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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对成亲还是不无期待的,因薛家的户部挂名是在他名落孙山后丢的,且他名落孙山这事中又有些不能与外人说道的事,于是乎他疑心房文慧恃宠而骄是假,当今要截断忠顺王府、王子腾一流的财路为真。
因琢磨着不久后要去广东一带为当今铲除心腹大患,少不得要将新婚燕尔的许青珩留在京城,于是有心弥补,他便分外用心地亲自操持起成亲的事宜,待薛蟠去了,便叫了金彩、林之孝来细细商议成亲那日所用的人力财力。
商议了小半日,便见薛家打发了个掌柜送了两坛子陈年佳酿并一些适合送人的金珠蟒缎来,贾琏不肯收,待过两日,赵天梁从外头欢天喜地地进了外书房来,望见贾琏坐在廊下正跟林之孝商议成亲那日宴客时摆在宴席中的新鲜花盆,于是挨近了两步,嬉笑道:“二爷,薛大爷原来替咱们家给忠顺王府送了厚礼,竟是比咱们还上心,将忠顺王府的长史都打点了一通。这么着,咱们可省下不少银子。”
贾琏坐在藤椅上,手上捧着写着花卉名单的册子,听赵天梁这般说,微微蹙眉道:“他们家才遇上了事,怎能叫他们破费?他们送出去多少,咱们给他补上多少。”见林之孝家的领着丫鬟捧了一盆海棠一盆杜鹃来给他看,只觉那海棠娇艳杜鹃清丽,一时难以抉择,于是对林之孝家的道:“将花儿送到许家去,请许姑娘挑一挑。”
“哎。”林之孝家的含笑答应着。
这会子尚且不到午时,清风徐徐拂面,又有花朵清香,饶是这素来肃穆的外书房也因几朵春花绽放不觉间显得活泼了许多。
林之孝家的心里笑贾琏太上心了些,连摆个花朵都要请许青珩参谋,答应着也就领着两个捧着花盆的媳妇去了。
赵天梁略让开一些,待林之孝家的去了,才涎着脸笑道:“二爷只装作不知道就是了,咱们何必再破费呢?我跟薛家几个掌柜说话,人人都说薛家仗不到王家的势,只能求到二爷了。哪里有求人办事不要费银子的?”
“快住嘴。”贾琏眼皮子一跳,唯恐赵天梁这态度日后令薛蟠觉得“仰人鼻息”继而在心里与他疏远,就郑重地道:“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咱们两家是互相扶持,凡事讲究的都是有借有还,告诉下头人,若叫我知道有谁有事没事去薛家讹银子的,我立时撵了他。”
赵天梁登时悻悻地一笑,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忙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来,重新笑容满面地道:“二爷,今晚上忠顺王爷闲着,二爷若去给忠顺王爷请安,今晚上就过去吧。”
“不早说。”贾琏接了帖子,眼睫微微颤动,心知忠顺王爷这是给他下马威呢,不然请人登门的帖子总要早送来两日,哪有快晌午给帖子令人晚上过去的。若晚上忠顺王府不留客将他轰出来,他岂不是犯了夜禁?饶是如此,今次也不得不去,拿着帖子,斟酌一二,便站起身来,用手弹了弹衣襟,立时向贾母的荣庆堂去,进了垂花门,照例是望见一群在贾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丫鬟们笑嘻嘻地或放风筝或摘凤仙花染指甲,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过去,望见廊下栏杆处珍珠在带着翠缕做针线,便略站了站,待珍珠放下针线笑盈盈地走来,见她已经换了夏日的纱裙,笑道:“你哥哥捎来的东西你收到了吗?若是里头什么东西被婆子扣了,只管说给你鸳鸯姐姐听。”
珍珠笑道:“还要多谢二爷,不然我哥哥养家糊口都艰难,哪里还有什么东西来送给我?二爷这会子过来,要见老太太么?”
