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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温邵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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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年深秋。

    温礼倚在印河边的石栅旁,就这样坐在生冷的地板上,任寒风一遍一遍地在他身上拂过。被风呛了一口后,他咳了几下,胸口顿时又开始疼起来。他用力啐了一口,不出意外地,痰中带着不少鲜红的血。

    今年他大二,趁着课间有空闲,便出来打工贴补生活费。他给一家路边烧烤大排档当服务生,因为长得好看,为老板吸引了不少客户。于是,他就被看不惯他的人揍了,大概是想揍花他的脸,让他再也不能顶着张女人一样的脸招摇过市抢生意。

    他抹掉嘴角的血,仰头笑了笑。

    世界总是以不断粉碎人们的生存斗志为乐,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你,这就是生活。逼格甚高,老子呸。

    他刚一起身,脚就打了滑。此时,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将他扶住。他没有抬头,只顾着站稳脚步,又咳了几声后,沙哑着嗓子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你看起来很糟糕,要去医院吗?”

    “不用了。”温礼推开来人就往前走,结果没走几步,又听到那人开了口:

    “你是x大的学生?”

    草,什么情况?温礼皱起眉头,回过身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人穿着米白色的毛呢大衣,下半边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狭长的眼睛低垂着,挺翘的鼻梁将侧脸的线条勾画得越发精致,整个人看起来安静而美好,跟个小白脸似的。他正拿着什么东西仔细地看,然后不知扫到了什么东西,眉心轻蹙。

    温礼近视严重,如今眼镜被打碎了一块,现在只能透过一边来看,他瞪了许久才发现,那人手里拿的是他的助贷申请表。

    妈的!

    他刚要发飙,小白脸就抬起了眼,朝他看过来,还笑着摇了摇手里的纸,说:“好像是你的。”语毕还主动走向他,交还到他手里,“你得先去开一张生源地的贫困证明,这是必须的程序,不然助贷一般都批不下来,而且,你怎么大二才开始办?”

    温礼冷着脸将申请表拽回来,他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的东西,尤其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老子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走的时候,他忍不住腹诽:今天遇到的都是什么破人,什么破事!真他妈倒死霉了。

    ――――――――

    回到宿舍后,温礼就开始发高烧,翘了很多节课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有时候意识迷糊的时候会吟哦几句。宿舍里的其他男生都觉得温礼性格古怪不好接近,所以对他都敬而远之,这种时候看他病成这样,也没想过他打饭打水什么的,因为之前他们的热脸都不知道贴过他多少次冷屁股了。

    他躺在床上,正难受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就听到有人大声敲门。

    “有没有人在里面?我是宿管老师,来查寝室卫生和学生的出勤情况!”

    温礼咳了咳,忍不住翻起白眼。人一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尼玛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查寝都给他撞上了,万一他们发现他在这里,必然要处分。他顶着疲惫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然后躲到厕所里,刚要拉上栓,才发现这栓是坏的。

    他在心里气壮山河地呐喊了一声:卧槽!

    听到外头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他已经毫无力气了,倚着墙便坐在了脏兮兮的地上。发现就发现吧,懒得折腾了,也没力气折腾了。

    “有人吗?”

    宿管老师是个女的,尖细的嗓音在小小的宿舍里回转,显得尤为刺耳,她的高跟鞋啪嗒啪嗒地敲在地板上,听得温礼心惊肉跳。过了一会儿,宿管老师道:“男生寝室的卫生环境真不是一般的差,幸好你不住在学校,这么烂的条件你也接受不了吧?”

    温礼不解,她在跟谁说话吗?可是好像那人没理她。

    过了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被子是热的,我去阳台看看。”

    阳台旁边就是厕所和浴室!

    温礼一惊,也顾不得去想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要不要这么赶尽杀绝!?他正蛋疼不已的时候,厕所的门忽地被推开了,他有气没力地仰头看着门前站着的人,因为光线太过强烈,他只好眯着眼,也看不清那个人是谁。

    那人站了一会儿,然后出乎他意料地重新阖上了门,波澜不惊地说:“没人,走吧。”

    温礼很惊讶,直到听到外头宿舍门关闭,脚步声渐渐远离然后消弭,他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是……被放过一马的节奏?

    他想站起来,但是实在抽不出一点力气了,只好在厕所这么干坐着,等恢复点力气再爬回被窝,结果坐着坐着,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久以后,温礼才觉得浑浑噩噩之间似乎有人在晃他,喊他……

    “醒一醒,别在这里睡。”

    来人很有耐心地一直在他耳边重复这一句话,他都听烦了,那货还没说烦。

    终于,来人换了一句:

    “我带了卤味鹅,玉米蛋花羹和海鲜粥,吃吗?”

    温礼肚子咕噜一声,醒了过来,他眨巴两下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半晌后,他才看清楚,眼前这货,不是那天那个小白脸吗?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刚刚打开厕所门发现了他,却没向宿管老师告发的好心人,就是这个人!

    小白脸把他扶到床上坐着,说:“你脸色很差,为什么不去校医院看看?”说完探手贴上温礼的额头,然后皱起眉头,“你在发烧,三十九度一,吃药了吗?”

    温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都能摸出来温度,还那么确切,不可能吧!反正现在他不想听他拢澳懿荒馨簿惨坏悖坷献犹孛赐诽邸!

    小白脸也不恼,拉来一张桌子,直接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摊在他面前。见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还追问:“够了吗?”

