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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暄听着子绛的说法却很是不赞同,旋即坐起身子,瞪足了眼睛,“你这么说固然是对的,可你怎么没有想过,这笔生意可以是与京城富贵人家,怎么不可以是与皇族?”
“皇族?”子绛一愣,很快开快大笑,弹着她的脑门,“你还想和皇家做这笔生意,你脑筋究竟怎么不想的,这样的法子皇上哪里能答应。”
哲暄直起身子,一本正经道,“不用皇上答应的,这件事只要有人出面,皇宫有长姐做主就足够了。”
“六嫂?”子绛摆首道,“后宫不得干政,六嫂贵为皇后,更是要为六宫表率,这件事她管不了的。”
哲暄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清澈透亮的眼眸有着夺人心魄的力量,“我可不这么看。”她的话语透着万分坚定,“再过两个月就是长姐的生辰,魏国皇后的千秋寿诞,也是柔然大公主的生辰,我想父汗不会没有表示的。”
“你想怎么做?”子绛问。
“你能让燕云苑的人替我跑一趟云中城吗?”
“你想见郁久闾汗王?”
哲暄摇了摇头,“不是父汗,是我二姐。”她看着子绛,故意捏了下他的鼻子,“你见过的,我的明安姐姐。”
“为何是她?”
“这件事还非是求她不可。你我成亲之前,父汗一同把二姐许给了王族中颇有声望的扎合里。我是想着,如果让二姐向父汗建言,让扎合里替他来泰安观礼,届时柔然势必要送上一份贺礼。”
子绛听着越发有些急不可耐,生怕哲暄打了什么鬼主意,按下她的手,“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说若是柔然想与大魏做一笔生意,皇上会不会肯呢?”
子绛闻之,面色仍旧凝重不改,怅然摇头,“皇兄既然有意拦着,这样开源之法断然是不会答应的,更何况,朝廷也不差这笔收入。”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是想让甘州的这些皮货卖去柔然吗?”哲暄噗嗤就乐了,“拜托,我们柔然也是草原的民族,骑马放羊何人不会,素来都只要把皮货卖到大魏来的,何时这些东西也要从外采买呀。”
哲暄的话确实在理,可越是这样反倒是让子绛越发糊涂了。“既然不是,那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还在云中城的时候,见识过市集上曾有不少汉人商贩往,而他们中间就有为先帝的前朝后宫采买的皇商。我想,如果能让甘州的皮货冒充来自于柔然的,如此卖到皇宫去,收入岂不可观。”
她倒是语议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凭此,柔然不亏,而我们也可再没后顾之忧。此事虽还不至火烧眉毛之际,却也不得不从长计议,先筹备起来。”
子绛眉头有明显舒展的趋势,嘴里喃喃称赞,“要我说你这个鬼机灵抖个可真不错。我会按你的意思,叫余福谋划起来,只是其中不免还有许多细节,譬如甘州的货物如何运到雁关,这么大量的货物往来如何避过一墙之隔的皇帝耳目,这些也都要筹划的。你可有什么想法?”
哲暄只是片刻思量,先说,“前者,可以让燕云苑的人顺道把问题丢给扎合里,你放心,我猜想他会尽心的,毕竟他如今还盼着能继承我父汗的汗位,只要是二姐的心愿,他多少还是要尽心尽力满足的。这便是我说这事必要先求了二姐的缘由。”她顿了顿,思忖片刻,继续言说,“至于后者,我想交给余福,应该没有问题吧。”
“让燕云苑的人去做?”子绛问着,迎合着频频点头的哲暄,“好,我一并告诉余福好了。”
听着子绛把猜测说完,哲暄的话也如同说尽了一般,点着的头慢慢、慢慢地停了下来,埋下脸,不看子绛了。
“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这变脸倒还比变天还快。”子绛探了探脑袋,又拿手在哲暄面前晃了晃,“我可跟你说话呢,再不理我,我可真生气了!”
哲暄这才随着他的手转动了面庞,盈盈目光中仿若秋水波澜的泪光来回打着转儿。
子绛不免手中气力一松,看着她努力憋着泪水的样子,眉头紧蹙,“是想到什么事情了吗?”片刻,他如同骤然被点悟了一般,点着头,肯定猜测道,“是为了汗王和六嫂?”
