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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道上,马车缓缓驶来,车轮碾过碎石泥泞,略显颠簸。两位斗笠汉子,分别坐于马车两边,左手边的那位,手持赶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在马屁股上,力道控制的巧妙,使得马儿的行驶速度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至于右手边的那位斗笠汉子,则是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靠在车厢的支柱上,嘴里咀嚼着一根竹签,百无聊赖。
马车摇摇晃晃,使得遮放而下的蓝布帘子前后摇摆,叫人依稀可见车厢里边有人影端坐。
本是最寻常的马车,以及最不起眼的两位马夫。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却让无病草堂院子里的两位西域来客,隐约感觉不妙。
一身寒士儒生打扮的太史浩懿,在见到这辆马车不偏不倚的正朝草堂这边驶来,心里那股莫名腾升起的不祥之兆,愈演愈烈。他见身旁的义兄,皱着眉宇,心中所想与自己大致相同,便出声提醒道:“霖池大哥,我看待在马车里的人物,来者不善。”
“不错,我心中所想与二弟不谋而合。”公羊霖池望着那辆缓缓驶来的马车,双眼微眯,心中想道:“瞧这马车的来势,想必来我无病草堂是早有目的,只是不知车上所歇之人是谁,隔着大老远,我便有种肝胆俱寒的错觉。”
太史浩懿在义兄的耳边小声询问道:“大哥,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与那两个道士动手?”
太史浩懿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只不过在那俩“神秘”的马车驶来之前,他早就想好待会儿如何与那位腰悬毛锥的道士动手。只不过,眼下横生变故,尚且不知马车的来历,究竟是敌是友,他怕自己的擅自行动,耽误了义兄原有的打算,到时候就算义兄不会怪罪,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公羊霖池面色暗沉,道:“再等等,先看看情况再说。”只见马车停顿在泥泞道路之外,丝毫没有驶过那条如今已是站满死尸的道路。
眼下,不仅是公羊霖池与太史浩懿在等马车里的人出来。就连半空中的两位“卜三玄”也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马车,猜想着里面乘坐之人,究竟是何来历。
突然。
一声惊叫,再一次从死尸堆中传来。
“师兄,小心!”
原是马笑东用剑过度,一时气竭,另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被一只死尸拍去了佩剑,尔后数只死尸严阵以待,此时已朝马笑东抓杀而去。
鲍明成一人一剑,掩护数位毫无战意的师兄妹,独挡十余只死尸,实在无力抽身,去支援马笑东。至于其他的师兄妹,也都各尽其责,能自保的自保,有余力的就去掩护那些不能自保的师兄妹,总之没有一人能够抽身去帮马笑东解围。
丢失佩剑的马笑东,即使手无寸铁,可他也不是轻易认命之人,在见到数只死尸朝自己抓杀而来,马笑东施展青锋派的身法躲避之余,还用从师门学来的近身技击之术,出手对抗死尸。
只不过,这些死尸毫无知觉,即便马笑东一拳打穿了死尸的肚腹,可那死尸却是一如既往的在他手臂上留下了数道鲜血淋淋的抓痕。
几番缠斗下来,死尸一头都没倒下,可他自己却已是衣衫破烂,伤痕累累了。
更何况,剑者比不得拳者,他们素日对敌,多以剑招伤人,不似武夫依仗体内那口真气。
马笑东与那几具死尸僵持不下,你来我往,还没干倒下眼前这几头死尸,却又来了新的数具死尸,它们一个个紧挨着,将马笑东围困其中,直至将他的生机全部消磨殆尽。
“笑东!”
“师弟!”
“师兄!”
