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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长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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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静王虽听不懂贾琏的话,但也早已知晓他将子嗣看得极为淡薄,见他哄孩子一样,又哄着洪和隆在床上睡觉,于是就又出了门向宝郡王院子里去。

    在屋子站了站,就见宝郡王无耐地走了出来。

    “问不出来?”北静王问。

    宝郡王无耐地说道:“他们攀咬着,说是周总制的人。其居心,实在险恶。”

    北静王沉默了一会子,心知这会子不是猜忌同僚的时候,万万不可中了奸人的计谋;却又想,万一贼子就是仗着他们这会子不敢猜忌同僚,才有恃无恐呢?于是走了进去,望着地上跪着的五个人,一言不发地取了五张空白宣纸来,就拿着印泥,将他们五人的指印一一印上去。

    “王叔这是要做什么?”宝郡王疑惑地问。

    “既然问不出来,就将最不看不顺眼的那个报上去。”北静王字字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宝郡王略迟疑一番,就不再说话。

    那被捆着的听北静王这样说,忙说道:“莫非王爷要颠倒黑白?”

    “有你说话的份?”北静王冷笑一声,“早觉得那人十分可憎,带累的士气低落,将他弄走才是上策。”

    那跪着的五人紧紧地抿着嘴。

    北静王心知方才那句话说对了,于是又说道:“况且那人方才那样假惺惺地呼唤救火,装的太过了。”见那五人猛然睁大眼睛,就又说:“既然他们也说了是周总制,就将周总制交上去吧。”

    宝郡王将北静王如何审案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叹服,叫人看牢了这五人,就与北静王去见冯唐。

    冯唐听说是周琼装神弄鬼,闭着眼睛叹息一声,就令宝郡王写了秘折呈送到京城。

    京城大明宫中,水沐收到秘折良久不语,好半日,才提笔批阅,随后说道:“将尚方宝剑赐予神武将军冯唐,若有人畏惧敌寇、扰乱士气,只管先斩后奏。”

    “遵旨。”戴权忙亲自去架子上将那柄装饰着龙纹的宝剑取下来,令锦衣卫快马加鞭送到南方。

    冯唐接到这柄宝剑时,恰贼寇又借着羞辱南安王爷激南安王爷旧部出战,见南安王府家将又意气用事要领兵迎战,于是提着宝剑,先将南安王府家将斩杀在剑下,随后喝道:“还有谁要有违军令?”

    众人见尚方宝剑在此,不敢再强出头。

    冯唐又说道:“将镇海总制周琼拿下!”

    冯家人闻言,登时就将军营里的周琼捉拿过来。

    周琼到了冯唐跟前,就冷笑说道:“大敌当前,难道将军因几个跳梁小丑的闲言闲语,就要猜忌于我?”

    冯唐冷笑道:“圣上有旨,镇海总制周琼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数月来,每每长贼寇志气,灭我军威风,如今将他拿下,押解进京处置!令宝郡王暂代镇海总制一职!”说罢,就将手上尚方宝剑高高举起。

    众人口呼万岁跪在地上。

    杨侍郎瞧着冯唐好不威风,口中暗暗啧啧了两声,待周琼被拉下去、冯唐回了总督府,就走到贾琏身边,笑着向他挤眼睛,“你瞧宝郡王怎样?”

    “只怕要做了封疆大吏了。”贾琏低声说了一句。

    杨侍郎怔了怔,笑说道:“也是,宝郡王虽不是皇后生的,但自幼长在皇后身边,这将来做个封疆大吏,也使得。”这话看似褒扬,却又有些贬谪的意思。

    “……这一来一回,拖了也有四个月了。”贾琏用手遮着眼睛看了看天。

    杨侍郎笑说道:“是呢,四个月了,也不知道老王爷受不受得了。”说着话,就跟贾琏向总督府去,进了总督府,就见况晏冰紧皱着眉头站在大门内。

    “总督大人等谁?”杨侍郎问道。

    贾琏也望了况晏冰一眼。

    况晏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江西、山西都报了旱灾,江浙一带歉收,不知主上会否动了求和的心思?”

