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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阵撤了个干净,碧落堂上剩了几十名奄奄一息的弟子和一个双目禁闭,面如金纸的尾宿长老。
碧落堂原本是碧泉山庄的药馆,被白珞的风幕一吹,原本放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摔了一地,管它是药粉还是药丸,都被白珞的风幕碾成齑粉,青的,红的,黄的,绿的,蓝的,混合着鲜血糊了碧落堂满地。
白珞一手扣着少年和尚向他体内渡着灵力,一边看向尾宿长老目光微凝。忽然之间一道金光自白珞手心灌注进虎魄,白珞手一扬,伴随着一声虎啸,虎魄“啪”地一声劈在尾宿长老身上。
“出来!”
尾宿长老身后一道微光闪过,他的灵魂竟然被白珞抽得离了体。
“尾宿长老!”谢瞻宁、谢谨言二人同时惊呼一声。
离了体的尾宿长老魂魄竟然被一个身穿血红肚兜的小女娃娃胁迫着。尾宿长老的魂魄仍然紧闭双目。
那小女娃娃伏在尾宿长老的背上,舌头伸得老长,如蛇信子一般缠上了尾宿长老的脖颈。小女娃娃看到白珞的时候,诧异了一瞬。
“妖孽!还不放开!”白珞反手一鞭劈向小女娃娃面门。
那小女娃娃为了躲开白珞的虎魄,不得不放开尾宿长老。小女娃娃一松手,尾宿长老的魂魄倏地回到了体内。“哇”地一声,尾宿长老突出一口黑血来。
“尾宿长老!”谢瞻宁赶紧上前去将尾宿长老扶了起来。
那小女娃娃忌惮白珞,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发着“咕咕”地叫声,血红的长舌时不时地从嘴里伸出来,在嘴唇边上舔上一舔。
谢谨言见伤了自己众多同门的妖物就是这个小女娃娃,顿时气道:“哪里来的妖孽,竟然敢闯碧泉山庄!”说罢谢谨言手持着天铘剑,踏步上前,向那小女娃娃当胸刺去。
那小女娃娃见谢谨言上前来的,瞳孔中诡异的出现了双瞳,随后只见那小女娃娃嘴巴向耳朵两边列了开去,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她竟然笑了!
她避都没有避开谢谨言的天铘剑,长舌一卷就缠上了谢谨言的脖颈。小女娃娃本来就身体娇小,借着舌头缠上谢谨言的力道身体腾空而起,避过了天铘剑,倏地一声钻进了谢谨言的身体里。
白珞想要出手相救已然来不及,不由大怒:“谢谨言你蠢吗!连个实体都没有的妖孽你拿剑劈!”
谢瞻宁见谢谨言似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一张脸已经青紫,惊慌道:“白姑娘,请你救救愚弟。”
白珞翻了一个白眼,手中虎魄一振:“虎魄,索!”
虎魄化作一道金光,将谢谨言绑了个结实。
被虎魄绑住的谢谨言低垂了头,脸上终于不再是青紫的颜色,但是十分惨白气息也不稳。
谢瞻宁慌张道:“白姑娘,愚弟这是怎么了……”
白珞平淡道:“你弟蠢爆了。”
谢瞻宁一噎,自己的弟弟一向高傲,倒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轻咳了一声:“白姑娘,那只小鬼可是附到了愚弟身上?”
白珞扫了谢瞻宁一眼,大意是——“你没长眼睛吗”?
谢瞻宁尴尬了一瞬:“白姑娘,可不可以像方才那样把那小鬼抽出来?”
白珞嫌弃地看了谢谨言一眼:“先这么着吧,找不到这小鬼的来历,抽出来也没什么用。”
谢瞻宁瞪大了眼睛:“就让它这么附在谨言身上?”
