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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格外闷沉,窗外蜻蜓低飞,酒馆中吵闹却在此刻安静下来。店里客人们全都望向阎三更这桌,多数是在打量妖娆女子。
阎三更则是用单手撑着脑袋,撇头看了同桌女子一眼。
那女子的妆并不浓厚,偏偏在淡抹之中透露出妖娆。两片稍厚的嘴唇,总让人联想到她轻轻舔舐时会是怎样光景。
她分明穿得不算单薄。衣襟稍开,只露出她白皙细长的脖颈,还有脖颈下两片精巧狭长的锁骨,再往下去,那开襟便戛然而止,影影绰绰。
这女人分明没有穿得何等暴露,可就有股风情万种的气质从她每个发丝间荡漾开来。
阎三更朝着妖娆女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后他转过头去,目光从满店宾客面上扫过,笑着说道:“我这桌还有几个位置,你们谁要过来?”
店里客人像是被针扎了眸子,一个个收起目光。
“珍酿”酒馆里又是一派嘈杂喧闹的模样。
阎三更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身边女子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眼中放肆,“新来的?跟得哪个鸨母?”
妖娆女子抿嘴一笑,半开半阖的眼瞳迎着阎三更,“奴家可没有鸨母,只有班主。”
“嗯?”阎三更挑了挑眉,“新来的戏班?”他打量着妖娆女子那双细嫩腕子,“你可不像唱戏的戏子。”
妖娆女子掩嘴一笑,“人说三爷慧眼如炬,却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阎三更正欲说话,小二将刀子酒送了过来。
一坛刀子酒,两只牛眼杯。这两只牛眼杯上藤画模糊,一看就是赝品。不过黑雪这片乱土上,无人管他真假。
小二是个机灵人,他将酒坛与酒杯放下,看也未看妖娆女子,也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阎三更见到酒坛上桌,喉结立即一滚。他急不可耐地拍开酒封,刀子酒那辛辣味道便在桌上弥散开来。
普天之下,刀子酒随处可见,入口如炭,入喉如刀,入肠如火。偏偏每人都能酿,每坛都不同。穷极一生,也饮不尽天下刀酒滋味。
阎三更见了美酒,就连妖娆女子也顾不上了,豪饮一口,便是半坛下去,多少有些酒液淋在他精壮身上。
妖娆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酒珠在阎三更身上流淌,并不急着说话。
阎三更放下酒坛,随手抹了抹嘴,这才继续说道:“开个价码。”
妖娆女子弯起双眼,居然是笑了起来,“你都还不知道奴家叫什么,也不晓得奴家怎么就看上了你。”
阎三更将双手枕在脑后,斜靠窗沿,“我不在乎。”
妖娆女子盈盈一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这价码也就够了。”说完这话,她仰头喝下半杯刀子酒,脸上涌起些许红晕,随后她身子前倾,就像是要趴在阎三更身上。她把剩下半杯酒递到了阎三更唇边,“这里还剩下一些利息。”
阎三更叼住杯沿,随后一扬脖子,正好将杯口纳入嘴中,让烈酒淌入喉里。
妖娆女子伸出食指,在阎三更身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疤痕上轻轻摩挲,“看来三爷的故事,很是不少。”她的指尖从疤上滑过,偏偏隔着些微距离,这让淡淡的温度正能落在阎三更身上,又不会真正碰触。
阎三更扭头一甩,将牛眼杯吐出窗外,丝毫不在意掌柜那肉疼的眼神,“故事很多,夜也很长。”
妖娆女子的指尖在阎三更侧腹停下,轻声问道:“这个口子,倒是新伤?”
阎三更一把将妖娆女子腰肢揽住,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不过是跟个盐贩子起了点冲突。”
妖娆女子轻轻将阎三更推开,似是好奇地看着对方,“三爷的身手,还会受伤?”
阎三更咧嘴一笑,“他女儿拜托我做了些事情,这一刀还他也是应当。”
妖娆女子似是醉了,双眼再次朦胧起来,“奴家倒是好奇,她拜托三爷做了什么?”