贾琏点了点头。
珍珠见此,立时亲自向里间去回禀正在睡觉的贾母,须臾出来立在廊下打了帘子请贾琏进去。
贾琏撩起前襟微微托着,跨过门槛进去,进了套间里,果然瞧见贾母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面有疲惫之色,俨然是被贾琏名落孙山的事打击的灰心丧气。
“琏哥儿怎这会子过来了?”贾母有气无力地问。
贾琏忙将忠顺王府的帖子递到贾母手上,待贾母看时,便低声道:“已经查明孙儿名落孙山的事是忠顺王府捣鬼,于是孙儿听了许老太爷、林姑父的话少不得要去跟忠顺王府虚与委蛇一番。孙儿的事,孙儿尚且能有个分寸,不至于因为忠顺王府连累一家。但若是二叔二婶他们见我跟忠顺王府来往,未免会一股脑儿地涌上去,他们连甄家放印子钱的事都想掺和进去,其他的事也未必没胆子做。到时候……不是孙儿危言耸听,实在是这等事吓人的很。宁国府那边就是因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垮下的,咱们不能不引以为戒。”
贾母眯着眼睛捧着那洒金的精致帖子看,只见帖子虽精致、字迹虽优美,但措辞并不客气,低低地咳嗽一声后将帖子交给贾琏,开口道:“委屈你为了这个家忍辱负重了,放心吧,有我看着,你二叔二婶搅不出什么乱子。”
贾琏见她要躺下,忙略扶了贾母一把,叫她安安稳稳地躺在塞满海棠花瓣的枕头上,略理了理被子,便轻手轻脚地准身向外去,才到门边还不曾推开湘竹帘子,就听外头一个诡秘的声音叽咕道:“可了不得了,二爷大喜,倒叫大姑娘赚了不少。我才过去送浆洗衣裳瞧见有人偷偷摸摸给大姑娘送礼要拣了肥差做呢。等着吧,二奶奶进了门,大姑娘就没这么好的时运了。”
这声音聒噪中又有两分幸灾乐祸,竟像是巴不得等着瞧荣国府里二奶奶大姑娘争权夺势闹得鸡飞狗跳一般。
贾琏猛地推开帘子,却见离着门廊还有四五步地外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葛布夹袄系着藏蓝裙子的婆子,那婆子一看见贾琏,讪讪地行了个万福,立时退了两步扭身去了。
“这是哪位奶奶?”贾琏问,外头的事一箩筐就罢了,谁有功夫去管内宅的琐碎事。
这会子珍珠、翠缕的针线还放在廊下针线筐里,只有个小丫鬟玻璃并憨直的琥珀在。
琥珀见贾琏脸色不大好,不肯说。玻璃立时道:“是院子里做粗活的傻大姐的娘,那婆子没什么能耐,仗着老太太看她们娘两可怜就成日里调三调四的。二爷该狠狠地治一治她!省得许姑娘跟大姑娘原本和和睦睦的,为了个无事生非的婆子不和睦。”
贾琏这会子有两分确定这琉璃就是晴雯了,轻笑道:“你是明知道我在老太太屋子里,才有意叫那婆子说呢。”若换做大事化小的珍珠在,一准没这事。
玻璃被揭穿了,只管嘴硬道:“是那婆子嘴太坏了,前儿个还满嘴胡说地撺掇珍珠姐姐跟了云姑娘,好跟翠缕一样日后充作陪嫁丫鬟……”臂膀上被琥珀掐了一把,才住口。
贾琏见玻璃是为珍珠“打抱不平”呢,琢磨着傻大姐的娘就是书中看见贾琏、王熙凤两口子从贾母房中抬了一箱子东西出来回头就跟邢夫人告密的那个,如此看来,果然不能久留,对琥珀道:“老太太这会子又睡下了,回头告诉老太太,那样嘴碎的媳妇留不得,打发到庄子里去吧。”
琥珀答应了一声。
贾琏瞅见玻璃脸上略有两分得意,心道她这性子日后迟早会吃亏,径直又向前院去,远远地瞅见珍珠与翠缕有说有笑地看小丫头摘凤仙花,只觉珍珠比其他丫鬟跟翠缕更亲近一些,未必不是她这会子还存了暗度陈仓跟随宝玉的心,破船还有三千钉,宝玉身份虽不是极好,但也能叫跟了他的丫鬟坐享荣华富贵。
“二爷,东府大奶奶送了两盆玫瑰花来,她打发炒豆儿来说,二爷若要玫瑰花,她那还有不少呢。”珍珠见贾琏立住,便笑盈盈地走来,走近一些,才低声道:“难为珍大奶奶能拉得下架子,今年在他们那自家的小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朵儿,这会子想靠着卖花朵儿赚几个钱还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珍珠等人看来尤氏这会子度日艰难,实在该帮扶他们一把。
贾琏瞅了眼那一盆白如雪一盆红如火的玫瑰花,笑道:“这花也打发人送到许家,请许姑娘挑一挑。”待要走,见翠缕过来,就又对珍珠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哥哥决心过两年将你赎出去。我已经是许了的,老太太虽没点头但也明白了你家的心思,你趁着这两年准备准备嫁妆吧。”
