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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进了院门脚不停的往里面走,深褐色的简约长廊,蜿蜿蜒蜒、曲曲幽静。
管家弓着腰欠着身子跟着他往里走,陪着小心低声说道:“四少爷,今儿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欧阳铄脚步一顿,瞥了管事一眼。
“是的,大夫人一来,二话没说便把凤姑娘带走了。”
“嗯?”欧阳铄好看的长眉微微拧起,修长玉立的身影在夜色中透出几分冷冽之气。管家的腰又弓了弓,头埋得更低了些。
欧阳铄没再说话,只抬脚慢慢地往里走,这里虽然是别院,但却不见多少姹紫嫣红,府内种植的树木多半四季常青,远眺院子里的林木,莽莽苍苍,一直伸向天际。
他当初把凤鸣从杏春园弄出来的时候,心里自然也存了那么一点点的心思的,但人接出来之后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意兴阑珊,连同她一起吃顿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后悔是有一点的,不过也没有想太多,毕竟凤鸣在杏春园呆的久了,自然还会出现在大哥的面前。
就算是抹掉那样的机会,欧阳铄也觉得是该把凤鸣悄悄地养起来。
只是没想到她却先得到了消息,还来把人给带走了。
细想想,欧阳铄又笑了,像她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给自己添堵。这样的事情越想瞒下去越瞒不住。带走就带走吧。
身边的管家见自家主子没再多说什么,便在内宅门口悄悄地止住了脚步准备退下。
欧阳铄脚步迈进垂花门后又忽然站住,转头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管家忙欠身道:“平度,云州,定州等几处外庄的掌柜的已经到了京城,奴才叫他们都在万福楼住下了,不知四少爷什么时候有空见他们?奴才好给他们个准话儿。还有就是王府大公子派人来说,老王妃的寿辰近了,叫少爷有空的话回去一趟,说是商议一下老王妃的寿宴之事。”
欧阳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便近了内宅。
一晚无话,第二日欧阳铄从侧面打听了一下,知道锦瑟果然没把凤鸣接回镇南侯府,而是把她送到了锦园西面的一处小院居住,便放了心。
年底,生意上的事情特别忙,欧阳铄也没得偷懒。府中的诸位管事每天都围着他团团转,收完了一年的账目,又要置办年货年礼,以及年后的戏酒等。
一直忙过了正月十五才算有了点空闲,欧阳钰又派人把他叫了去商议平南王老王妃的寿宴。
今年是平南王老王妃五十岁寿宴,欧阳钰的意思自然是办的隆重些。京城内外朝野之中受过平安王府恩惠的人数不胜数,众人也都想着借此机会表一表自己的心意。
欧阳钰乃是世子的身份,一些事情不便亲自出面,身为生意场上的四少爷欧阳铄在京城内混的也是风生水起,他自由的身份使得他里里外外的忙活,几乎每日都脚不沾地,锦瑟几次想找他却总不见人,只得把凤鸣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容后再提。
平南王妃寿宴连续摆了七日,王府内宴请的都是朝中文武群臣;各府的王妃夫人们都聚到了桃源福地;而那些外省来的富商们则被欧阳铄安排到了万福楼。
如此一来,锦瑟便被平南王世子夫人请了去桃源福地一起招呼各府的王妃夫人及未出阁的小郡主和公侯家的姑娘们,玉花穗自然也一同前往。
宴席第一日请的是哥王府的王妃及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楚王妃和昭阳公主自然也来了,昭阳公主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今日盛装出席,凤仪天成,更加清贵逼人。站在昭阳公主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未出阁女儿家发髻,头上并不见多少珠翠,只簪着一朵玉色金蕊的芍药花,乌溜溜的发髻累累的坠在一侧,越发趁着她娇小妩媚的小脸艳丽无比。
平南王世子夫人宁氏上前去给楚王妃和昭阳公主行礼问安,将婆媳二人请入专门收拾出来款待她们婆媳的赏心阁里落座。锦瑟便带着人上前亲自奉茶。楚王妃拉了锦瑟的手笑道:“这些事情交给她们去做罢了,你如今也是一品的诰命,哪里用亲自动手,快坐在我边上来,咱们说说话儿。”
站在一旁的玉花穗则另端了一盏茶递给昭阳公主,又问着昭阳公主身侧的那个女孩子:“这位该就是嘉莹郡主吧?记得上次见郡主的时候,郡主才八岁呢,算算该是有七年没见了吧?”