阎三更一把将妖娆女子拽到自己怀中,“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两个身子紧贴,阎三更作势要吻姑娘厚唇。可对方却是用一根食指将阎三更的嘴唇抵住。
她看着阎三更的双唇,“奴家的帐篷安静无人,况且奴家那里还有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二十年的女儿红?”阎三更笑眯眯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妖娆女子食指又在阎三更唇上摩挲,“女儿红。”言出,却似是另有所指。
阎三更大笑一声,将妖娆女子腰肢一揽,直接从酒馆窗户一跃而出。
他就这么右手抱着姑娘,左手拇指与食指伸入口中,轻轻一吹。
尖哨响后,判官飞奔而来。阎三更单掌一按,便已飞身上马。他在判官耳边轻喊,“判官,咱们看戏去咯。”
判官打了个响鼻,朝着戏台方向飞奔而去。大街上人群看到判官快蹄,皆是闪身躲避,不过他们并未慌乱,显然是见怪不怪。
没多时,阎三更已经到了戏班所在。
人群忙忙碌碌,戏台还是那副模样,也不知道今晚能否搭好。
阎三更在戏班的临时篱笆外驻马,将妖娆女子直接抱下马来。他下意识地环顾戏班驻地,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对于阎三更的突然造访,戏班中不少人投来疑惑的目光。等他们看清阎三更怀里的女子,那些疑惑也就化作羡慕。
阎三更又将下巴扬高了些,对怀中女子微笑说道:“要不你和你班主说说,这几天也就歇着吧,反正今晚过后,你可得有几天下不了床。”
妖娆女子白了阎三更一眼,又是风情万种。
阎三更也就让判官在篱笆外候着,人却是被妖娆女子牵着手腕,行到了戏班里面,没走多远就被拽进了一间帐篷。
帐篷里东西不多,一张矮床,一座梳妆台,外加些杂物戏服。
阎三更将捆在腰上的外衣往床上一扔,又将妖娆女子往床上一抛。
妖娆女子却是抬起脚来,用脚尖将阎三更胸膛抵住,“三爷,不喝女儿红了?”
阎三更听到有酒,喉结又是一滚,笑着说道:“还真有酒喝?”
妖娆女子身子一转,从床铺下拎出一坛酒来。
阎三更不等她说话,便从她手中将酒坛接过,一掌拍开了酒封。女儿红那特有的馥郁芳香便从坛里窜了出来。阎三更低头使劲闻了闻,赞道:“还真是上好的女儿红。”
说完这话,他便扬起脖颈灌酒。微黄澄澈的酒水便从他嘴角淌下来几滴,他赶紧用手指抵住。
他将酒坛放了下来,嘬了嘬手指,“这种好酒可不能浪费。”
妖娆女子便倚靠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阎三更,“你这好酒如命的毛病,过了五年都还没改掉。”
阎三更身子一僵,帐篷里的旖旎气氛顿时化作冰寒。
两人一人站在床尾,一人卧在床头,谁都不曾说完。
阎三更又饮了一口酒,眯眼看着妖娆女子,“我们之前见过?”
妖娆女子掩嘴笑着,“同在鬼见愁中,四大贼之首,马贼阎三更的名号,奴家怎会不知?”
阎三更面色一寒,硬邦邦地说道:“老子和鬼见愁在五年前就已经没关系了。”
妖娆女子脸上依旧挂着盈盈笑意,“奴家知道,当年三爷对鬼见愁分崩离析感到心灰意冷,也就离了山门。可时过境迁,难道三爷就连半点旧情也不念得?”
“旧情?”阎三更眉头一挑,“你是指,不杀义士,不杀妇孺,不杀无辜,不杀手无寸铁的四不杀?还是指,不问姓名,不问出身,不问私交,不问生死难测的四不问?”
妖娆女子答道:“三爷将鬼见愁‘四不杀四不问’的准绳牢记于心,自然对我们还是有情。”
阎三更哈哈大笑,“放屁的准绳,放屁的有情。明明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刺客,偏偏要充当义侠。活该你鬼见愁分崩离析成一盘散沙。”
妖娆女子并不动气,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天下初定,大燕正是内忧外患之时,正是需要吾辈鼎力相助。想当年,三爷初入鬼见愁,那可是满腔热血。因一村百姓久遭山贼侵扰,你们四大贼可是和四人之力,生生将那千人营寨连根拔起。怎么现在,偌大燕国,万千百姓蒙难,你便选择视而不见?”
阎三更冷冷地看着对方,“保家卫国,那是军人做的事情。我只是个马贼,本就不是好人,家国大事和老子有个屁的关系?”
他张开手臂,指着帐外,“黑雪集市,这才是我这种人该呆的地方。老子想喝酒就喝酒,想吃肉就吃肉,想找女人就有大把女人,没钱了就拿命去赚,不用在乎什么放屁的礼义廉耻,不用管别人是死是活,这才是老子想要的逍遥快活。”
妖娆女子微微一叹,站起身来,“三爷,大家都知道当年南境的事情,不能怪你。你又何必这么自暴自……”
不等女子将话说完,阎三更陡然拔出腰际小刀,反握手中。他一个箭步已经逼近妖娆女子,刀锋就抵在对方细腻脖颈之上,“闭嘴!”
妖娆女子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阎三更,“三爷,酒都洒了。”
阎三更闻言低头,他左手拎着酒坛,可坛中酒水却是洒了大半。
妖娆女子将脖颈前小刀轻巧推开,“三爷,奴家想要帮你,也需要你帮。”
阎三更怒哼一声,将小刀收回,随后他仰头把剩下的女儿红全部喝完,又随手甩开酒坛,“老子不想帮你,也不需要你帮。”
妖娆女子并未拦他,只是轻笑说道:“像我们这班人,我们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我们。”
阎三更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伸手撩开门帘,就要离开,可他却停住脚步。
耳廓微动,远处一阵马蹄声响。
阎三更双眼微眯,便见着一群黑甲骑兵,朝戏班驻地奔来。
乌云之间终是被一道惊雷劈开,“哗啦”一声,暴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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