    贾琏心下庆幸他先前请旨南下,不然这会子就轮到他为难了,“大人不用太过忧心,皇库里粮草不足,还有薛家呢。”

    “薛家果然有那样多的粮草?”况晏冰疑惑地问。

    杨侍郎笑说道:“大人不知道,江浙一带,不说绫罗绸缎躲不开薛家铺子,就连柴米油盐也绕不开呢。况且,薛家似乎早有准备,粮食多着呢。”

    “那就好。”况晏冰舒心地一笑。

    贾琏却心道先前王熙凤替九皇子讨了个荣郡王的封号,如今还不知会怎样呢。

    果然京城里头,因各地报灾折子频频传入京城,本就无心打仗的,借着这股“东风”,就无孔不入地怂恿人上折子求和,等到了来年,闹饥荒的地方越发多了,一日送进京城的折子,十个里头就有八个恳请朝廷赈灾的。

    皇帝忙得焦头烂额,不免迁怒到薛家头上,于是叫了戴权来,说道:“你去薛家走一遭,问一问王熙凤,她究竟是怎样办的事?”依着先前算计,是饶是各地有饥荒,也只管悄悄地应付赈济了,而不是像如今这样,闹得满城风雨,就连黄口小儿,也知道各地闹饥荒皇帝还好勇斗狠执意打仗。

    戴权站在水沐身边,却不行动,见水沐连日疲惫下,眼下冒出好大的淤青,于是说道:“主上,听说南安郡王三番两次与薛大奶奶见面,只怕……”

    “莫非是南安郡王教唆?”

    “也算不得是教唆。料想,这是年初太后执意要立房娘娘为后留下的祸根子。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主上不点到薛家的要害,只怕薛大奶奶不会就范。”戴权缓缓地说道。

    “她敢要挟朕?”水沐冷笑一声,暗道王熙凤不但能耐大,就连胆量也大得很。

    戴权笑道:“如今不是跟薛大奶奶斗气的时候。”

    水沐也心知此时正是用着王熙凤的时候,只是不甘心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女人,竟然敢拿着他给的钱财要挟起他来,再三动气后,忽然问:“今日是初几?”

    戴权会意,说道:“今日初三,离着十五,还有十二日呢。”

    “……传旨,先周、吴两贵妃奉旨省亲,与家中父子兄弟姊妹共聚天伦,今虽薛家庭院窄小不得修筑省亲别院,也令贤德贵妃待十五月圆夜,奉旨出宫省亲。”

    “遵旨。”戴权答应着,又问,“主上可有赏赐?”

    水沐淡淡地一瞥。

    戴权说道:“不如,叫贤德贵妃以皇后之仪,带荣郡王出宫,也算是给薛家的体面。”

    水沐点了点头,紧紧地皱着眉,心道这也就是房文慧是庶出,无人替她撑腰,才敢如此。

    戴权忙向毓秀宫中传旨,待进了毓秀宫,将旨意说了,见薛宝钗接旨后若有所思,就笑道:“咱家还要打发人向紫薇舍人府上去,娘娘可有话要捎带给薛大奶奶?”

    薛宝钗手里牵着荣郡王,轻轻地摇了摇头,令莺儿打赏了戴权后,就忧心忡忡地领着荣郡王坐在花园子里。

    “娘娘为什么没个笑脸?”莺儿走来问道。

    薛宝钗又摇了摇头,说道:“太过了。”见莺儿懵懂不解,就轻声说道:“各处闹饥荒,这会子怎么好省亲?这不是叫人戳薛家脊梁骨吗?”

    莺儿稀里糊涂地说道:“这样体面的事,旁人羡慕还来不及,怎么又说到戳脊梁骨上头了?”回头见自从各处报饥荒后,薛宝钗这越发像是雪洞一样的屋子,忽然恍然大悟,忙说道:“娘娘去恳请皇后劝说皇上收回圣旨?”