哲暄的眸子泛出空洞,后背被子绛一下一下温柔安抚着,那是完全可以交付自己的安全,是她此刻不可多得的、仅剩的依靠,就这样不自觉地有一行清泪留下,“自从长姐嫁入大魏皇家,她在泰安,而我还在云中城,也是许多年不得见的,如此的分离,早已算不清有多少的年节不得相聚。去年因着征北战事,我也无缘在京中为长姐过个寿辰。就连除夕佳节,你我也不得在京城中。算起来,今年本该是好好为她庆贺一番,偏又是眼下这般光景。如今就连长姐千秋家宴,也不得聚,父汗若是知道,想必多少也会伤感吧。”
她说着,泪水渐渐缓了过来,看着子绛被自己的悲戚带出的感伤之色,她拂袖一抹,扯出一个安慰彼此的笑脸,“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当年我们大婚的时候,我还想着长姐一个人在泰安孤单,如今有了我来,多少还能帮衬着她。”她苦笑着,“是我狂妄自大了,非但一丝一毫没有帮到她,如今反倒左右要为难两个姐姐。”
子绛看着不忍,也像是知道了哲暄看出他被牵引的思绪,陪着她淡淡笑着,却远比她要明朗上几分,“我知道,这一年委屈你了。”这样的话伴着平和的笑,是同样压抑着自己漫天翻覆的思绪,却是出自真心,“我也知道,余下还不知要委屈你待在这苦寒之地多少时日,可我——”
哲暄忙伸手拦在了子绛的双唇上,“我从没有因此觉得委屈。我只是觉得因为我,让太多人受累了。其实于我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甘州虽然远离京师,当比起云中城也算不上偏远,再说你我如今住的是高车原本的王宫,虽比不上魏宫巍峨,倒也差不了,若是细细比较,还比王府好上些许呢?更何况,这不是还有——”
她看了眼子绛,却愣是不肯往下说了,那样不想让他得意的笑容一如新婚初夜。
“更何况还有什么?”子绛却是想叫她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半晌,相视而笑,“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子绛的感慨起得深厚,“别的,如今我也许诺不了你什么,但你要的自由随性,我保证,绝没人能阻拦你。”
“真的?”哲暄的意外不是怀疑子绛的真心,却是鬼点子又起,“既然你保证我让我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要别的,等过些日子,募了新兵你让我去校场。”
“校场?”子绛如同黑夜般漆黑的眼眸瞪得老大,不可思议的样子便是在战场上都未曾见过,“你想什么呢?自古哪里有女子上校场的,你既喜欢自由,就该去城外,去碧草蓝天之下,去策马猎鹰,我断不会再拦你,可只有校场不行。”
哲暄故意嘟囔着的嘴足以挂起房檐上的灯笼,气嘟嘟地说,“你还说让我自由,没人能拦我,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她看着子绛正欲自辩的样子,抢着说,“我知道,你不就是怕校场上有人不服吗?可你也别忘了,这是在哪里,草原上,向来不少骑术厉害的女子,若是与校场上的武官相比,我想凭着溟水剑和你教我的柔法二十四招,我也不会落败吧。”
子绛哪里听不出她话中深意,骤然松了护住她的手,背手起身,“你无非想说,我不让你去是怕你丢人?”
“我不是这意思。”哲暄一样起身,跟在子绛身后,“我只是好奇,凭着这些日子练得柔法二十四招,是不是真可以所向无敌,若是不能,那究竟是我习武不够用心,还是你没有倾囊相授呢?”
“你竟然不信我!”子绛转过身来,正巧对上哲暄扮着天真无邪的一脸笑颜,一时,故意绷着的严肃神情一如被小石子打破的宁静湖面,满面涟漪,“你呀你呀,我算是拿你没辙了,随你吧。”
“这就是了。”哲暄得了如愿,自然放松,摇首摆尾,好不得意,“若不是这样,哪里是真正的自由。你许我做的,我方才可做,不许我做的,我还做不得,这算哪门子自由。随。性。”
哲暄说着,不知怎的又蹙起眉来了。子绛听得她话说一半,骤然变得断断续续,不由摆首,“又来了!你这又是突然间想到何事?”
“你说我们若是太自由散漫,皇上在京城听闻密奏,会不会起什么疑心,或是容易被他识破什么?”
子绛连连摇头,长吁了口气,方道,“我想我得先学会早日习惯你这样变化莫测的思绪。”
“你也想到了吗?”
“你呀,为什么有时总觉得你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可你明明主意见识比谁都多。”子绛一面啧啧,一面斟了茶,捧在手心替自己压压惊,“你不就是担心我们若是显得过于漫不经心,一如往常,会叫人怀疑。这容易得很,朝中只要有人替咱们哭穷,不就得了。”
哲暄也正是这样的主意,两人一拍即合,“要让十四哥帮咱们,但你也记得告诉他,别让他显得过于了解咱们,免得被皇上抓到把柄,起了疑心那可就难办了。”
说别的或许子绛可能说路过她,可若是说起自己兄弟,那却显然是哲暄还不甚了解,因而子绛听了这话,口中一口茶水险些没有喷出来,一边捂着嘴憋着笑,努力把茶咽了下去,乐呵笑得老大声了,“就这些事儿,你不放心我哥?!”他戳了戳哲暄的脑门儿,“就他的功力,足可以做你师父了。”
哲暄瞥着他,对他的最后一句话很是不屑一顾,正当她转身欲离开,子绛想着是不是一样要把这事告诉皇后,这样想着,话便脱口而出。
哲暄的身子顿时停住,点着头,嘴里却是片刻不容思索地拒绝了,“不用,不能叫她知道。”
子绛知道了,哲暄并非不信任她,便说,“让你左右为难,还要顾及六嫂心情。”
“她若是知道了,想必少不了要担心,当初我要离开泰安去归州的时候,长姐是那样的哀苦相求。如今若是叫她知道我们在甘州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指不定会与皇上闹开,到时候——”她抬了抬肩,“不说了不说了。”
子绛拂过她的肩头,让哲暄的背踏踏实实靠上自己的胸膛。
斜望云脚风残,塞上草长茵茵。灯火纸窗旷远里,朗朗读书声。如此一夜,便又是相伴而过。
次日午后,余福送至田大手中书信如期交付在老常手中,连同整整八辆马车的皮毛货物一路急马往来时的地方回去。
子绍见信即刻便转手给了妙丹看,取过手边茶盏,轻轻低嗅,“和英——”他点着头,手中茶盏反却一搁,“你别看她往日里总像是个任性的,却是个最有主意的。”
妙丹手中书信按着原样折好,复递于十四手中,“清河王妃此招不得不说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良方了。”
“即是如此,需要安排的事你就着人一一安排起来。”
新帝的圣旨是在老常回到京师的次日到达,正如先前燕云苑送来的密信一般,竟是一字都未曾出过差错。
“你真的要去?”子绛正往自己身上穿上软甲,见着翠儿正给哲暄梳头,又只是绾了头发,取了自己的木簪插过,一副男子装扮,便是知道了她今儿的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