
崔桂花怀任慧芝时,人民公社的社员们都在抢着挣工分吃大锅饭,她却无缘无故得了咳嗽的毛病。任春生找了许多大夫,用了许多偏方药方,想了许多法子一点也没见好。这些年咳嗽得更厉害,稍微干点活就憋得脸红脖子粗直瞪眼。夜里常常失眠,病病殃殃瘦得皮包骨头烧火棍似的。
任春生心疼老伴,他身强力壮有使不完的劲儿,家里的农活杂活全都靠他忙活。
人有太多的活儿忙乎,就没有闲工夫想心事。这会儿,任春生眨巴着眼无奈地躺在床上想。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会起不来呢?猪该喂了,地该浇水了,该赶集卖鸡蛋了。儿子该往家汇钱了,没受人欺负吧?吃饱饭了顺心吗?该买好吃的给女儿送学校补补身体了。
女儿在县中学重点班读书,一直以来就是他的骄傲和门面,想着女儿考上大学,全村人都羡慕地看他。他相信女儿肯定能出人头地,一定能考上大学,给任家光宗耀祖。想到这儿,他高兴地笑起来。
崔桂花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噜醒了,看见丈夫觉着奇怪。太阳都老高了,怎么还没起床?也许上了岁数不比往常了。她推了一把,任春生说:“他娘,你别推我。你拉我一把,我自己起不来了。”
崔桂花使出浑身力气也没拽起来,一个不好的念头涌出来。她不停地喘着粗气,任春生担心她犯了哮喘病心疼地说:“别拽了,歇会儿吧。胳膊腿不听使唤,你去收拾收拾把老张喊来,让他瞧瞧?”
张顺背着粪篓出门拾粪,遇见崔桂花喘着粗气。正要说话,崔桂花连比划带拽把他拉到家。
看到任春生有气无力的样子,张顺慌得不知所措,不清楚任春生是中了风寒还是中了邪,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还是请镇上的大夫,来家看看吧。”张顺好半天才说。
“那敢情麻烦你跑趟腿。他娘,拿钱给他叔。”
“要啥钱?又不是去抓药。大夫来了听他咋说,咱心里也好有个底儿。”张顺走到门口站住了,回头望着任春生问:“路过妞学校,要不要说声。”
“不用,她正忙着考学。说不定大夫来了就好了,一个娃娃懂得啥?”
张顺点着头叹口气去了。
大夫来了,崔桂花忙着倒水递烟。请来的大夫不是正规医院的,他以前曾经是赤脚医生,受过一些医疗方面的培训。他为人随和有求必应,在镇上颇有些名气。大夫吸着烟聊了一会儿家常话,问起任春生的病情。吸完烟,他很仔细地对任春生的身体敲敲这儿捶捶那儿,边敲着捶着边问:“痛吗?有感觉吗?”
张顺和崔桂花屏住呼吸,虔诚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巴不得他能够手到病除,马上能让任春生好起来。大夫敲打了好半天后,摇着头表情严肃地说:“拴住了,可能是脑血栓。这病,我治不了。得赶紧上医院,别耽误了病情。”
大夫的言语表情,让他们马上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送走大夫,他们神情紧张地商量着应该怎么办。
崔桂花忙不迭的从箱底里翻找着钱。村里几个辈分大,有威信的老爷们,很快被张顺喊来。他们叹着气,七嘴八舌出着主意。
张顺又急急忙忙地给任慧明打电话,催他抓紧来家。放下电话,张顺骑着破旧自行车,飞一般来到县中学找任慧芝。
任慧芝正在写着高考模拟作文,走廊里,戴眼镜的女老师抱着一大摞复习资料匆匆忙忙地走进教室。学生们忙着做各类高考模拟试卷,沙沙地写字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她的出现没引起任何学生地注意。
她站在讲台前,满意地喘了一口长气,缓慢地把怀里的复习资料推放在教桌上。放缓了脚步来到任慧芝桌前,一根手指轻轻点着正写着得试卷上。任慧芝奇怪地抬起头,见班主任跟她打手势,停下笔跟着走出教室。
“任慧芝。”老师盯着她悄声说:“你村里来人,说你家有事。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快去快回,这可是冲刺阶段。时间不多了,这可关系到你今后的人生命运啊。”
是啊,高考的成败关系到今后的人生命运,任慧芝何尝不知道呢?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学校,她不停地嘀咕着跑出学校大门。
1978年,一位伟人,一群精英开辟了现代中国的新纪元,一个昌盛富强的中华民族的雄起,正如冉冉升起的旭日,在东方,在世界耀眼夺目,中华民族光辉灿烂的伟大时代来临了。紧随其后,中国南方的一个小镇首先迎来了,它有史以来的契机,它成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前沿。它的成就和奇迹般的崛起,让国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让世界的眼睛为之一亮。