珍珠听贾琏冷不丁地冒出这话,心中一凉,暗道莫非贾母新近叫她服饰史湘云并没有要暗度陈仓将她送给史湘云的意思?莫非是她自己会错意了?见贾琏走,只得垂手目送,不敢追问。
贾琏心叹果然但凡是个小爷,哪怕是贾环呢,都有丫鬟要跟他好;如今贾宝玉不是荣国府的命根子照样有人为他前赴后继。虽这事不关他的事,但多说两句话就能免得将来瞧见谁凄凄惨惨,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进了警幻斋中,令全福、全禧伺候着他更衣。
全福哭丧着脸边去衣柜中翻衣裳,便如丧考妣地道:“等二爷成了亲,怕我们就伺候不得二爷了。”
“是呢。到时候我们也不能跟着二爷沾光了。”全禧附和道。
贾琏对着檀木白鹤架子穿衣镜照了照身上,在镜子里对那二人啐道:“少胡言乱语,便是成了亲,我怕也还有大半时间要住这内书房呢。”想起进了忠顺王府后,不知要遇上什么事,不免头疼起来。
全福、全禧一听贾琏说成亲了也还住内书房,纷纷嬉笑道:“那可使不得,冷落了新奶奶,就是小的们的错了。”替贾琏整理好衣冠后,望见他穿着一身银灰箭袖、水绿夹裤越发衬得人面若桃花,不免又担忧地道:“忠顺王爷据说极爱宠信戏子,二爷今次过去,若是他拿着二爷比作戏子给二爷下马威……”
贾琏摩挲着下巴,笑道:“你也太不将忠顺王爷放在眼中了,他岂会是那等鲁莽的人?”只有史湘云会天真烂漫地脱口说出那样的话,忠顺王爷这有些阅历的人,哪怕给他下马威,也不会用这粗糙的手段。因是他要投到忠顺王府门上,于是未免迟了,便要立时出发,出了门上了马,才走出宁荣大街听见一声琏二哥,便勒住马停住,待望见冯紫英骑在马上缰绳却被紧跟着马小跑的贾蔷拉住,不免觉得有趣。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贾琏道。
冯紫英无奈地道:“我从不管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蔷儿拉着我要将花朵儿卖给我们家呢。”
贾蔷脸上涨红,扭手扭脚地对贾琏道:“琏二叔,母亲叫我去寻认识的人将玫瑰、凤仙卖出去。若不是实在寻不到人……”
“罢了罢了,待回头我去替你卖就是了。”冯紫英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冯大叔果然大义!”贾蔷兴高采烈地道,连连对冯紫英道谢,见冯紫英要跟贾琏说话,便忙识趣地告辞了。
“蔷哥儿越发出息了。”贾琏笑道,若换做旁人,未必拉的下脸肯去兜售花朵儿。
冯紫英笑道:“若不是见他是个肯上进的人,我也不耐烦搭理他。”驱马向前,低声问:“琏二哥是去忠顺王府的么?”
贾琏惭愧地抱了抱拳,“叫你见笑了。”
冯紫英笑道:“这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你劝我父亲去巴结忠顺王爷、太上皇,如今他还赋闲在家日日吃酒等着哪一天打仗了才被朝廷想起来呢。我猜到你是为了名落孙山的缘故才不得不去的。”虽贾琏不曾在明面上跟忠顺王府过不去,但昔日明哲保身远着忠顺王府、义忠亲王府,又跟王子腾有仇,今次去忠顺王府,忠顺王爷给他下马威也在情理之中,“才刚蔻官来寻我,他知道我跟你要好,就叫我跟你说,今儿个忠顺王爷有意请了北静王爷过去呢。蔻官跟北静王爷也有些来往,据他说,忠顺王爷知道琏二哥跟北静王爷要好,还替北静王爷印了诗集,有意要试探试探琏二哥是真心要投靠他,还是想左右逢源,又想要用上忠顺王府又想要挨着北静王府。
宁国府一事上,忠顺王府与北静王府便已经撕破了脸。北静王如今在京城权贵眼中,是实打实的当今嫡系。
贾琏此番过去,势必要得罪这两家王府中的一家。只是,贾琏思忖着,待他去广东立功后,北静王自然明白他是卧薪尝胆,于是反倒释然地笑道:“我昔日劝着你远着忠顺王府的优伶,这会子反倒沾了你的光,提前知晓这事。”
“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有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在我眼中,他们倒比蔷儿口中害了宁国府的贾雨村之流好上不少。蔻官说,忠顺王爷一直苦于没有法子直接跟许家来往,琏二哥若打定主意要投奔忠顺王府,就干脆请了忠顺王爷来给琏二哥证婚得了。只这一样,比送上万金还了得。”
贾琏听了连连点头,因说:“我这会子要赶路,你且去府里坐坐跟珠大哥说会子话吧。”冲冯紫英拱了拱手,便又骑着马向前去,只觉自己果然得警幻仙子厚爱,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正为忠顺王府的事发愁,就有忠顺王爷身边的伶人来告密,走在路上就问赵天梁、赵天栋,“进了忠顺王府,不必在意那三两五两银子,但凡是个人,只管拿银子收买他。”