    薛宝钗摇了摇头,说道:“借着好风飘上天的柳絮,要向哪里去,又岂能由着她?咱们的薛大奶奶要怎么样,我也只能由着她怎么样。本当是东风送我进来,谁知又是连夜的北风。”

    “娘娘就不能想法子辖制了大奶奶?”

    薛宝钗叹息道:“哪有那样容易的?若是我这会子辖制她,怕立时就在宫里死无葬身之地了。”

    莺儿吓了一跳,暗道薛宝钗身为贵妃还有那样多的不得已,就不知她将来怎样呢。想着,只能宽慰薛宝钗。

    待到了八月十五日那一日,因太后、皇后主张节俭,因此宫里并未办下宴席,薛宝钗在太后宫里,瞧着皇太后、皇上、皇后、皇长孙一家子平平淡淡地坐在一处,不禁心生艳羡,磕了头,就带着凤仪浩浩荡荡地出了宫,见宫门外街道已经叫工部并五城兵马司打扫干净,路上只有凤龙旌,雉羽宫扇,不见闲杂人等。

    薛宝钗虽坐在八抬的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上,虽打扮得国色天香,脸上也不见笑容,反倒是年幼的荣郡王坐在舆上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地向周遭看去。

    待到了薛家门前,就见王子腾、王子胜、王仁等站在男子队伍前头,薛姨妈、薛二太太并王家两位太太领着王熙凤、宝琴站在女子队伍中。

    薛宝钗不禁自嘲地一笑,心道这究竟是向薛家省亲,还是向王家省亲?待舆进了家门,更见处处张灯结彩,鼻子里嗅着的是百合之香,眼睛里望见的是帐舞蟠龙、帘飞绣凤,耳朵里听着的是笙箫鼓乐。

    薛宝钗心里冷笑连连,暗道她打小不爱这些,偏生有人捯饬了这些来迎她,端着威仪下了绣凤銮舆,就牵着荣郡王向内去。

    不过是略走了几步,就进了锦绣珠翠堆砌的堂中,坐在珠帘子后,先见王熙凤领着薛姨妈、薛二太太、宝琴、王家女人来见,后头又有王子腾等来求见。

    薛宝钗将人见过了又说了一席场面话,待移驾去花园宴席时,又借口更衣,引着王熙凤向一旁去说话。

    “为何更衣的地方,不设在我早先的屋子里?”薛宝钗问道。

    王熙凤毕恭毕敬地应着,笑说道:“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这些都是宫里头定下的,臣妇不敢擅作主张。”

    薛宝钗见更衣之处遍插牡丹,忍不住将手指没入一朵大红牡丹花中,微微咬着唇看状似恭敬的王熙凤,语带威胁地说道:“嫂子,既然不敢擅作主张,又何必非要自作主张?”

    王熙凤笑说道:“不知娘娘这话何意?”

    薛宝钗屏退左右,望着指端花粉,冷笑道:“嫂子何必装傻?我在家多年,难道嫂子不知我是个什么性子?难道不记得我曾说过,舅舅家一味亲近忠顺王爷,嫂子该远着王家。怎地今日省亲,偏生薛家人没几个,王家人一堆呢?”

    “说来也好笑,”王熙凤见薛宝钗生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跟她说话,就也不咸不淡地说,“主上下旨,叫娘娘回家省亲。臣妇这忙里忙外的,将各处布置整齐了,就连小戏子也跟庆国公家借来了,偏生没找到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虽有大哥儿、二哥儿两个,但他们小孩子,哪里顶用?又不能找到什么张三李四充门面,不得已,才叫了王家人来。不是我们王家人爱来,实在是你们薛家没人。”

    一席话,说得薛宝钗悲从中来,暗道幼时他父兄只将她当做可令薛家兴旺之人,谁知薛家不曾兴旺,竟叫王家抢了先。

    “嫂子,舅舅他们……”

    “知道,已经叫他们远着忠顺王府了。你放心,一切有我照应着呢。”王熙凤信誓旦旦地说。

    “倘若步了周、吴两家后尘,嫂子如何照应?”薛宝钗问道。

    王熙凤笑说道:“你且放心,有道是狡兔三窟,难道你嫂子我就是束手待毙的人?若有个万一……你尽管将荣郡王托付给我。”

    薛宝钗心里一寒,却见王熙凤挽着她的手向屋子里去,边走边说道:“如今那宝郡王虽风光,但也不过是个在外头打仗的,咱们的荣郡王,小小年纪就封王,将来前程远大着呢。”

    “嫂子竟有那样雄心?”

