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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忙也跪在地上道:“这如何使得,珍大哥虽不好,但……”
“族里人多口杂,省里省外足足有几百号人,珍哥儿顾上顾不得下,趁早分了好。♀”
“琏哥儿不肯答应,我们便不起来!”贾敕等人道。
贾琏为难道:“如此岂不是陷珍大哥于不义?”
贾赦窃喜,只觉贾琏做了族长又能捞上一笔,于是道:“……琏儿,应了吧……”
贾琏摇头不肯,贾母、贾政心道贾琏又惺惺作态了。
贾珍并一干玉字辈的,少不得如丧考妣地陪着跪着。贾珍说道:“几位叔伯若觉得我不好,我便改了就是。”拧着眉头,心想荣国府里闹了那么些事,他还不曾嫌弃荣国府事多,荣国府竟然先嫌弃起他来了!
“正是,琏哥儿到底年轻一些,且闹着分宗,岂不是将我们贾家脸面都丢尽了?”贾代儒虽欣慰贾琏能说出他三苦的话,但也是个迂腐的老人,只觉得分家、分宗,但凡沾上个“分”字的都不是好事,哪怕是觉得贾珍行事不端呢,也不忍见族里分崩离析,便有心要劝和。
奈何钱财生计面前,谁肯搭理空有个辈分无权无势的贾代儒,于是亲荣一派的依旧跪着,亲宁一派的指着亲荣一派的骂个不停,来来回回只说贾敦、贾敕等忘恩负义。
众人闹得不可开交时,那没过来的玉字辈的、草字辈的,也在外头听了消息,纷纷向荣国府赶来,才进了荣国府前院,两派的年轻人年轻气盛,先是互相指责,三言两语后,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地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待消息传到前厅,得知几个少年受了伤,贾琏才在震惊之下,无奈地对贾珍道:“珍大哥快去拦一拦!”
贾珍立时发了话,奈何这会子听他话的几个,都是文字辈的,哪里好叫长辈们出去拦着,若是伤着了,少不得要怪到他头上,于是跪在贾母跟前,“老太太,求您说句话呀。”连连磕头,只求贾母说出一句有分量的话,叫那些有了反心的人都散了。
贾母紧紧地抿着嘴,见贾琏看她,不肯帮着贾琏也不敢反他,瞅了眼贾赦、贾政,说道:“我乏了,老大、老二扶着我回去。其他人,去外头闹吧。”说着,就站起身来。
贾赦到底是身子骨不好,不敢轻易去凑热闹,贾政更是凑不起热闹,忙双双随着贾母去了,只留下慢慢跪了一厅的人。
忽地,贾敕、贾敦领着一群亲荣派的纷纷出声道:“要么清查族中账目,要么分宗!”
“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族里能有多少你们家的东西?”贾代儒、贾代修两个老人怒道。
贾珍听说要清查账目,紧紧地皱着眉头,哪个手上有些权势的人能是清白的?又听亲近他的几个文字辈人在他耳边轻声道:“珍哥儿,叫他们分了吧,都是些穷亲戚。况且荣国府名声不好,何苦跟他们一起挨个骂名呢?你想想过年时,咱们贾家少了多少来往,还不明白吗?”
贾珍脸上滴的下水,跪了大半天两腿已经麻木了,冷冷地盯着贾琏等人,仔细想了想,心道巴结贾琏的都是些空有长辈身份却无权无势的;况且今年因荣国府所累,来往的亲戚比昔日少了不少,何苦荣国府得罪了人,连带着叫宁国府的人跟着受委屈?便是那王家、史家也未必跟荣国府亲近得起来;今日就权当做刮骨疗疮了,先将荣国府这群扫把星分出去,许久点了点头,“好,今日分了,日后你们别后悔。”
“哎,大哥,万万不可……”贾琏忙要拉着贾珍的臂膀劝他,又被贾敦、贾敕搀扶着站了起来,亲荣一派齐齐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族里的子弟都来了,就去开了祠堂,大家商议着如何分了吧。”
贾珍冷笑道:“如何分?左不过将你们四家的神位迁出来,地亩屋舍除了荣国府的,原没你们家多少。”想清查账册?做梦!
