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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觉得脑仁有些发疼，喉咙更是发干，不由地咳了两声。
还没等他观察一下自己身在何处。阎三更那不耐烦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口干就自己出来喝水，还要我端进去喂你吗？”
楼兰听到阎三更这话，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他扭头观察四周，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架子床上。他摸了摸身上裹着的被褥，那被褥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一组画面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他在昏迷之前，最后发生的事情——牡丹姑娘将他抱在怀中。
楼兰吓了一跳，他赶忙掀开被褥，这才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款式并不贴身，显得稍稍大了一些。他那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阎三更还是端着热水走了进来，他进屋之时，正见到楼兰看着自己的新衣服发呆。阎三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别看了，没有人毁了你的清白。”
楼兰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那我这衣服，我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阎三更在楼兰床边坐下，将水杯塞到楼兰手中，“你吐了人家牡丹姑娘一身，自己身上也是溅了一大片。怎么？你还喜欢穿脏衣服睡觉了？我这就可以让老鸨给你换回来，保证原汁原味。”
楼兰听着阎三更那些恶毒的话，立即回想起了自己喝醉时候的窘态，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他将水杯放在床边矮几上，用双手将面孔遮住。
阎三更啧了啧嘴，“还知道害羞，看来你小子没有断片。小伙子酒量很有潜力啊，跟着你阎哥我再混几个月，保证你能千杯不醉，万杯不倒，那才是真正的大海无量。”
“我睡了多久？”楼兰那憋屈的声音从指缝之间透了出来。
阎三更竖起一根手指来，“一个时辰。不算太久。你可是习武之人，下次记得喝酒的时候用上真元，可以让你醒得更快一些。”
“别说了！”楼兰大声将叫道：“喝酒误事，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那怎么行！”阎三更突然咧嘴一笑，他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壶酒来，拽过楼兰的衣领就要给他灌酒，“来来来，一杯回魂酒，战到天长又地久！”
楼兰哪里抵挡得住阎三更的巨力，但还是死命挣扎。
屠炭便在此时走了进来，他看着阎三更的举动，只能摇头苦笑。他赶紧上前将阎三更手中酒壶夺了过来，“楼兰才刚刚醒来，你就不能让他好好缓缓？”
阎三更耸了耸肩，转身离了里屋。
屠炭对楼兰笑着说道：“出来吹吹风吧，会好受一些。”
楼兰惊魂未定地理了理自己鬓角，他看着屠炭点了点头，穿上鞋跟着屠炭到了大厅之中。
阎三更依旧靠在窗边，一口小酒一口花生，吃得不亦乐乎。楼兰则是戒备地看了阎三更几眼，最后靠在窗台另一边，吹着窗外小风。
今日还算凉爽，夏风拂面让楼兰的脸色好看不少，那温热的吹抚，将他最后那丝醉意带走。
牡丹阁不算是很大的青楼。
三人从窗台望下去，便会见到后院里的那个池塘，再往远处去看，就能够越过围墙，见到牡丹阁外的那条长街。
大街之上行人如织，正有几个小孩在围墙之外玩耍。他们当中最大的那个孩子，手里抓着一个缩减版的船桨。或许这孩子的父亲是个船夫，给自己的孩子做了这么一个小玩具。其他孩子则是在持桨孩子身后，列成一排。
持桨孩子一边划桨，一边扭动着身子，身后那些孩子就学他那样，东倒西歪。他们就像是真真坐上了一艘小船，玩得不亦乐乎。
银铃般的笑声越过围墙，传入了三人耳中。
楼兰的嘴角，随着那笑声一同荡漾开来，可是没过多久，那丝笑容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双眼中的迷茫。
阎三更一直都在喝酒，可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楼兰。他敏锐地发现了楼兰的表情变化。那种迷茫无助的表情，他只有在小马驹身上见过。那是小马驹被马群遗弃之时，才会流露出来的彷徨无措。
楼兰如今何尝不是如此。天空海阔不仅仅有鸟飞鱼跃，同样还有孤单与茫然。
阎三更嚼碎了口中花生，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后晃着膀子走到了楼兰身边，“想什么呢你，像是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外面。”