“是。”赵氏兄弟答应着。
因与冯紫英说话耽搁了一会子,待贾琏一行到了忠顺王府门前时,便已经到了傍晚,贾琏令赵天梁去递帖子,自己在门外等,留心数了数忠顺王府门前石狮子脖颈上的璎珞数,见与荣国府门前狮子脖颈上的一样,心叹贾琏生得迟了,没赶上贾家最风光的日子。
“二爷你瞧。”赵天栋低声道。
贾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一顶八人抬的轿子慢悠悠地过来,轿子前有八人开道,轿子后又有十余人骑着彪悍大马紧跟着。
那轿子帘子打起,就见一金冠玉带,一身锦绣华服、面如冠玉的水溶踏着满绣金靴走了出来,待水溶望见贾琏等在石狮子旁,果然如忠顺王爷所说是一副要投靠忠顺王府的模样,不觉冷了脸。
“见过王爷。”贾琏上前拱手道。
水溶嘴角噙着冷笑,嘲讽地上下打量贾琏一番,一言不发地领着随从入内。
贾琏微微挑眉后,便也跟着进去。
只见这忠顺王府无处不宽敞轩阔,就连左右两边的门房也都是宽敞的两间,从这入内,迎面便是一座高高的白石拱门,拱门边栽种着几丛低矮的花树,穿过拱门,向左边顺着青石子路过去,入眼便是一片花团锦簇的小花园。
贾琏跟着水溶一路走,待听见戏子低声清唱的声音,便望见了一处红柱绿瓦的精致亭子,走近一些,便见亭子中一个唇红齿白不曾上妆的小戏子眉目含春地清唱,对面先是一张三尺高的长桌,桌边左边摆着一张檀木螺钿大椅,右边偏下摆着一张梨花木交椅;其后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四五十岁男子斜卧在榻上,闭着眼拿着手打帕子,神情很是陶醉。
须臾,这男子似乎回过神一般睁开眼睛,便笑着看向水溶、贾琏两个,“不过是寻常小聚,怎一个个都打扮得那么郑重其事?快坐下吧。”
“见过王爷。”贾琏心说这忠顺王爷的日子也忒逍遥了一些,见水溶有些抑郁地落座,便忙冲忠顺王爷拜了一拜。
“无需多礼,快坐下吧。”
“多谢王爷赐座。”贾琏在那偏下的梨花木交椅上坐下,酝酿一番,便开口道:“早想来拜见老王爷,奈何先有考试后又要在六月里娶妻,因此一直不能来。”
水溶不叫小童斟酒,自己提了酒壶自斟自酌,今次若不是来瞧贾琏是否当真要投靠忠顺王府,他哪里肯在贾珍的事后来忠顺王府自找没趣;如今见贾琏虽神色不卑不亢,但言谈间大有跟忠顺王府亲近之意,不禁紧蹙眉头,只觉贾琏投靠忠顺王府的事不是小事,若是许之安、黎芮多被忠顺王爷拉拢了去,对他与当今都是大大的不妙,于是轻笑道:“原来定在六月里了,我原还当许尚书必要等到你金榜题名了才肯将孙女嫁给你呢。”
贾琏对水溶一笑,立时站起身来又来冲忠顺王爷作揖,恳切地道:“下臣今次来,家中祖母叮嘱下臣千万要请王爷在下臣大喜之日过府为下臣证婚。虽这话说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是下臣的无奈之举。下臣先前糊涂,跟以前的亲戚都断了来往,若是喜事办得潦草,叫外头人笑话也叫送亲的许家兄弟黎家兄弟心里不喜。”
水溶眉头越发紧锁,以许玉珩、黎碧舟的才学来看,他们兄弟二人金榜题名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许家黎家众多老爷身居要职,贾琏这话,是要叫素来在当今、太上皇之间左右逢源的许家、黎家偏向太上皇、忠顺王府?思量着这事事关重大,便沉声冷笑道:“许家黎家不是那等因女儿嫁得不隆重就不喜的肤浅人家吧?若是,因为上会子许黎氏的事,两家早翻脸了。”
“有谁会嫌脸上的光太多?还请王爷千万拨冗来一遭。”贾琏又忙作揖。
水溶一噎。
忠顺王爷一直眯着眼去看唇红齿白的戏子,虽贾琏的话恰合了他的心思,但也不肯露出欣喜之态,待见水溶一心为了当今几乎恼羞成怒了,这才和事老一般地开口道:“这事算不得什么,到时候你递了帖子,本王去一遭就是。”又有意对水溶道:“你老子当初成亲时,太上皇微服登门道贺呢,待你成亲了,我说与太上皇听,怕他还要微服去喝你一杯喜酒呢。”
水溶听忠顺王爷暗指他家忘恩负义背弃太上皇,心里不忿,奈何实情又是如此,只得在心里生了闷气,喝了两杯酒,要去寻许之安询问,便起身要告辞,向外走了两步,回头望见贾琏提了酒壶给忠顺王爷斟酒,嘴里似乎在说着选官时请忠顺王爷帮忙等话,冷笑一声便立时去了。
亭子里,贾琏给忠顺王爷斟酒之后才坐下,含笑道:“下臣好歹有个功名,还请王爷帮扶一二,给下臣选个好官。”
“许尚书不能替你选?”