贾家五六七三房原是贾家一族中极穷的,此时听贾珍这样说,也无甚意见,只是七嘴八舌地劝说贾琏做了族长。
贾琏万般无奈地看着贾珍,“珍大哥,你说……”
“我什么?你名利兼收,还用得着我说?”贾珍又打发人去道观里请贾敬回来,阴沉着脸就向外去。
众人也推着贾琏向外,一群人到了前院,果然瞧见人人鼻青脸肿,只贾蔷、贾蓉几个有小厮护着的尚且体面,其他的人再没个人样。♀
“闹什么闹!”贾珍生气,见贾蓉凑了过来,抬脚踢了贾蓉一脚,只觉若不是贾蓉怂恿,他不领着一群人来荣国府,还没今日的事。
贾蓉等小的再料不到竟然会有人有胆子提出分宗一事,忙垂着手跟在贾珍后头,其中贾蔷见自己原本只想进了梨香院多弄几个闲钱花花,不料惹出这么大的事来,更是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出头。
贾家上上下下代字辈、文字辈、玉字辈、草字辈忙列成两队慢慢向宁国府去,从角门进了宁国府,顺着白石甬道进去,才到苍松翠柏环绕的正五间的厅中。
五六七三房人以贾琏为首站着,其他四房里以贾珍为首站着。
贾蓉见一群人恭维贾琏,挨着贾珍低声问:“父亲,当真要分?”
贾珍因众人在他手上闹分宗,面子上不好看,不肯搭理贾蓉,只在心里反复想着刮骨疗毒,将频频闹事的荣国府分出去就是,再看贾琏满脸谦逊地装腔作势地推辞,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再看贾家子孙越来越多,叹息一声,只觉自己这族长做的艰难。
众人齐齐又等了半日,才见一年里只有祭祖时才露面的贾敬穿着道袍戴着紫金冠怒气冲冲地被人搀扶着进来。
“反了,都反了!当着祖宗的面也敢闹!”贾敬哆嗦着胡子喝道,“散了,快都散了!”
贾敬一声呼喝,贾珍、贾蓉等面上便微微得意;贾敦、贾敕等俱都站着不动。
“琏哥儿,听说你要分宗?”贾敬挪步走到贾琏跟前。
“伯父误会了,是几位叔伯推举我,我才……据我说,伯父快些劝着珍大哥将族里的账目当着众人的面算一算吧,我信珍大哥是清白的,这么着算了账,诸位叔伯们自然会散去。”贾琏恳切地忙要搀着贾敬。
贾敬又非真正的神仙,哪里不知道但凡管账的,没有不顺手拿几个的,深吸了一口气,不等问贾珍,就有族里很是阔气富贵的几位低声劝他道:“是三房穷亲戚跟荣府闹着分宗,叫他们分了就是。”
“正是,没得叫咱们东府跟着西府在天子脚下丢人现眼。”
……
众人你言我一语,贾敬在心里一番思量,斟酌着再等一等,只觉若是有外人来劝,可见荣国府闹的事不甚大,那必然不能分;若没个外人来,就见荣国府实在是臭不可闻,如此非分了不可。
打定了这主意,贾敬便老僧入定一般地坐在厅中,不肯再说一句话。
却说宁荣二府闹着分宗的事传开了,京都中异姓的亲戚朋友家很快都知道这事,但没人敢来“劝和不劝离”。昔日贾赦病重还没咽气时,贾珍就急慌慌地为贾政奔走,请人为贾政上陈情书。这些“亲戚”家大都随大流地替贾政说好话上陈情书。
虽贾赦、贾琏父子回京后,并未提起此事,但“亲戚”们心虚,都觉贾琏必定是不服贾珍亲近贾政一房才要分宗,与他们疏远,也当是这么个缘故;他们冒然劝和,贾琏八、九不会给他们脸面,若是提起他们上过陈情书的事,岂不是叫京都里将他们看成是与贾政沆瀣一气,合谋逼死贾赦的人?再者说,贾琏是“孝子”,当今以孝治天下,贾琏如今分宗未必不是为贾赦报昔日的仇呢。这孝子为父报仇,何错之有?满京城里有谁不知道贾珍兴头过叫贾政袭爵的事?况且又据说是贾家族里四崩五裂后,贾家人自己推举的贾琏,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他们有什么立场搅合进去?
