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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蕾一个人在换衣间鼓捣着,把帽子和口罩按墙上贴的标准戴好后,就往手术室走去。
费力把隔离门推开后,李蕾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纯白的墙,加上亮堂的白炽光,显得整个过道异常冰冷,一排排绿色的门上用LED屏显示着“手术中”,跟电视里一模一样。
在李蕾身边来来往往的医生都穿戴整齐,捂着口罩,脚步轻快地走着。
李蕾走到第三手术室门口,透过门上一小块玻璃窗看到正中央的床上躺了一个病人,脸上带着呼吸面罩一样的东西,一动不动,看来已经被麻醉了。
病人身边站了四个同样身穿手术服大夫,有两个正在往身上套着一件绿色的外衣,还互相拉着对方身上的绳。
这是在干嘛啊,李蕾好奇地看着,不小心碰到了手术室门前的触控按钮,伴随着李蕾错愕的表情,门缓缓打开,和手术室里的医生用最不恰当方式见面了······
“你是谁啊”,手术室里一个正准备戴手套的老师看着李蕾,惊讶地问道。
“我···”,李蕾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努力迈着生平最难的坎——脸盲,仔细辨认着都穿着同一套衣服的大夫,想找到孙晨。
“你怎么这样就进来了”,还没等李蕾找到她,孙晨就咋咋呼呼地放下手里刚拿起的衣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李蕾面前,拎起李蕾衣服的一角就往外走。
“正好,曹老师来了,你让她教你吧”,孙晨的眼神绕过李蕾,看到了正快步走来的曹惜文。
“曹主任,你学生什么都不会,你快教教她吧,哎呀~”,孙晨当着李蕾的面,毫无保留地向曹惜文吐槽着李蕾。
李蕾低头,沉默不语。
曹惜文看了看李蕾,又看着孙晨,说:“好了,你进去吧,我教她。”
得到令孙晨满意的答复后,她嘴里小声嘟囔着,转头回到了手术间。
看把你张狂的,当心一会自食恶果,李蕾看着孙晨对自己不耐烦的态度,心里咒骂着。
“来,先洗手”,曹惜文带她走到洗手池旁,跟她讲解着。
“先挤一点这个A液在手上”,曹惜文边说边同步操作着,“先手掌、再背侧、再掌侧、再依次洗指背、拇指、指尖、手腕。”
李蕾一步一步谨慎地照着学,A液已经在手里搓出了大量泡泡。
“冲洗干净”,曹惜文打开水龙头,仔细地冲洗掉肥皂泡,拿起一块叠好的三角巾,从手到胳膊,一点一点擦干净。李蕾也一步不落的跟着学。
“三角巾不要扔,拿它···哎呀,你怎么都扔了”,曹惜文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李蕾已经将三角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扔了算了,拿头压吧。”
“头···压?”,李蕾疑惑地问道。
“我们已经洗完手了,这个B液的泵我们就不能用手碰了,拿头压吧”,曹惜文云淡风轻地说完,自己用三角巾衬着,轻松的挤出一点到手上。
你咋不说也顺便给我挤点呢,李蕾虽然心里恨不痛快,但还是听曹惜文的话,乖乖照做了。
“洗完手就不要乱动了,举起来,架在前边”,曹惜文示范道,“最好呈90度角。”
李蕾摆出让曹惜文满意的动作,感觉自己就像是机器人一样,肢体僵硬地跟着曹惜文向手术室走去。
进去后,曹惜文带李蕾走到一个洁净台前停下,李蕾四处张望着,她看到一个医生正用大镊子打开了一包消毒好的手术器材;看到另一个医生站在电脑前,根据手里的病历本把患者的病例录入到电脑里;看到还有一个医生,正用大大的镊子加起一个沾满碘伏的棉球,使劲地往病人肚子上擦去······
“拿着啊”,曹惜文的话使李蕾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看到一件墨绿色厚重的手术服摆在自己面前,赶忙拿起来,走到一个宽敞的地方腾开,准备往自己身上穿。