楼兰见到阎三更靠近，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等他看清阎三更没有要给他灌酒的意思，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楼兰小声地回答道：“没看什么，就是发呆。”
阎三更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伸手指着围墙外面那些孩子，“你也想和他们一起去玩？”
“不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楼兰没好气地瞪了阎三更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望向那些孩子，“只是……我只是觉得……”楼兰沉默了片刻，似是组织了一番词汇，随后才张口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好。”
“美好？”阎三更背靠着窗台，仰头喝了口酒，“这有什么美好的，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还不是随处可见？”
“没有！”楼兰略显激动地握紧双拳，他的声音都紧绷了起来，“至少在齐国不是这样的。”
阎三更闻言一怔，酒杯举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楼兰曾经在回忆之中，慢悠悠地说道：“我离开齐国的时候，到处都是战乱。百姓们食不果腹，白骨堆积成山。在齐国，我们不要说玩游戏了，能不能吃上一口热汤，能不能嚼上一口面饼都是问题。每个夜里都是胆战心惊，唯恐明日永远都不会到来。”
他的表情，随着那些回忆与话语，渐渐痛苦起来。
“之后我们背井离乡，只是想要安宁的生活，却落到了不归坟里。”楼兰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在不归坟里就开心了吗？每天见到的不是厮打，便是流血，不是拷问，便是那些个贵人恶心的嘴脸。和我经历过的事情相比，和我们齐国相比，这里这些个平凡日子，还不能称之为美好吗？”
面对楼兰的提问，阎三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阎三更在五年之前，同样经历过战乱，但幸运的是，那场战乱持续得并不是很久。武梦与蜀国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收复了燕国全境。燕国经过五年的休养生息，百姓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除了午夜梦回，阎三更都有些忘记了战场应当是什么样子。那么那些百姓呢，燕国的百姓是不是也忘记了平凡的可贵？
屠炭同样听到了楼兰的话，他怔怔地望向窗外，冷不丁地说出一句话来，“真希望这些平凡的生活，能够一直在燕国延续下去。”
阎三更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狠狠地灌了口酒。他想到了小木头，想到了姜杉对他说过的话。小木头若是出事，燕国必定大乱，燕国若是乱了，天下岂会安宁？
如果燕国再次烽火连天，阎三更扪心自问，到那时候，他是不是真能袖手旁观？
有那么一天，燕国的百姓也将食不果腹。有那么一天，燕国的国土将会尽燃烽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阎三更还能不能置身事外？
家，国，天下。
是非对错。
该当如何抉择？
阎三更只觉得自己脑中能够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他想着，或许是因为他喝得还不够多，所以才会胡思乱想。所以他准备叫来老鸨，再上几坛好酒。
便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声呼喊，“阎三更！！！”听那声音应该是个姑娘，阎三更听着甚至有些耳熟。
屠炭疑惑地看着阎三更，“自大狂，你在平羽县城还有相好的？这都为了你杀进牡丹阁来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阎三更不满地瞪了回去，“老子也是第一次来平羽县城，哪里会有什么老相好的。”
他们话音刚落，牡丹阁内已是叫声四起，那些声音之中满是惊恐慌乱。
“阎三更！！！”又是一声呼喊。
三人终于是发现了事情不对，赶紧推门出去。
阎三更行到栏杆旁，从三楼望向底楼大厅。只见到大厅之中的客人与姑娘四散奔逃，全都在远离大门方向。可他们的目光，却始终在回头张望。
从这个角度看不真切，阎三更赶紧从大花梯奔了下去。他望向大门，同样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是千面骑着一匹黑马直接闯入了牡丹阁中。她手持长剑，浑身带血，身子在马背之上摇摇欲坠。
“千面！”阎三更惊呼出声，快步奔下楼梯。
千面闻声望来，她朝阎三更挤出了一个绝美的微笑，随后便身子一软，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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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三更：千面！千面！你怎么吐了一身番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