全部青锋派弟子,遥遥看见那位孤立无援的师兄弟,竟然身陷尸堆,随时都会命丧尸爪之下,眼下性命犹在,也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马笑东又一次气竭,这一次,他被尸堆团团围住,连抽身换气的机会都没有。他深知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可心中的愤懑与不甘,实在难以消除,不禁失声大吼。可他的如此作为,也不过是做困兽之斗,毫无用功。
感受着周围的死尸不断压降下来,气机孱弱的马笑东已不做无畏的挣扎,任凭茫茫多的死尸一只接一只的压在自己的身上。当他的鼻子里全是尸体发臭的味道时,当他感觉自己正与死尸紧紧相挨在一起时,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迷糊间,他回想起先前明成师兄说“不去了”,他自己还与师兄争辩,现在倒好,自己就将死在这里,他的师兄妹也都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念想,全死在这里。一想到此处,马笑东的心里就懊悔不已。
突然的,他觉着自己身体上的巨力一下子就减轻了许多,那种死尸一头接一头传来的层层叠加的挤压力,已经彻底消失。余下的,就是那几头压在一起给他造成的重力了。
到最后,就连这些重力也都消失了,当马笑东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就传来了师兄弟们的声音。
“笑东,你没事吧笑东……”
“笑东师兄,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师弟,你快醒醒,师弟……”
马笑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以为自己害死了师兄妹与他一起下了黄泉,可当他仔细一瞧,见到各位师兄妹的脸色都还尚存血色的时候,马笑东这才艰难开口道:“我……我没死吗?”
鲍明成见到师弟还活着,两眼一酸,豆大的眼泪都掉了下来,真可谓是喜极而泣。尤其是那几位被马笑东解救于死尸围困下的女弟子,她们在见到自己的师兄还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哭成了泪花脸,完全不怕浪费了今早才涂在脸上的胭脂水粉。
等马笑东缓过气来,他才猛觉事情的不对,忙叫道:“那些死尸呢?”
鲍明成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花,轻笑道:“都死光了,有位公子替我们解了围。”
“公子……”
马笑东想了想,困惑道:“哪位公子?”
还不等鲍明成如何解释,就有派中的女弟子一脸欣喜道:“那位公子不知来历,我只看见他是从马车里下来的。而且呀……”
“而且什么?”马笑东看向那位犯了花痴一般的师妹,皱了皱眉。
这位女弟子看向道路上,站着的那袭黑衫,一脸崇拜地说道:“而且啊,那位公子长得可俊可好看哩!”
“对呀对呀,师妹说的没错,那位公子的长相,极为俊美!”
“还有还有,那位公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剑术也颇为了得。我都不见他出剑,就有强烈的剑气将那些死尸的四肢头颅给砍了下来。”
“竟有此事?”师姐妹们的对话已经勾起了马笑东的好奇心。
他开始探头望去,只见那位孤身站立在泥泞道路中的黑衫男子,身影修长,束发高扎,两手垂放在腰间,宽袖随风飘摇,说不出的意气风流。
鲍明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咱们过去好好谢谢那位公子,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咱们师兄妹几人,恐怕今日要全部折在这里了。”
马笑东点了点头,在师兄妹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一同走向那位黑衫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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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那边,向右吐掉了嘴里的牙签,掀起帘子,然后面向车厢里的男子,比划起了手势,意思大概是说:禀告教主,少主那边已经完事了,下一步咱们需要怎么做。
孙希平披着那件黑色的貂裘,坐靠在车厢正中间,双手互相插袖,瞑目休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感觉到向右在比划的无声手势,他适时的睁开眼,恰好看见了向右比划的手语中全部的含义。
只见他拢了拢袖子,然后弓着腰走了出来,向右识相的让开道路,站在马车外边,将帘子掀到最高,等到他们的教主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他才将帘子放了下去。
孙希平一钻出车厢,让那两位悬浮在半空的邋遢道士瞧见之后,他们俩的脸色就变得极其古怪。
在鄂州地界武当山上,那位趴坐在桌子上的邋遢道士,心有灵犀,脸色突然也变的古怪起来。一旁的牛鼻子老道,在见了师弟的古怪表情后,担忧问道:“怎么了?那些妖人有古怪?”
卜三玄重新坐好,摇了摇头,道:“其余两位妖人我尚不知深浅,不过想来问题也不是很大。只是……他怎么来了?”