贾琏心道春闱那样严密的考试多能被人做了手脚,更何况是选官呢,“老太爷说,这事若没有王爷您点头,怕他办也办不好。此外,我那结拜的大哥、三哥殿试的事,也要请王爷帮帮忙。虽说是当今亲自考校学子,但王爷您素来德高望重,上了大殿、入部选官,这些事哪一样都少不得王爷您帮忙。”
忠顺王爷豪爽地仰头笑了一笑,满口答应道:“若能帮上忙,我自然是要帮一把的。”嘴上这般说,自己却不肯信许之安那老狐狸当真要偏向他,他可不信许之安那样无能,于是试探道:“说来,我也见过十几次殿堂奏对了,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先前想斗胆去许家指点你那两个结拜兄弟,又怕自己个班门弄斧,叫许尚书不喜。”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呢,待我回头跟老太爷说,叫他赶在殿试前亲自下帖子请王爷去过府指点一二。有王爷指点,怕今次又该是他们两个名列前茅了——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我也算是许家人,老太爷总会听我的。”贾琏笑道。
忠顺王爷听了,心道贾琏这是要拿着跟许家的亲事逼着许家就范?说来也是,他既然不许他金榜题名,又怎会许他在许之安相助下选了好官?亏得贾琏机灵,及时回头是岸地来他府上表忠心,略点了头,又叫贾琏吃酒菜,头头是道地跟贾琏说起戏词来,待见天略黑了一些,为显示并非他有意要笼络贾琏便无意留贾琏住下,令一直清唱的蔻官送贾琏出去。
贾琏拱手告退,与蔻官一同出来,见他不住咳嗽,便道:“也不必送我了,赶紧回去保养嗓子吧。”
“这个倒不碍,我往日只唱一曲,今日二爷来,王爷有意显摆威风才叫我唱个不停。”蔻官嗓子略有些沙哑地道,唯恐被忠顺王府的人看出点什么,便不再说话。
贾琏笑道:“我有个保养嗓子的药方,等药配出来了送你一些。”出了花园门,便不肯叫蔻官送,只说:“王爷一个人留在亭子里,你快回去吧。”
“哪里是一个人,我走了,自有新人去呢。”蔻官自嘲地道,瞥见前头来了个人,就低声咒骂道:“那贾雨村又打发人来了!看他这会子又把什么人推火坑里了!”
贾琏向前望去,见是两个体面的管事领着个小儿来,猜着那小儿也是跟蔻官一样做戏子的,听蔻官骂贾雨村,忙问:“那贾雨村跟王爷有来往?”
“能有什么?还不是贾雨村爱钻营,瞧见王爷又跟甄家讨银子没讨成,就给府里派去江南的长史勾结上,靠一肚子丧人伦的鬼心思帮王爷从甄家弄了银子来。王爷巴不得治死他就没搭理他,谁知那贾雨村厚着脸皮愣是鬼鬼祟祟地巴结过来了。亏得北静王处处提拔他呢。”蔻官说着,见那管事领着个小儿径直向他走来,便也笑眯眯地迎上去。
贾琏拿着手去攥腰上香囊里的通灵宝玉,心道那贾雨村竟然有胆子干起脚踏两条船的勾当,如今他奉旨做卧底,日后是要跟贾雨村勾结,还是一鼓作气铲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