    温礼吃饱喝足,脸色顿时红润了许多,他打了个饱嗝,对上小白脸那张俊俏的脸,忽地不好意思起来。毕竟白吃人家东西,还对人家态度那么差,多少有些心虚。“谢谢,买东西的钱我会还你。”

    小白脸沉思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突然朝他笑了笑,眼睛弯着的角度格外魅惑迷人,“好,我电话你要不要记下?方便还我钱。”也不等温礼有所反应,他直接拿起温礼放在床旁的手机,把号码输了进去。

    温礼清晰地看到,他输入的备注是:债主。

    无语。

    他依旧没好气,“喂,你没名字吗?”难不成他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第一句问候要说“债主,有空吗?老子要还你钱”?

    “有,不过我想,备注名字的话你一定记不住,最后就找不到了。”

    温礼哑然。对,他考虑得没错,他手机里的号码好几百个,大多数都是一些他为别人打工时老板留下的号码,以及大一时同学们互相留的号码,辅导员和学长学姐之类的等等,备注都是名字,他压根无法对号入座。如果小白脸备注名字的话,这个号码八成也会掉进深深的号码簿中,等他想起来找的似乎,估计都找不到了。

    小白脸这人,不得了啊,竟然看得出他不是那种会费心记住别人名字的人。他忽地对小白脸感兴趣起来,至少,他现在很好奇小白脸到底姓甚名谁。

    “你叫什么?”温礼问得淡然。

    小白脸笑意渐深,“邵准。”

    邵准?年级委员会会长以及学生工作室总部长?原来是他?!怪不得他跟着宿管老师查寝呢。这人在学校里名气大得很,标准的富二代官二代加星二代,成绩优异被校领导重用。他一直以为邵准一定是个傲得不可一世,装逼又呆板的家伙,没想到还挺关心同学,重点是,会为了维护他而跟宿管老师撒谎。

    “那什么,今天的事……谢谢。”

    “不客气,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喊得出我的名字来。”

    说到下次见面……温礼砸吧几下嘴。“那些饭菜,总共多少钱?”口感十分不错啊!他从来没吃过。

    邵准算了算,“不多,抹掉一点零头,大概两百五。”

    靠!就那么点东西怎么那么贵!两百五够他两个星期的伙食了好吗!!

    ――――――――

    现在温礼成了负债的可怜人,于是又开始吭哧吭哧地打工,上次的那个大排档因为他好几天没去,以为他不做了,便换了个人。虽然他没干多少天,但他还是想把那几天的工钱要了,人老板一听他的要求,立马把他轰了出去。他身体刚恢复一点,不好再闹事,打架他也打不过,只好把这哑巴亏吃了。

    没了工作,只能重新再找,他找了一个星期,才在一家很小很小的饭馆里找到兼职服务生工作,周末全天,加周一到周五每天两个小时,洗碗,端盘,拖地什么都干。

    薪酬很低,一个月才一千二,除去生活费,剩下的也没有多少,第一个月发下工资的时候他本想立马就把钱还给邵准,偏偏这个时候,他父母打电话来告知,妹妹的病又恶化了。他左思右想,把钱攒了下来,好在自那天过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邵准,否则多尴尬呢。

    他每次都这么安慰自己:老子不是不想还钱,老子只是手头紧,家里需要用钱!

    学期末一到,许多同学都回家了,温礼不想浪费路费,于是决定这个寒假在学校过。他打工攒下的钱大约也有个三四千。除夕这天,他把藏在宿舍里的钱板板正正地放在一个专门放钱的小包里,打算去银行把钱汇到家里去,顺便再去买点好吃的,好歹过个像样的春节吧!

    可惜他走到一个胡同口的时候,出现几个抽着烟的小混混,把他手里的钱给抢了,他想拿回来,但双拳难敌n手,拿钱不成被他们摁在地上揍。看着他们揣着钱扬长而去的时候,温礼终于忍不住指着天放声大吼:

    “你个没长眼睛的,老子草你大爷――!!”

    天下着小雪,一落地便化开了,好几片雪花掉进他的眼睛里,疼得他直抹眼睛,不一会儿,他的眼睛便红得像个兔子,再加上他一身狼狈落魄的样子,就更像个无家可归的兔子了。

    温礼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复这种如同吃了屎一般恶心的感觉,是的,现在的社会让他觉得恶心!谁说人生来平等?谁说没有贫富贵贱?人自生下来就注定了身上的肉多少钱一两,无论话说得多漂亮,伪装得多么和平,这个社会骨子里的腐味是永远掩饰不掉的。

    “你每次被揍都能被我撞上,我们也算有缘分了。”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穿过来,带着一抹意味深长,和无奈叹息。

    温礼转过头,身后果然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他还认识,小白脸,债主,邵准,都是他,一个生下来就注定价值连城的高富帅。

    他不禁撇了撇嘴,真是够讽刺的了。

    邵准从怀里拿出手帕,递到他跟前,“擦擦吧,脸都脏了。”

    温礼绕过他,漠然道:“太贵,用不起。”绕到邵准身后后,他才发现原来这货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小个子的女孩站在后头,不过因为她太矮了,他刚刚没注意到。

    那女孩戴着帽子,头发齐肩,五官算不上好看,却很温和,至少他看着不讨厌。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背着个大而厚重的书包,看起来就像个圆滚滚的球。

    大概是小白脸的女朋友?不过以小白脸的条件,这女孩普通了点吧?

    他本来想离开,但见了这女孩后,也不知道为啥,就开始驻足打量起来,一联想到她可能是小白脸的女朋友后,眼光就莫名地刻薄起来,比如眼睛太无神啦,脸上肉太多啦,耳垂太小啦,牙齿不够整齐啦,穿衣品位不够好啦等等等等。

    女孩也看得出温礼的目光不太友好,甚至还有点凶狠,于是无辜地吊着眼睛,求助般看向邵准。

    邵准像是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般,低头又是一阵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她不是我女朋友。”

    温礼顿时炸了,转头大吼:“老子不关心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可以吗?!”

    他这一吼把女孩都吼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