就在这个中国南方的小镇上,任慧明在这里打工。接了张顺的电话,脑子一片空白。他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爹出什么事,定了定神儿,看了看胳膊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叹着气转身向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十天前,老板范长志让任慧明陪着吃夜宵。南方的夏日,持续的高温,让许多男人光起了膀子。路边的人行道上已经摆满了桌子,嘻嘻呵呵的人们谈笑风生酒兴正浓。靠近他俩周边的两个邻桌,一个胖男人把酒洒在另一桌女人的身上。胖男人依旧又说又笑,忘了说道歉的话。女人不干了,起先双方还叫叫嚷嚷,谁是谁非,后来竟然抡起了啤酒瓶。
一个不长眼的瓶子砸在了范长志的头上。范长志脾气不好,顿时火冒三丈,仗着身强力壮膀阔腰圆,抡起屁股下的板凳见谁抡谁。这下可好,惹恼了对方的两桌人。人家合起伙来,五六个人一起朝他下手。任慧明不能坐视不管,毕竟是老板啊。他起先是想拉架,后来挨了人家几下子狠揍,他也加入了乱砸乱抡的混乱场面,他胳膊和身上多处受伤。可想而知,他和老板两个人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这件事发生以后,范长志对他比以前更加信任欣赏了。一件决定任慧明命运的大事,正在范长志心里盘算着。
范长志正办理着全家去国外定居的手续,他开的文具用品批发部,打算廉价转让。这件事发生以后,他改变了想法,觉着任慧明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打算让任慧明来接管经营文具批发部,赚得利润五五分成,以后进货的钱由任慧明出。
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时,任慧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曾一度以为老板的脑袋是不是让人砸坏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落到头上。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他认为是上天的莫大恩赐。他欣喜如狂,比以前更加卖命的工作,每一件事都当成自己的事。暗自庆幸拼命打工付出的心血没有白费,多年来渴望的成功就在眼前,马上就可以做老板了。就在他准备接收老板的生意时,张顺打来了电话。这可如何是好呢?煮熟的鸭子不能不要,爹病了也不能不管。万一爹有个三长两短,良心上怎么能过得去。
范长志慷慨地拿出三千块钱交给任慧明,并嘱咐处理好他父亲的事尽快赶回来,还有许多事要交接处理,时间是不等人的。
大路边上,任慧芝瞪大眼睛张望着,不断地问张顺:“叔!叔!俺爹的病咋样了?叔!你倒是说话啊。”
张顺一会儿张望着大路,一会儿低着头蹲下去。他急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巴望马车快点来。任慧芝不停地跺着脚,伸长脖子张望,而脑子里却不时地想着没写完的作文。
一辆马拉的大车缓缓地走过来。她疯一样跑过去,来到车前流着泪喊:“爹!爹!你这是咋地了?”
“妞,没要紧的事。爹就是不能动了,上医院看看,兴许就好了。你娘出不了远门,这才叫你来。上医院,咱家里不能没有人跟着不是?”
任慧芝扶着马车流泪,不时地跑两步。随着咣哩咣当的马车声,学校的教学楼离得越来越远。她心乱如麻,恨不得一头扎进教室写完作文。任春生更不好受,他不愿意耽误女儿的时间,影响女儿学习,多么希望女儿能考上大学啊,这可是他期待了一辈子的事。而此时此刻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任慧芝默默注视着马车上迷迷糊糊的爹,眼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来,希望爹快快好起来,她还有许多功课需要复习呢。
站在不远处的横芳芳,正往山坡上赶着自家的羊。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高兴地吹了几个响亮的口哨,蹦着个儿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喊:“让你得意,让你考大学。呸!狗屎!羊屎!让你这个该死的,也在家放羊喂猪。”她喊着笑着,一蹦三跳地哼着小曲。她胡窜乱蹦的得意劲,吓得七只白胖胖的羊,也跟着一惊一乍地乱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