昭阳公主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俏丽佳人,笑道:“可不是呢,嘉莹,你不记得玉姐姐了么?”
嘉莹郡主巧笑嫣然,起身道:“玉姐姐,好久不见了,你一向可好?”
玉花穗笑着握住嘉莹郡主的手,转脸对锦瑟说道:“你不认识吧,嘉莹是楚王妃的掌上明珠呢。”
锦瑟心道楚王妃不是只有楚正阳一个儿子嘛?哪里又冒出一个掌上明珠来了。
楚王妃笑道:“嘉莹在江南老家住了七年了,前几日才进京来,镇南侯夫人是头一次见,如何认得。”说着,又对锦瑟介绍“这是我娘家的内侄女,因为我哥哥嫂子死得早,哥哥又没另立夫人,这孩子便在我身边养大。七年前家母病重,她便回老家海宁去侍奉家母,后来老太太病逝,她又留在海宁守孝。如今家母孝期满了,她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我不忍心她留在海宁,才叫人把她接来了京城。她年纪小,跟我们这些老婆子们没什么话说,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倒是热闹些。”
锦瑟笑着拉住嘉莹的手,说道:“郡主莫要客气,在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玉花穗笑道:“是啊,她还叫人准备了船,等会儿若是觉得闷了,咱们可去湖上泛舟。也可去湖心亭里垂钓。”
嘉莹忙笑道:“这桃源福地一步一景,处处都是浑然天成的景色。刚来的时候姑母还跟我说,这里都是镇南侯夫人的匠心,如今一见,果然是世外仙源呢!”
锦瑟忙笑道:“到底还是人力穿凿过的,不敢当‘天然’二字。不过是图个舒适而已。”
闲话几句之后,锦瑟见嘉莹坐在昭阳公主身后有些闷闷的,便微笑道:“这会儿天气越发的热了,楼船已经准备妥当,不如请王妃和公主及郡主登船乘凉吧。”
楚王妃自然说好,锦瑟陪着几人出赏心阁往湖边走去,玉花穗便去旁边的明月阁请六王妃等几位王妃也登船游湖。
平南老王妃被几位王妃簇拥着,身后跟着昭阳公主,平南王世子夫人,嘉兰郡主,嘉莹郡主等人旖旎登船,随后,一品诰命二品诰命夫人们也都另上了一只楼船,碧波荡漾,翠荷层叠,管弦声起,鸟语花香,桃源福地里里外外都荡漾着欢快的笑声。
三只楼船行至湖心处,嘉莹便因见席间众人说的热闹,便悄悄地退了出来至外边船舷处赏荷。
锦瑟见了便悄悄地使了眼色给锦心,锦心点点头也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服侍。
五月天里,骄阳似火,锦心见嘉莹站在船舷上伸手去摘荷叶,便拿了把纸伞上前撑在她的头顶,轻声道:“外边日头毒着呢,郡主当心晒得头晕。”
嘉莹是个安静的女孩子,听见锦心的话微微笑了笑,说道:“多谢你了。”
锦心忙道:“奴婢可不敢当。”
身后有小婢女捧了一只翡翠盘子来,里面是红艳艳的樱桃,锦心笑道:“今年咱们这园子里的樱桃倒是比往年更甜,郡主尝尝。”
听说这樱桃是园子里自种的,嘉莹忍不住伸手拿了一颗放到嘴里,轻轻一咬,沁凉的甘甜中带着微微的酸,让人心中的烦躁消散了不少。于是叹道:“味道果然好,这是用冰湃过的吧。”
锦心笑道:“是呢,天气炎热,大家都想吃一点凉爽的。”
嘉莹轻笑,心中暗想都说镇南侯夫人是个精致人,如此看来果然不假。
说话间,楼船穿过一片叠翠的荷叶到了一片开阔的湖面上,嘉莹抬头看向岸边,见一个身穿香云纱长衫的男子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身旁有一个小童亦步亦趋的跟着似是在回话,那男子身长玉立,长衫飘飘,时不时的往这边看一眼,虽然看不清他的目光,但嘉莹依然忍不住红了脸。
锦心见状悄悄地回头看过去,轻笑道:“原来是四公子,这会儿来这里,必然是有事的。”说着,她回头接过小婢女手里的翡翠盘子,那小婢女便转身进船去回锦瑟知道。
嘉莹再次抬头看了岸边一眼,见那位四公子在湖边的一个小凉亭中住了脚,他身侧的那个小童却已经跪在了地上,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一看便知那小童定然是得了不是。
锦心见嘉莹关注小凉亭里的事情,便悄声笑道:“准是那只小臭鱼又办砸了什么差事,四公子才教训他。”
嘉莹遮住面颊的纨扇轻轻地移开,回头看着锦心笑问:“这位四公子便是平南王爷的侄子么?我听说他跟镇南侯是结义兄弟?”
