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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冉非泽要去的地方,叫平洲城。
其实他与人有约,不是什么太着急的约,原本计划带着苏小培上路,他算过脚程,两个人慢慢走,估计差不多得半个月才能到。可冉非泽自己一人,只花了八天。
一路上冉非泽对苏小培甚是惦记,也不知他没在跟前,她过得如何?
他想起早先在石头镇,苏小培可怜巴巴地想跟着他走的表情,又想起在宁安城他回首看到她落泪的模样,他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他这样,好象中招了,中了*术。
他问过苏小培关于她的*术。她说那叫催眠。不是让人睡着,而是让对方处于高度受暗示性的状态,并在指示下做出相应的反应。
她说的那些词冉非泽没听过,什么前意识潜意识……但苏小培举了些例子,他便懂了。比如说贼看到官老爷手里拎着一大袋银子,他的潜意识很想要,但他的前意识告诉他不能要,官老爷他惹不起。潜意识是本能*,而前意识是理智。前意识判断和过滤潜意识的信息。所以他看到官老爷拿着钱,他的前意识便知道这钱要不起,很可能直接就过滤掉了他想抢钱的念头。他也许压根不知道自己动过这样的念头。
她说催眠就好比深入到人的脑子里,让对方的潜意识活跃起来,这能够帮助对方回忆,能够让对方睡着,甚至能够让对方服从引导,做些催眠者想让他做的事。她说高明的催眠师不用繁琐的哄睡式言语,甚至不用言语,就算在热闹的街市中,只要给予对方足够的暗示,再抓住对方最专注和最放松的一瞬下达指令,就能成功进入对方的潜意识。这听上去还真是匪夷所思,冉非泽当时道,他们这边会管这叫妖术。
苏小培说她并不是很高明的催眠者,她说她的本事有限,在她的家乡,人外有人,高手不少。
但冉非泽觉得她过谦了,他觉得她相当高明,不需要蓄意多做什么,甚至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言语,便让他中招了。
他是觉得她挺神秘挺古怪挺有意思的,但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对她动过什么样的心思,他救她照顾她,就像他会救别的落难女子照顾别的落难女子一般,他只是做了任何一个普通男子都会做的事罢了。
直到那日,在司马府。
她半隐在司马婉如的门后,唤了他一声“阿泽”。
一个暗示,象触动了某个机关,咔嚓一下,他象是忽然被唤醒了。
他觉得这就该是她所说的潜意识。
“阿泽”,他听懂了她是在向他求救,他当时有些慌张,心跳加快,他怕她出事,但他又竟然在那样的情形下觉得这称呼亲昵得教人欢喜。
于是在那事情之后他忍不住逗弄她,可逗弄之后,他又提醒自己不该。可下一回再见面,他又会忍不住。
他开始留心她的一切,然后他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留心她的一切,她说她要找人,找到了要回家。他便会想她要找的是何人?她说她未婚配,可未婚配的女子为何要孤身出来找一位年轻男子?他觉得他该要刨根问底才好,可他偏偏又不想问。就如同他明明觉得她该与他一块,可偏偏他知道呆在宁安城比随他流浪对她更好。
他素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甚至是太随心所欲了。可对她他有许多顾忌。
最后他决定先办自己的事,他需要在一个没有她的地方,好好想想该如何办。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问题在于如何要?他年数不小了,在遇到她之前,他还真没觉得自己年数如何,好在她年数也不小,他倒不必为自个儿太老烦恼。只是他居无定所,如何留她?
平洲城是个很微妙的地方,有官府,许多百姓,繁华热闹,似乎是座普普通通的大城,但在它不远有座平洲山,那山里,每五年便有一次武林大会。今年正好是这样的年头——十月秋风寒,平洲刀剑冷。
因为没带苏小培,所以冉非泽直接来到了平洲山脚下的武镇,虽离得平洲城不远,但这里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没有官府,聚焦着武林里最多的探子。
武镇原来叫无镇,其实就是什么都没有。但因为平洲山每五年一次武林大会,许多门派和武林人士就在这山下落脚,打探消息。平洲城有官府百姓,对某些肆意惯了的武林中人来说,觉得在城里缚手缚脚,很不方便,于是久而久之,山下慢慢成了个镇,“无”变成了“武”,官府对这睁只眼闭只眼,寻常百姓没事绝不来此瞎溜达,这里变成了武林里公开的秘密驻地。
冉非泽从来不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因为他的师傅也不爱这个。老头觉得当众出风头的事累人,没意思,所以喜欢领他去别人家门口踢馆。武林大会这种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事,他嫌俗气。
冉非泽被教坏,行事也是这般“不磊落”。今年又到了武林大会,冉非泽原本是想来卖卖兵器赚点钱,一家家跑也是很累的。但现在他改主意了。他想看看那些慕名过来观武的小少年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徒弟人选。
其实他这个念头也是颇不磊落,因为慕名而来观武的,通常都是对各派有仰慕之心,想入门的。各派也都会抓住这个招纳新人和敛财的机会大肆为自家树名立威。冉非泽要在这里边找徒弟,说白了,就是打算挖人墙角。
他到了地方,在镇子边租了间空置的简宅。小马车往屋边一丢,卸了马绑在一边喂草,然后扛了行李住进去了。
两天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摸着黑过来了。
一进门便道:“你怎地来得这般迟?”