年已六十的柴正睿,好奇道:“他……是哪位?”
“魔教教主——孙希平。”卜三玄的脸色阴晴不定。
柴正睿捋着白须,暗自思量,道:“魔教教主会来,想来是为毒影分坛的众弟子报仇的。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不过,至于小师弟的那两具魂魄……”
他想了想,还是向自家师弟说道:“三玄啊,个人恩怨事小,为民除害事大,你要分清事情大小,不可意气用事。”
卜三玄阴沉着脸,冷笑道:“身在武当山上的我,可以容忍。可我那两道漂浮在鄂州城中的魂魄,我可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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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希平从马车上下来,双手就没有再插回袖子里了,只将垂放在腰间,动作倒与自家儿子颇为相似。
孙骆涯看见自家老爹终于肯下来了,心里的愤懑之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多了不少。方才他与孙希平在马车上,看见了青锋派的弟子遇难,可后者就只顾自己闭上眼睛,养神休憩,压根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这就让他很是郁闷。
不是孙骆涯不想出手帮忙,而是他之前被孙希平打塌下的胸膛还没有完全恢复,倒现在都还敷着药绑着绷带呢。他也曾拜托过向左和向右,可这两位护法,只以保护教主为由,用手语推辞了。
不得以下,孙骆涯只好忍着伤势,从马车上下来,运转体内真气,用剑气来斩杀死尸。不是他不想用剑罡,而是掺杂了真气的剑罡,过于霸道,容易伤及无辜。
向左向右,在自家教主下了马车后,他们两人也就没了呆坐在马车上的必要,分别一左一右的护在教主的身边。
空中的“卜三玄”在见到孙希平左右两边的男子后,脸上的神情,隐隐之中,潜藏着愠怒的感觉。
“魔教中人,岂能容忍!”
悬笔浮空的“卜三玄”一语高喝,金色光彩流转的“不俗”毛锥,自腰间飘荡而起,簌落在他突然摊开的右手掌心。
只见手执名为“不俗”的金彩毛锥的“卜三玄”,双目凌然,执笔在空中凭空书画,也不见有任何纸张墨汁作为显现的媒介,却有金光点点的浓郁灵力自“不俗”笔下生出。
下笔如有神助。
当字体工整的小篆文字,自“不俗”笔下诞生,便见闪烁金光。
落笔而停,唯见风雷二字。
执笔道人一脸凝重,张嘴轻喝,当“敕”字喊出,空中那两个通体闪烁金光的风雷二字,凭空消逝,紧接着,乌云飘来,冬日隐去,黑云翻滚之际,亦有寒风大作,冷冽至极。
突如其来的天变异象,令场内众人,除了那位执笔道人之外,所有人,也包括那位负剑的道人,全都齐齐抬头望天。
乌云如黑色浪潮,一片紧接着一片,重重相叠,黑云遮天,其间更有金光电蛇游窜其中,好似在水中嬉戏畅游的水蛇,好不自在。
场间,所有青锋派的弟子目瞪口呆,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孙骆涯抬头望天,盯着那片电蛇窜游的雷云,神情复杂。
无病草堂的院子内,公羊霖池与太史浩懿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那位与桃木剑斗个几百回合还难分胜负的司马秋瀚,在见到天空异象之时,更是心神激荡。
此时周身无剑的“卜三玄”,双手负在身后,迎风而立,本就立于空中,此时却还要仰头望天的他,在见到头顶那副奇景异象之时,更是咂嘴连连,“啧啧啧,瞧这阵仗,我也该有吕祖当年十分之一的厉害吧?”
主道上,向左向右守在他们的教主身边,虽是抬头望天,可即便见了因为两个字就引来的天生异象,他俩还是面无表情。
孙希平逆风而行,冷冽的寒风将他身上的那件貂裘吹得整件翻飞起来,岌岌可危。
忽然间,天空一阵炸响。
冬雷滚滚。
雷云之中,便有一道数十丈大的金色雷霆,从天而降。
(久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