锦心点头笑道:“是的。四公子跟我家侯爷是当初在江南的时候他们结拜的。”
正说着,却见岸边有一艘小船被解开了缆绳,欧阳铄抬脚上了小船,船娘摇着橹朝着这边滑过来。嘉莹便转身进了船舱。
原来是江南蓝家把寿礼送到了这边来,门口当值的忙起来也没有问明白来人的身份,就留下了东西和礼单把人给打发回去了,负责传话的小厮锦鲤又忘了进来回话,还是欧阳铄瞧见了东西问起来他才想起,待欧阳铄看了礼单才知道送东西来的是碧云山庄的管家,是蓝苍云的家奴。欧阳铄好不发火,把小厮锦鲤狠狠地骂了一顿,若不是因为诸位王妃和郡主君主们都在园子里,锦鲤这顿打是逃不过去了。
按说此事欧阳铄看着办也就是了,但偏巧又遇见了叶弘的奶妈子,说小少爷贪凉偷偷地吃了几块冰,这会儿正闹着说肚子痛呢。欧阳铄吩咐了人去传太医来给小叶弘诊脉,才匆匆过来,找锦心或者锦衣说一声,叫锦瑟抽个空儿下船去瞧瞧孩子。
嘉莹转身进船舱的时候,欧阳铄的小船也靠了过来,他倒是没见着嘉莹的脸,只瞧见一个窈窕的背影,香色的薄绸衫子被湖风一吹,轻轻地飘着,淡淡的兰花香迎面而来,欧阳铄忍不住一笑,问锦心:“刚跟你说话的是谁家的丫头,生的好模样。”
嘉莹刚好走到船舱门口,听见那人说自己是丫头,便忍不住蹙起柳眉,微微错身,回头看了一眼。
锦心忙道:“四公子这话可是唐突了,那是楚王妃娘家的侄女,嘉莹郡主呢,哪里是丫头。”
欧阳铄忙笑着朝着嘉莹拱手:“是在下冒昧了。原来是嘉莹郡主,失礼,失礼。”
嘉莹樱唇一抿,到底是女儿家不好多说什么,转身进船舱去了。
欧阳铄也没把此事往心里去,毕竟自己也是无心的,哪里想到一个郡主会跟锦心站在船舷上说闲话呢。他只把自己要说的事情跟锦心说了一遍,叫她瞅个空闲去回锦瑟知道,便吩咐船娘摇着小船上岸去了。
午后,日头西斜,几位王妃吃酒行令,有说有笑的也都玩的累了,锦瑟便吩咐楼船靠岸,请诸位王妃公主郡主们上岸去歇息。
傍晚时分,众人才渐渐地辞别,各自上了马车步辇回各自府邸去了。
嘉莹郡主自然跟着楚王妃的车架回府,马车出桃源福地的大门时,忽然听见外边有人说笑,便忍不住抬手掀起了车帘看过去,见果然是那位欧阳四公子站在那里,正同来接楚王妃和昭阳公主的驸马都尉楚正阳说话呢。
似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嘉莹这边车帘刚刚掀起,欧阳铄恰好转头看过来,二人目光倏然对上,嘉莹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抽手放下了车帘,转过身背对着车窗,犹自拿了纨扇遮住脸,局促的咬住了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