如此这般,只有几个无甚能耐,素来依附宁国府为生的人家过来不轻不重地劝说了两句,其他人一个过来的都没有。
一族的男丁连同半路过来的贾珠就在贾家宗祠前的厅上站了一日一夜,贾敬见四王八公等果然都对荣国府的事敬而远之,只觉西府只有两个尚未着冠的少年当家,败家是迟早的事,况且要分出去的都是些穷亲戚;况且因西府连累,往日里宁国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有一堆亲戚们来看,如今竟只来了几个不入流的人物,如此就分了吧,总之他只管回道观里炼丹修道,只道:“我已经不是凡尘中人,这些俗事,我再不插手了。”说罢,因天晚了,暂且回后院歇着,等明日一早回道观。
贾敬这样说后,分宗一事便板上钉钉了。
贾珠此事已经听说他那官是贾琏让来的,心里百味杂陈,此时见众人簇拥着要叫贾琏做族长,虽也不忍看贾家频频出事,却也帮着众人一同清点要分出去的四房人口,果然一查账册、族谱,分出去的四家除了荣国府尚且在族中有许多祭田屋舍,其他几家只有寥寥几亩地。
贾珍嘲讽道:“原来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旦分出去后,你们后悔,也没了后悔药了。”
“莫说了,分了吧。”贾敕道,原本就一穷二白,既然跟着贾琏有好处,他们为什么不肯?
只费了四五日就将荣国府并五六七四房的一百多男女并屋舍、田地交割出去。至于宁荣二府一同建造的铁槛寺水月庵等家庙家庵,贾琏只要供奉这些寺庙庵堂的地亩,并不要寺院庵堂并里头的和尚尼姑道士。
两拨人又择了黄道吉日正式分宗。
待到那一日里,贾赦、贾政二人强撑着露面,领着贾敕、贾敦、贾琏等来将他们四房祖上的神主、遗像、遗影一一领回荣国府内新收拾出来充当祠堂的西边院落里供奉。随后,这分宗的事便跟他们没甚干系,一个回房看宝贝一个回房读书。
贾琏叫人帮着将那一百多男女全部搬到荣国府后后廊住着,对着男女的花名册,心下庆幸辈分高的贾代儒、贾代修,日后闹出事的贾芹都不在册子上,先叫人拿了滋养的药材食材、并绸缎绫罗做的衣裳给如今归了他管的老人送去;又挑了青壮子弟领了差事,见有没娶妻的,便请人做媒;再叫年少子弟都去梨香院读书。
瞧着只略施小惠,这三房人便感激不尽,也觉省事。
料理完这些琐事,再看案头放着一封信,便躺在美人榻上拆了信来看,见许玉玚在信中提起《茶经》送到许家后,他、许玉珩很是嘲讽了黎婉婷一遭,于是黎婉婷在家中唾骂了他一日;如今许玉珩瞧贾琏闲得很,就想请贾琏替着改一改《太平广记》,以做黎碧舟生辰贺礼。
因黎婉婷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贾琏便也不觉怎样,忙去寻《太平广记》,在书案上寻到了,略翻了两页,见是本说幻术的书。盖着一条氆氇毯子躺在窗下美人榻上,信手翻着书,见里头有几处许玉珩的标注,心叹这许玉珩果然是博闻广识。因想着既然许家人都嘲讽黎婉婷加了标点的《茶经》,他便替她“主持公道”,于是将自己另外加了标点的《茶经》扉页上特意点名添加标点者乃是黎碧汀,交给全福,“拿去叫金彩寻家印书铺子,将这《茶经》印上一百本。
全福忙答应了,先去送了书给金彩,回来后就满脸幸灾乐祸地道:“二爷,东府太太发作了!五十几岁了,孙子都忒大了,这会子又闹着生孩子呢。果然那敬老爷成活神仙了,忒厉害了些!”
贾琏一怔,“原应叹息”莫非要集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宁荣二府是互相看不上……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