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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地过,转眼就过年了。很多人喜欢文绉绉地说“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或者“时间如白驹过隙”,周斯绵不喜欢这样说话。不是他水平不高功底不深,而是他认为,人说话就应该像吃饭一样,自然一点,不要故弄玄虚、故作高深,只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就可以了。
他当了几个月的院长,一直还没有习惯念报告,他不喜欢那种满口官腔的“八股文”,有时候,办公室给他准备了讲话稿,他只看那么几句,就觉得这虚头巴脑的客套话、官话看着不舒服,念起来更是拗口,放到一边,用自己的话讲,大家听起来反而很亲切。
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了他这个风格,办公室主任也乐得轻松。这样的领导多好啊,“海归”博士就是不一样,不像前任刘志和,哪怕主持一个会议或者讲一些很简单的应付的话,也要办公室准备一个稿子,他的任务就是照着稿子念,好像离开了稿子,他就不会讲话了。有一次,稿子上明明写着“酷暑逼人”,他硬是当着远道来考察的客人念成了“浩暑逼人”,客人掩面偷笑,他还以为人家客气,报以微笑,真的让人无语,成了市人民医院一个经典笑话。当然,人家不会当面说的。
没有习惯说客套话和官话的周斯绵,原本打算将父亲接到市里来过年。放寒假之后,张娟娟只带着儿子周记诚来市里住过两天,就要回家去。他跟她商量,将父亲接到城里来,一起过年。
她不同意,说,“你这里只是一套150平米的宿舍,不是家,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过年?”
周斯绵说:“没有东西可以添置,过了年,你就带着孩子住这里,别回去上班了。”
张娟娟撇撇嘴:“我想清楚了,不当家庭主妇无业游民,不管怎么样,女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工作,不要做男人的附属品。”
周斯绵只得干瞪眼:“两口子之间,还分你的我的?”
张娟娟坚决不辞工作,“除非你能将我的编制办过来,否则,我绝不来市里,免得你到时候看不起我。现在,我好歹有份工作,也不会被你瞧不起,说我吃闲饭。”
周斯绵有些恼怒:“谁看不起你了?”
张娟娟执意不肯:“现在不代表将来,变心的男人我见得多了,哪个男人追女人的时候不是甜言蜜语迷魂汤,后来出轨的嫌弃老婆的,都是当年说得天花乱坠的。”
周斯绵不想跟张娟娟争执这些无聊的事情,说:“那我回来吃团圆饭,我必须在医院守着,不能走远了,这叫守土有责。”
早上,周斯绵和哥哥周斯贤约好,一起回家吃团圆饭。虽然一个在市人民医院,一个在县人民医院,两兄弟相隔不过五十公里,从中秋见面之后,却再也没见过。
回家之前,周斯绵和侯江涛各带一组,看望慰问每一个值班的职工。虽然不能发红包,但是,人到心意到,心到祝福到。周斯绵理解,领导就是要在关键时刻,与职工在一起,在紧要关头,先想着职工的利益,这样才能服众,才会有威望。
绝大多数职工都是朴实的,只要有领导牵挂他们,有领导看望他们,哪怕只是几句祝福的话语、热情的问候,他们的心里都是暖和的,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这个医院是自己的,有心灵归属感、职业自豪感。
所到之处,周斯绵从医疗业务到核心制度、医德医风到安全生产、创建文明城市到创建卫生城市、优质护理服务到改善医疗服务行动、“三学三正”活动到平安医院建设,他都要过问。他觉得,自己其实对医院的全面工作还很不熟悉,很多科室还没有深入去了解,甚至后勤的水工、电工、木工、维修工,自己根本不认识。偌大一家医院,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工作,他不可能在短期内全面了解,他就趁着每一次查房的机会、慰问的机会、调研的机会,尽可能多地跟职工聊聊天,一来听听普通职工对医院领导的意见建议,二来要将医院管理者的办院思路和发展方向告诉职工,宣讲医院政策。
“海归”博士周斯绵亲民的形象,就在这一次次和职工的沟通交流之中树立了起来。职工不免在心里,拿他跟刘志和相比,没有比较就没有口碑,没有口碑就寸步难行。
查过房,已近午时。周斯绵赶紧驾车回竿子乡。竿子乡的年,远比城里热闹。春联贴起来,鞭炮响起来,出门谋生的、求学的,大老远赶回来,有坐飞机的,有乘高铁的,也有坐长途绿皮子火车和长途汽车的,还有开着小汽车、骑着摩托车的,大包小包热热闹闹回家过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大城市才不堵车。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只要回来,家就依然是家,一年的思念、盼望、泪水,在一声声“新年好”的祝福声中融化,在一杯杯家乡的米酒中迷醉,睡在自家的床上,心才有了真实的归宿。
周斯绵回到家,哥哥周斯贤一家已经到了,妻子张娟娟和嫂子在厨房里忙着,周金鹏带着孙子们搭积木,周斯贤捧着一本杂志,似看非看,客厅里,电视里播放着喜庆的音乐。不一会儿,菜陆陆续续上桌,碗筷已经摆好,饮料已经斟满。两兄弟都开了车,原本不打算喝酒,父亲周金鹏说,“今天过年,陪我喝几杯,等下喊代驾。过了年,我又老一岁了,不知道还能过几个年!”
周金鹏这么说,家里的气氛沉郁下来。七十岁的父亲,虽然现在看着硬朗,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倒下。人就是这样,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在世上行走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周斯贤堆着笑,安慰父亲:“爸,您别这么说,您老这气色,肯定活过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