“你在干什么啊,你这么都污染了”,正在摆收拾器械的大夫看到李蕾作死的行为,斥责道。
“我······”,李蕾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手,穿衣服有什么错吗。
“你怎么不能等我自己穿啊”,曹惜文走过来,把自己手里的那件递给李蕾,自己又从洁净台上重新拿了一件,说,“这么拿着,两手插在这两边的缝里,这就是袖子。”
李蕾照猫画虎地跟着曹惜文,两只手插在折叠的缝里,一用力,衣服就干脆地舒展开,自己手正完美地套在了袖子里。
哇,这种叠衣服的手法真厉害。
“到这里,你就不要动了,让他们帮你穿”,曹惜文叫过来一个20岁出头模样的男生,李蕾被这两次失误吓到一下都不敢多动,站在原地,听从曹惜文的安排。
等男生帮曹惜文穿好后,又很自觉的走到李蕾身后,快速帮她从后边系好带子。
“你腰里有个绳你把它拽出来”,穿好后,曹惜文继续说。
绳绳绳?哪里有绳,李蕾也不敢乱动,就用目光寻找着,在左边肚兜的犄角旮旯处找到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绳头,试探性的一拽就松开了。
“给我”,曹惜文伸出手,接过李蕾递过来的绳头,“你转一圈。”
绳子从李蕾腰部绕了一圈,又和另一个绳头碰面了,“系好就行。”
喔···原来是这样的,这样设计的真好,李蕾感叹道,好在又曹惜文耐心地教,才让李蕾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戴手套”,曹惜文接过一个人递过来的两包手套,“来这边戴。”
李蕾赶忙走过去,跟着曹惜文,一步也不敢多做了。
“打开后,看清左右,左手抓右手,右手抓左手。”
那不就是握手吗,什么左右手抓的,李蕾心想,直到看见曹惜文的操作,才明白,原来是左手拿右手手套。
“就这么一下就戴进去了”,李蕾还买来得及看怎么“一下”,手套就已经戴在曹惜文手上了。
不就是左手拿着右手戴嘛,简单,李蕾左手拿起右手手套,右手顺着手套的五个孔精准的插了进去,左手再把手套往上拉,拉到了袖子上。
“你这么就污染了”,旁边摆器材的大夫也不闲着,一切都准备好后,盯李蕾盯了好一会,就看她哪里出错。
“啊?”,李蕾抬起头,顺着声音来源,眼神和说话的大夫对上了。
“你另一只手碰到手套外边了,这就算污染,你们实习都学了点啥啊,现在的娃娃啊。”
我是学检验的,谁实习学戴手套啊,真的是,要不是看在曹惜文对我还算温柔的份上,我早就···走人了。
“那怎么办呢”,李蕾委屈的看着曹惜文,问道。
“你······”
“能怎么办,重新戴啊,小张,再给她拿一副。”
真是吃饱了撑得闲的没事干,姐姐问你了吗?李蕾趁着那个大夫没注意,狠狠剜了她一眼。
浪费了三双手套后,李蕾才按要求戴好了。
“戴好了来这边,拉钩”,曹惜文正拿着电刀拉病人肚子,瞟了一眼李蕾,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开口说道。
李蕾一步一谨慎地走到曹惜文身边,低头看着曹惜文操作,手也不敢乱放,就空空地举着。
只见曹惜文电刀所到之处,病人肚子上的皮肤就被烤地冒了烟,发出一股十分刺鼻的气味。
这就是烤人肉的味道吗?李蕾仔细闻着。
竟然不流血,不流血就好,就不算血腥,李蕾盯着肚子上被越拉越大的伤口,抑制住愈来愈快的心脏,做着心理建设。
刚说着,就看到从切开的伤口处开始有血渗出,这感觉,就像是用挖土机从一个原本平整的路上挖开一道壑,刚开始挖的还算干净,但不断的,就有土从周围两边掉落。
这是脂肪吧,真是油腻啊,李蕾看着逐渐暴露的脂肪层,黄白的颗粒状物质就开始往外翻。
李蕾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看着。
要打开了,要打开了,李蕾看着曹惜文和对面的孙晨掰着病人肚子,管器械的大夫递过来一个像大夹子一样的东西,李蕾就预感到,“终于”要看到真人腹腔的构造了。