白珞不理谢瞻宁,转身去看陆玉宝。就在白珞抽小鬼的时候,陆玉宝已经给那几十名弟子止了血。陆玉宝一边将药粉往一个弟子的腕子上涂,一边叨叨道:“白燃犀,你下次要放血,你就认准了一个手腕割。你看你这么一割割四个地方,药就要涂四个地方,多浪费钱啊?我这上好的金疮药已经用了两瓶了。”
陆玉宝一边碎碎叨叨念着,一边抬头看了白珞一眼,见白珞手里还牵了一个少年和尚,奇道:“白燃犀,你怎么还拐了一个小和尚?”
少年和尚垂目看了陆玉宝一眼。
陆玉宝顿时感觉有冷风吹来,打了个寒颤。陆玉宝又说道:“白燃犀,和尚是出家人,你这么占人便宜是不是不太好?”
白珞绀碧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陆玉宝:“呵,不然我把他手放了?他身上的煞气能劈你几个来回。”
陆玉宝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还要救人。”
少年和尚冷漠地看着白珞:“你多久能放手?”
白珞好笑地看着少年和尚:“小秃驴,我要是放了手,你身上的煞气你准备怎么办?”
少年和尚低垂了头:“已经被你压下去不少了。”
白珞歪着脑袋看了看少年和尚,发觉这少年和尚眉宇之间十分眼熟。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不过自己活了好几千年,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路人甲,一定是做了些什么事让她留下了印象的。
白珞冷冷地说道:“小秃驴,我也只不过是将你身上的煞气压下去了一些,还没把它完全收回去。剩下的这些你准备怎么办?就让它反噬你自己?”
少年和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白珞比少年和尚高了一个头,两人离得近了,白珞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和尚:“小秃驴,我不善疗愈,你可能要受点苦了。”
少年和尚抬头看了白珞一眼,还没来得及弄明白白珞说的什么意思。手腕处忽然灵流大盛,灌入少年和尚手腕的灵流不似方才那般温和温润,更像是千柄利刃在体内翻搅,将血肉搅得模糊,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少年和尚耳中翁鸣作响,似是利刃刮过胫骨,发出的尖锐响声。
少年和尚痛得闷哼一声,咬紧了下嘴唇,冷汗从额头落下,浑身颤抖。
许久,白珞才松开少年和尚的手腕。少年和尚身形一晃,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少年和尚体内的煞气被压制住,再抬头看向白珞的时候,眼底那一抹暗红也散了去。
白珞绀碧色的瞳孔对上少年和尚漆黑的双眸:“虽然受点苦,好过你被煞气反噬碎了灵核。小秃驴,谢就不用了,以后不要再妄动你的煞气。”
白珞说罢就背过身去不再管少年和尚。白珞走到尾宿长老身前:“老头儿,我问你点事。”
尾宿长老方才吐了血,面色不虞,喘着气说道:“白姑娘请说。”
“这小鬼是谁?”
尾宿长老脸色一白,尴尬道:“白姑娘我如何能知道这小鬼是谁?”
白珞冷冷地看着尾宿长老:“你之前不知道,但是我把她抽出来之后你应该知道了吧?”
尾宿长老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白珞不耐烦道:“本姑娘没有时间跟你在这耗。你若不说那本姑娘就告辞了。至于你们二公子,希望你这满屋子的碎瓷粉末能救吧。”说罢白珞作势就要收回捆在谢谨言身上的虎魄。
“尾宿!”
尾宿长老听见声音一抬头,见谢柏年从外面走了进来。“尾宿,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告诉白姑娘吧,谨言的性命要紧啊。”
尾宿长老紧绷着的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罢了罢了,尊主,尾宿今日就偿了这个孽债吧。”
尾宿长老低垂了头,偷偷看了脸色苍白的谢谨言一眼:“那小鬼,原本是我女儿。”
尾宿长老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唯有白珞神色淡漠。方才她抽出那小鬼魂魄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碧落堂里所有人都似被烈火焚烧,唯有尾宿长老只是面色难看而已,但那小女娃娃明明附在尾宿的身上。那小女娃娃为什么不先烧了尾宿?只不过是因为那小娃娃想要尾宿看着面前的惨状而已。
谢柏年有些不解地看着尾宿长老。尾宿长老来到碧泉山庄已经有二十余年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尾宿有个女儿?