    “难道你没有?”王熙凤心知薛宝钗野心不在她之下,不过是一个张扬些,一个内敛些罢了。

    “……无缘无故,主上为何叫我回家省亲?”薛宝钗见这更衣之所,瓶中插着的也是牡丹,更觉薛家奢靡。

    王熙凤笑说道:“我知道缘故,待娘娘省亲后,咱们家捐出粮食来,又能得了美名,这不比依着皇帝的话,悄悄地送粮食要痛快?”

    薛宝钗恍然大悟,偏生又劝说不了王熙凤,只能由着她了。

    更衣之后,姑嫂二人进了花园宴席,只见宴席上,猴脑、象拔、熊掌各色山珍海味,又有俊俏袅娜的小戏子在戏台子上轻歌曼舞。

    薛宝钗瞧了两眼,就觉无趣,偏生又无宫人来催促回宫,只得按捺住,冷眼旁观瞧着王熙凤如何摆威风。

    待过了三更,听执事太监起驾回銮,薛宝钗立时起身,忽然见荣郡王不在身边,向身边看去,只见荣郡王早在王熙凤怀中酣睡,想起王熙凤那一句尽管将荣郡王托付给她,登时一凛,忙令莺儿接过荣郡王,就立时带着荣郡王起驾回銮。

    待回了宫里,只见宫中静谧非常,各宫室早已熄了烛火。

    薛宝钗本意是再向太后、皇后磕头谢恩,待见各处都睡下了,只能待明日再去谢恩,在毓秀宫里,将荣郡王摆在床上,用力地他手脚拉直,忽然见荣郡王醒来,就笑道:“天晚了,快睡吧。”

    “舅妈呢?”荣郡王天真地问。

    薛宝钗笑说道:“舅妈在家里头呢。”又轻轻地拍了拍荣郡王,看他睡着了,就慢慢发呆,次日一早,就早早地向皇后宫中给房文慧请安。

    请安时,少不得要听计惠妃将她比作周贵妃、吴贵妃来揶揄打趣。

    薛宝钗听着话,见吴嫔不住地悄悄看他,就笑道:“吴嫔有话说?”

    吴嫔笑着将头一转,心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走着瞧呢?

    “皇祖母,皇祖父说,正在天灾人害之际,薛妃家拿米粮赈灾,实在是国之幸事,已经封了薛蟠为广仁伯,皇祖父叫你等薛夫人进宫请安时,再另行赏赐下去。”

    “好孩子,这样长的话,也能学得一模一样。”房文慧坐在上面向皇长孙招手,待皇长孙跑到她身边,就拿着手摩挲着皇长孙的后脑,“早上吃了什么?”

    “吃了两碗蒸鸡蛋。”

    “吃两碗做什么?”

    “皇祖父忧心国事,吃不下,我替他吃了。吃了有力气,大了就能跟着父王一起赈灾去。”

    “好孩子,将来不但能像你父王那样去赈灾,还能像你五王叔那样去打仗。”房文慧搂着皇长孙称赞道。

    上头祖孙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起蒸鸡蛋来,薛宝钗在下面坐着如芒刺在背,见计惠妃、吴嫔等纷纷看来,于是微微笑着不言语。

    “贵妃娘娘好福气。”方才在心里诋毁的吴嫔忍不住艳羡地说了一句。

    计惠妃也不由地说道:“委实是好福气,这样的好嫂子,我们家怎么就求不来呢?”

    薛宝钗面上戴着笑,心里却想着皇长孙竟然跟皇帝同吃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