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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房门轻掩,两面窗户大开,现在天气微凉,但耐不住清风宜人,孟逊半躺在靠窗的软榻上,手执一卷书,慵懒的眯着眼,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想事。
门外木瓜领了一个同样身着一身粗布青衫的人,叩门道:“爷,木风回来了。”
“让他进来。”
门吱呀一声,半开,等人走进来之后,又将门掩上,木风正要行礼,孟逊起身,挥手,“规矩就免了,先说说为什么孔家也在找郑小鸭。”
木风今年十六七岁的模样,但别见人小,却是孟逊身边极为看重的人,他想了想,声音沉稳与年龄毫不相符,道:“小的找了孔家的人来问,收获很小,正准备再去张家村试试,碰见一个秀才,原是在孔家做了几年账房先生的,存了点钱,就请辞准备上落阳城来备考的,小的带了他一程,才知几年前风靡一时的草莓,正是郑姑娘种出来的,后来遇上她母亲来孔家闹事,孔老太太这才赶了她出去。”
“她有这么大本事?”孟逊不信。
木风接着道:“那秀才一开始也不信,后来郑姑娘被赶出去头一年,孔家的草莓苗死了一半,到了第二年,几乎绝产,这才猜测孔家的草莓恐怕与郑姑娘脱不了干系。”
孟逊突然想着这样一个小丫头,从乡下而来,竟然就有胆子冒充神医骗进府来找妹妹,这还不是本事是什么?他笑了笑,“难道孔家现在找她就是为了重新种草莓?”
草莓是新鲜物,有钱有权人家极为奢爱,说起来,这一年孟府要去买草莓也扑了个空,想想是真的有些嘴馋,但孔家不是商户,孔大老爷在京城位至尚书,越是高位,越不能在商场上太过打眼,靠着草莓送送人,情面是有的,但真说赚钱,正是因为草莓太过打眼,孔家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木风迟疑了一下,“那秀才知道的就这么多,公子问的这个问题,只能是小的一点猜想。”
“但说无妨。”孟逊欣赏的看着他,就是这种谨慎的性子,自己才放心把诸多的事交给他。
“孔家人都知道,当初郑姑娘进孔家就是因着孔家小少爷的关系,后来草莓的事,也是孔少爷全权负责的,小的猜想,赶走郑姑娘恐怕不仅仅是她母亲闹事一事。”有钱有权的人家,要处理一个乡妇,吓吓就够她老实的了,比如陈婆子。
孟逊眯起眼,“你是说,现在孔家在找郑小鸭,是因为孔少爷的关系?”
木风垂首,“这只是小的的一点猜测。”
孟逊思考良久,挥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说起来孟家与孔家还有那么一点渊源,当初孔老爷患了急症,还从孟家的仓库里取了一只五百年的人参救他的性命呢。
空心和尚遇上云游的江海大师,心痒难耐,想着该教的都教过了,便在一个早上不告而别了,孔鑫文便提前了一年下山,当初稚童已是少年风华正茂,一袭石青色长袍,承了空心大师出尘的气质,乌黑深邃的眼眸,沉淀着隐而不发的智慧,白皙光洁的脸庞,棱角分明而冷峻,唇形微微上翘,似笑非笑,让人一眼着迷。
只是人去楼空,孔鑫文沉着脸,将一干人罚跪了半天,他坐在太师椅上,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但周身的冷情让人不寒而立,“我一直以为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不曾想你们的确是忠心,既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都滚吧,哪儿来哪儿去,本公子身边供不下你们这一尊尊大佛。”
为首的黑衣人,跪着上前两步,请罪道:“少爷还请饶命,老爷吩咐我等跟随少爷,若是少爷讲我么悉数遣回,老爷也不会留着我们的。”留着就是父子间一道刺,不除只会碍眼。
孔鑫文微微抬眼,幽深的眼神似潭水深寒,声音缓而慢,低冷而动听,“我懂你们为什么跟着我,却向着我父亲,我也不怪你们,跟着一个残废的主子心里不平也在情理之中,但我不怪你们并不表示我可以原谅,麻溜儿的滚,不要等我动手。”说完,他站起身,掸了掸宽袖,冷冷扫了一眼,负手离开了。
跪着的黑衣人相互看看,眼里都是无奈,孔鑫文说的并没错,虽说自己是老爷给的,但给了他就只有一个主子,是给他用的,而不是监视的,以前的确是自己一等人心里不平,老爷一旦有什么吩咐,事无巨细都报上去,只求能在老爷那边有个好印象,以后还能去别的地方,这样想来,是自己一等人轻视他所致,不怪他如今羽翼渐成,再留不得自己。
孔老太太满眼慈爱,这个孙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苦难终于过去,笑着,眼泪也止不住,“文哥儿,你受苦了。”
