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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希小镇的镇长维克多-皮埃尔,今天来拜会肖恩-康纳利子爵。
肖恩已经来到这里定居半个多月了,皮埃尔镇长才第一次登门拜访,这其中意味深长。
镇长这个职位,皮埃尔是花钱买的。
这绝不是私下交易,而是公开的买卖,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朝廷为解决财政困难延续前朝的作法,起初只是权宜之计,到了本朝则变本加厉了,然后就成了制度的一部分。
许多上流人士都会有诸如市长秘书、市政顾问、总督秘书甚至国务秘书这种头衔,这在税负更重的南方更为普遍。
这些官职大多只是空衔,人为地制造特权阶层,除了造成官僚机构的臃肿和效率低下,一无是处。
获得这个职务,有时却是被逼的,尤其是对乡下的富人们来说,要成为他们眼中的上等人,跟那些负担军役税的下等人相区别的唯一途径,就是捐一大笔钱获得各种职位。
尽管军役税和人头税对这些富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就造成了平民成了缴纳越来越高的军役税等苛捐杂税的唯一纳税人。对朝廷来说,平民才是唯一忠实可靠的纳税人。
所以,以年收入所得征收1/20税曾被财务大臣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公平的税种。但特权者的看法天然与此恰恰相反,结果是这一税种胎死腹中,提出征收这一税种的人被打发到边疆。
相对各种空头头衔来说,镇长的这个职务还是有些实权的,至少在新子爵到来之前是如此,比如维护本地治安,解决民事诉讼,以及决定哪户居民承担某种劳役——这个时候他的权威会被放大。
皮埃尔镇长是外来者,他是个水果商人,在当镇长以前他就在这一带向果农收购水果。他的生意做的不错,从某种程度上他因为能决定维希镇居民钱包的厚度而具有某种权威,因而具有一些威信。
但现在不同了,一个年轻的子爵,即便现在贵族一般不干涉地方事务,甚至不屑承担事务官的职责,但对地方仍有发言权,甚至具有唯一否决权,对维希这个乡下小镇更是如此。
在认真观察了大半个月后,皮埃尔镇长决定正式拜访一下本地的唯一贵族。
肖恩没有正式接见他,皮埃尔到来时,他正在健身。
在北方已经进入初冬的时候,这里阳光充足,气候温暖。此时肖恩穿着一件短裤,光着上半身和长腿,正在做单手伏卧撑。
肖恩不介意皮埃尔怪异的眼神,他的身上的肌肉明显隆起,这表明这半年以来的锻炼效果很不错。
完成一组练习,肖恩擦了把汗,接过管家克利夫兰递过来的一件薄衬衣穿上。
然后坐在榕树下,肖恩这才邀请被晾了半天的皮埃尔镇长坐下。
贵族有资格这样傲慢。
克利夫兰泡了一壶茶,此时热度刚刚好,美美地浅啜了一口,肖恩顿觉神清气爽,大运动量后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克利夫兰还记得肖恩第一次喝上这种饮料时,曾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只当这种饮料极为珍贵,却不知道这几片树叶寄托了肖恩太多的情感。
与肖恩相处了大半个月,克利夫兰起初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唯恐惹得这位年轻的子爵不满,但现在他已经恢复到那一个宠辱不惊和稳重周到的管家状态。
年轻的子爵大人,除了对吃这一项特别挑剔之外,别的都毫不在意,看起来,他真不是一个贵族应该有的样子,比如他经常钻到厨房跟爱玛讨论菜谱,甚至直接上手,又比如他现在这样衣冠不整地接见拜访者。
但考虑到他的出身和来历,这就不太令人意外了。克利夫兰认为子爵缺乏完整的贵族教育。
肖恩轻松弄回了洛基山一半的山林,这让克利夫兰无比激动和高兴,认为这是家族兴盛的吉兆,但肖恩又将家族果园大半毁去,就让克利夫兰有些犹豫了。
但克利夫兰知道的一点,这个年轻的主人心地很好,很有主见,虽然也很尊重自己这位管家的意见,但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喝了一口奇特的饮料,皮埃尔觉得比想像中要好喝的多。肖恩这时问道:
“皮埃尔镇长,你这次来找我,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不敢,早就听说康纳利家族的继承人要来,只可惜我一直在外地公干,所以一直未曾来拜访。”皮埃尔略有些紧张道。
肖恩通过克利夫兰打听过这个人,此人虽然贪财,但对本镇居民还算过得去,尤其是跟别的村镇相比。
“镇长先生客气了。”肖恩微微一笑,“我听说你将维希镇治理的很不错,我看到这里的居民还算安居乐业。”
这话让皮埃尔有些激动:“这是我一个小小的官员应该做的。事实上本镇居民都是安分守己之辈,本地土地也算富饶,再加上我们是海边小镇,只要勤快,哪怕在陆地上没有土地,也可以到海里打渔。只是……”
“只是什么?”肖恩问。
“如果捐税能够得到减免一些,我想镇民们的生活会更好一些。您或许不太清楚,今年的秋税又比往年加了一成。可以预料城里的流民会更多了。”皮埃尔抱怨道,“如果子爵大人能够出面,与税吏交涉,情况或许不同。”
“税吏会听我的?”肖恩问。
皮埃尔暗笑肖恩在这方面的无知,不愧为捡来的贵族,但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子爵大人,请容许我向您介绍一下现行的税收制度。”
“我洗耳恭听。”肖恩道。
“我们热比亚行省实行一次性付款税制,即一次性付给朝廷一定数额的税金,然后在内部分摊。
热那亚作为外省中的外省,我们是帝国目前少有的三级会议还在发挥作用的省份,这个会议由贵族、教士和城市富裕市民三个阶级组成,他们决定在向谁收税和收多少税。
按照摊派,我们维希镇今年下半年还要交军役税2000金路易,看似不多,但要是加上今年上半年已经交过的涨了一成的军役税、人头税,还有劳役,那就不少了。我们每户居民收成的一半都要用来缴税,再扣除家庭所需,就所剩无己了。更可怕的是,如果我们没有反抗,明年会被摊派更多。”
“这确实有点多。”肖恩点点头,“你认为是因为维希镇在三级会议中没有代表的缘故?”
“确实如此,以前老子爵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镇民们希望新子爵能够帮助我们。”皮埃尔道。
皮埃尔这番话有些要挟的意思,肖恩装作没听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会出面斡旋,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那实在太感谢大人了!”皮埃尔以为达成目的,又闲谈了两句起身告辞。
望着皮埃尔镇长离开的背景,肖恩问克利夫兰:“丹泽尔,你怎么看?”
“当初镇民的土地都属于康纳利家族的,他们都是我们的佃户,那时候康纳利家族也同时承担了镇民所有税收的几乎全部,除了一些必要的公共劳役。上上个康纳利子爵大人是个仁慈的领主。”克利夫兰道,他说的当然不是那个赌鬼子爵,“但平民总是善忘的,在他们为瓜分康纳利家族土地欢呼雀跃的同时,他们也应承担自己的那一部分。”
看得出来,这位管家仍然对自私的镇民们耿耿于怀。
“我听说西大洋联盟的那些国家,贵族也要交人头税和军役税的,我们欧罗巴的税制实在糟糕,所以朝廷只把将农民当作钱柜,随时支取。”肖恩笑道,“如果镇民们愿意将土地交给我来管理,我倒是愿意替他们承担税金。”
“大人,这是不可能的。”克利夫兰道,“农民对土地有一种疯狂的热爱,他们只想占您的便宜。”
“所以,这位镇长先生是来要挟我的。如果我不愿意出面,他就会侵蚀我作为贵族天然的影响力,而如果我如其所愿,他又会在镇民面前邀功。”
“大人,您的猜测很对,皮埃尔镇长是个商人,他工于算计。”克利夫兰道。
“其实我以前也很爱算计的。”
“大人,作为一名贵族管家,我有几句忠告。”克利夫兰道。
“我听着。”
“有人说贵族来自于血统的高贵,古代的贵族则来自于征战,他们勇敢、坚定、顽强,富有牺牲精神,越是历史悠久的家族越是受世人尊敬。但时至今天,贵族不仅因为血统而天然高贵,更是遵守一套文明的礼仪规范,衣着、举止、艺术甚至舞姿都必须符合规范。恕我无礼,大人您真不像一个贵族,那样会让平民觉得可以冒犯您的权威。”
“哈哈,我算哪门子贵族?”肖恩大笑,“丹泽尔,谢谢你的忠告,我敢说普瓦图城内有一群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如果他们要举办什么舞会,第一张请柬一定属于我。他们只是一群食腐的秃鹫,哪里知道风暴就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