李蕾心跳的剧烈,再加上口罩遮掩,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偷偷张开嘴,尽力呼吸着。
妈呀,好恶心啊,李蕾看着血呼啦擦的内部结构,胃里的东西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翻滚,赶忙闭住了眼睛。
“拿着”,曹惜文递过来一个像迷你铁锹一样的东西,一头固定在病人脂肪层,一头递给李蕾,让她拉住。
这就是拉钩了啊,也不过如此嘛,还好还好,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笑一笑没什么大不了,喔喔喔~雨下再大又怎样······
李蕾在心里哼着歌,缓解自己的焦虑。
就这样坚持了10分钟,直到再一次闻到“烤人肉”的刺激性气味,看到曹惜文把手伸进病人肚子里巴拉时,早上吃的肉包子和烤肠直涌到了嗓子眼,这要是吐出来,吐到病人肚子里,那就尴尬了,想到这,李蕾皱着眉,艰难的又咽了下去。
又坚持了10分钟,李蕾开始感觉到喘不过来气了,尽管她一直张着嘴努力呼吸,但胸腔内的窒息感和大脑缺氧后的眩晕感一起猛烈袭来。
李蕾直觉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使劲眨了几下眼也没有缓解,接着,四肢开始发软,意识模糊,在即将倒下去的一刻,李蕾凭借着最后的毅力,说出了一句话。
“老师,我晕~”
······
这一觉睡得可是真舒服,李蕾迷迷糊糊地醒来,刚想撑开腿伸伸懒腰,就看到了自己头顶上的手术灯,和一群立马凑过来的,都穿着手术服的七八个人。
我这是···在···我去···我晕倒了啊,李蕾猛地反应过来,想起自己上一秒还在手术台前,下一秒就躺在地上了,尴尬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醒了醒了”,一个年轻女孩看着李蕾迷糊的大眼睛,兴奋地说。
“来张嘴”,另一个姑娘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撕开包装,放进李蕾嘴里。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曹惜文边做手术边大声问道。
喔···原来以为我是低血糖了啊,我要说吃了早饭,那不就更尴尬?就当是低血糖吧,“嗯,早上没来得及吃。”
刚说完,李蕾就压下去了刚准备打出来的嗝,这要一打,一股包子味,肯定露馅。
“你的头差点栽在病人肚子里,幸好曹老师瞪了你一脚”,孙晨说道。
什么玩意就瞪我一脚,把我瞪地上了吗?李蕾想着。
“好了,你出去待会吧,过道里有小板凳,坐着歇着吧,我做完这台手术出去”,曹惜文头也没抬地说道。
“好···好的”,李蕾尴尬地爬起来,就往出走,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再也不想回忆的地方。
还没出门,又听到摆器材的大夫叽叽喳喳的声音,“现在的学生都是这样吗,真不知道大学咋毕业的,我们毕业那会······”
李蕾狠狠推开门,离开了手术室。
找到曹惜文说的小板凳坐下,想把口罩扯开,才发现,自己帽子和口罩都已经被取了下来,塞进了上衣兜里。
李蕾低着头,缓解着。
“你是不是就是三室那个什么都不会,还晕台的学生啊”,一个中年模样,没有戴口罩的医生走过来,八卦的问,由于嗓门大,吸引了旁边经过了四五个大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是晕了多长时间,李蕾没有开口,微微点了点头,嘴里还含着那颗难吃到怀疑人生的糖。
“就是你呀,你是低血糖了吗,这才第一台啊”,寻声停住的另一个女大夫开口说道。
李蕾仍旧什么也没说,继续点点头。
等到围在她身边的人都散去,李蕾才舒了一口气。
这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