谢柏年不解道:“尾宿,你多久有个女儿呀?这么些年,你连女色都不近,我们一直以为……”
尾宿长老脾气古怪,碧落山庄的弟子传说尾宿长老要么断袖要么太监。大家都宁愿尾宿长老是个太监。因为若是断袖的话,就尾宿长老那张鹤发鸡皮的脸,那画面是不忍想象的。
尾宿长老苍白地笑了笑:“那是我年少时做的孽。我年少时与一个女子在一起一夜风流,哪曾想那女子竟然有了身孕。”
谢柏年不解道:“这有什么的?你娶了那女子不就好?”
虽然未婚先孕有失礼数,但也不算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尾宿长老想起往事懊恼不已:“那名女子……是有夫之妇。”
谢柏年彻底哑了。未婚先孕可以算作有伤风化,红杏出墙就只能浸猪笼了。
“那女子的丈夫经商,一去就一年都不会回来。我那个时候年轻一心修道,只当是露水情缘早就走了个没影。那女子找到我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不敢叫她丈夫知晓就来找我,要将那孩子给我。可是我那个时候好不容易在江湖有了些名气,带个女娃娃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尾宿长老已是哽咽。
白珞冷声道:“所以你们烧了那个女娃?”
人群中已经有正直的碧落山庄弟子忍不住了:“尾宿!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枉我一直敬你!”
尾宿长老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从那个时候之后,我一直很后悔,就再也不近女色。我行医救人,一直希望能赎清罪孽。可是她还是找上我了。”
白珞冷冷道:“不是她找上了你。那么多年,那个女娃恐怕早就转世投胎了,这是你的心魔。”
少年和尚听到“心魔”二字,抬头看着白珞,眼眸忽然黯了下去。
白珞问尾宿长老道:“你今日都碰过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让你心魔妖化了?”
“是我。”
白珞诧异地回头,见少年和尚静静地坐在她身后。少年和尚从袖中拿出一枚火红的羽毛递给白珞:“是我。”
白珞一见那羽毛眉心一跳:“朱雀翎羽!”
白珞将朱雀翎羽拿了过来:“你在哪得到的这个东西?”
少年和尚半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寺庙门口捡的。”
尾宿长老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珞手上的朱雀翎羽:“这竟然是朱雀翎羽?!是老夫大意了。”
有些年轻的弟子问道:“朱雀翎羽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白珞蹙眉说道:“这是四方神之一朱雀身上的翎羽,可以渡魂也可以招鬼。尾宿长老碰到这枚朱雀翎羽之后心魔就被朱雀翎羽招了出来。这东西不应该在这里。”
尾宿长老垂目道:“因果皆有报应。就算不是这枚朱雀翎羽,老夫也逃脱不了上天的惩戒。”
尾宿长老歉然地看着谢谨言:“今日祸事,皆由老夫所起,幸好有白姑娘出手襄助,才没有酿成大错。请白姑娘受老夫一拜。”
说罢尾宿长老向白珞一揖到地。白珞安之若素的受了。
尾宿长老又看向谢柏年,温和地笑道:“柏年,这二十几年多谢你了。”说罢尾宿反手插进自己的胸膛。
“尾宿!”谢柏年大惊,再想上去已经来不及。
尾宿长老伸手一扯,竟然将自己的心脏活活挖了出来。
“尾宿!你这是何苦!”
即便要死,也不用选择这样痛苦的死法。
尾宿软倒在地,手里还攥着那颗心脏。
心魔因一念而起,便用此心来渡你。
尾宿死得太过惨烈,连方才出声指责尾宿的弟子都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白珞平静地看着尾宿,向着谢谨言勾了勾手指,缠绕着谢谨言的虎魄化作一道金光回道白珞手心。白珞淡道:“谢尊主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