孔鑫文跪在她跟前,行了大礼,“劳祖母担忧,孙儿不孝,愿祖母身子安康,寿比南山。”
孔老太太赶紧拉着他起来,又事无巨细问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婢女过来提醒再过半个时辰可以开宴了,才打住,握住孙子的手,感叹道:“你这一好啊,直把我们都乐坏了,你祖父大半夜的睡不着,起来去祠堂给祖宗上香呢。”
孔鑫文笑道:“原是如此,祖父这个回笼觉真是蛮长的,原来是昨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
孔老太太笑,“人老了,他本来就有些糊涂了,本来是要等着你回来的,这一补觉直接错过了,看他醒来还不知怎样懊恼呢。”
孔老爷如今八十有三了,七十三岁那年,得过一场急症,之后脑子就不太清楚了,就记得自己夫人是谁,儿子是谁,孙子有几个都忘了,打小把屎把过尿的几个才记得。
所幸孔家现在家大业大,着人伺候着,倒也过得舒服,孔老夫人和他少年夫妻,感情非比一般,也执意从京城回来陪着老伴。
“好久没回来,府里人大都变了样了,鸣翠呢,是许配给谁了?”孔鑫文笑问。
孔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许给孔二麻子家的二儿子了,那小子以前是在京城铺子里打杂的,二麻子生病,就回来了,见了鸣翠一面儿,就硬是求去了。”
老人家就是喜欢喜事,说起来几乎有些打不住,“我见着人一表人才,毕竟是在京城里呆过的,行事举止就是不一样,就是同样都在地里刨庄稼,也要比别人好看呢。”
孔鑫文跟着笑,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果然,孔老爷见自己错过了,赌气的不肯吃饭,孔老夫人好话哄着,孔鑫文又答应下午陪他去钓鱼才作罢,一顿饭吃的和和美美,在山上几年没日没夜的练功,再没这样轻轻松松吃过一顿饭,连着用了三碗才作罢。
是夜,孔鑫文随着鸣翠来了张家村,郑小雪一家正要熄灯睡觉,听得院门敲门的声音,蒋青让她在直接歇息,自己起床穿了鞋出来开门。
郑小雪只听的蒋青说了一句谁啊,之后开了门的吱呀声,就悄无声息了,忙穿了鞋披了件衣服就出来看,只见来人手提一盏琉璃灯,一手负于身后,站在门口,蒋青乍一见这样贵气逼人的人愣了神,郑小雪出来的动静提醒了他,缓过来,问道:“这位公子,是要借宿吗?”
孔鑫文身边的鸣翠上前几步,出声道:“小雪姐,是我啊,鸣翠。”
院子里太黑,听了声音,郑小雪才手忙脚乱的请人进来,屋里重新点了灯,才确信,“真的是你啊,好几年不见了,这位是?”她曾将瞧过孔鑫文两眼,但那时不过一个小孩童,几年不见也不能有从五六岁长到十五六岁的变化,所以,她以为是孔家其他的少爷,只不过这么晚,上自己家来做什么呢?
蒋兰忙了一天早困得睡着了,蒋南听着动静倒是起来了,见着来人,又去厨房生了火烧水,倒了茶来,就安静的站在一边听几人说话。
孔鑫文并没有去解释自己的身份,倒是郑小雪这几年家里拖着,对郑辛远的事半点使不上力,听得是打听她的事,刚说了两句就哗啦啦流下泪来,只说:“四妹实在是太苦了,当初从孔家回来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我···”
她是在是呜咽的说不下去,蒋青又有些紧张,蒋南接过话茬将事情讲了个清楚,鸣翠听得也落了泪,“她自己就是那么小的孩子,还拖着瘫痪的小五,当初就说了有难处只管来找我,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半点不肯来孔家呢,这个事情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帮忙的。”
孔鑫文脸色愈发深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在简陋的木桌上,一时间,屋里静的吓人,郑小雪偷偷打量他,越发觉得熟悉,刚想开口询问,孔鑫文道:“府上最近有丧事?”堂上垫着香烛,屋檐上还挂着白帆,有些发旧。
郑小雪闻言难忍悲痛,“我婆婆年前去世了。”小姑子嫁人,小叔子科考都要推迟三年,郑小雪这两年撑的很辛苦,除了两个不知事的小孩,屋里许久没有欢声笑语了。
孔鑫文说了一句抱歉,引得蒋南格外看了他好几眼,孔鑫文学武多年,又得空心和尚指导,自然清楚,回望着蒋南,“我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蒋公子若是不嫌弃,可跟着我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