冉非泽眼皮都没抬:“来太早得多见你几日,我不欢喜。”
“呸。”来人唾弃他,然后左右看看,非常嫌弃他的小屋,而冉非泽终于抬头看他,对他的嫌弃也非常嫌弃。
两人互相嫌弃够了,那人终于大刺刺找了椅子坐下了。
“找我何事?”两个人异口同声问。
“明明是你找我。”冉非泽抢先答了。
“呸,我的信才发出去便收到你的了,按时间推算,是你先找的我。”萧其忍不住又给冉非泽一脸鄙视。
萧其是玄青派的大弟子,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悬剑公子”,玉树临风,武艺超群。明明在别人眼中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偏偏要被这冉非泽使唤来使唤去的。他是不服气,可他那把“悬剑”出于冉非泽之手,就为这他被压了一头,他虽没被逼迫,但每次还总是不由得跟他混在一起。
他是时常安慰自己,反正不止他,他们“玄青派”名字由来是当年师祖手中旷世无敌的“玄青剑”,这般不巧出自冉非泽的师祖之手,而他师父“鸣音剑”又这般不巧出自冉非泽师父之手。
所以,这般传承下来,他不算丢人。
“你说,你待如何?”只是他每次见了冉非泽都不能给好脸色,因为这厮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还是很大的染坊。
冉非泽没答,反问:“这武林大会还有近半年时候,你们这些名门大派闲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才闲得。”
“我是挺闲。”冉非泽完全没掩饰,还一脸惆怅。他闲得都开始往儿女之情里陷足了,情况是大大的不妙。
“你莫管我们名门大派,你且说说你要做甚?”
“你们名门大派的动静,就关系到我要做甚。”
萧其皱眉头,感到不妙。“我先走了。”
“好走,不送。回头我找你师父叙叙旧,随便跟他老人家提提你。”
萧其冷笑:“我甚得师父欢心,还惧你提?”
冉非泽慢条斯理,倒杯水喝,“那小师妹的欢心呢?我去帮你说道说道如何?”
萧其脸一僵,差点拍桌子。“你怎知的?”
“你猜?”
真贱!萧其直想拿悬剑戳他。他家小师妹乖巧可爱惹人怜,他甚是喜欢,但他也不知怎地,耗了许久,偏偏不敢与她提。
“说说,你们来得这般早所为何事?”
萧其用力瞪冉非泽,冉非泽不痛不痒不在乎。萧其最后不情不愿地道:“七杀庄老头子被杀,现场证据指向九铃道人,但九铃道人事发当日远在另一城破玲珑阵,许多江湖同道可作证。因事情蹊跷,恐是有人欲挑衅加害,扰乱武林,所以事情被压下了,只各门派悄悄动作,暗地打探。你也知今年武林大会,自当事事小心。”
“嗯。那你们多加小心。”
萧其又想瞪他了,最烦这厮摆出这副你们武林人啊好麻烦的臭模样,他自己不也是武林中人吗?
“你呢,来此又为何事?”
冉非泽微笑:“你也知我得找个徒弟,正好想问问你,你们那有没有还未正式行礼拜师,资质不错人品上乘的好苗子?当然了,就算行过礼的,若然肯退出师门或是敢多拜一个师的,我也是愿收的。”
萧其的脸垮下来:“我定是听错了。这么龌龊的念头定然不会有人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低估我了。”冉非泽正经脸。
萧其也正经脸:“你再无耻些也无妨的。”
“那我便不客气了,你们的拜师会,让我参加吧,我看看那些孩子都是如何的。”
萧其听不下去了,“我走了。”
“你还未说你找我何事?”冉非泽也没强留他,墙角不好挖,他当然有心理准备。
“如今无事了。”他定是失心疯才会想找这人再铸一把轻巧的“悬剑”送给小师妹。
悬剑奇巧,剑尖立地而不倒,小师妹甚是喜欢羡慕。而他连送剑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偶遇那个铸剑师,正巧他手上还有一把“悬剑”,因江湖上只他会用这剑,于是又给他了。只那剑太过轻巧,适合女儿家用,他便顺手送给她。
他是想得挺美,可知道冉非泽定会借这机会占点便宜,但挖师门墙角这种事绝不在他的可执行范围内,于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他再想些别的礼物给师妹好了。
萧其转身要走,冉非泽在后头还喊:“你可记得我这事,若是你家没甚好人选,帮我留心着别家,哪家的我都不嫌弃。”
萧其没理他,当日骆驼岭这厮胆敢对众人下泻药,他们玄青派也是受害,他都未与他算这帐呢,他还真好意思开口。
门被甩上了。
萧其消失在夜色中。
在另一座城里,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史家当铺”,有人听到了蜂鸣般的怪声,觅音而来,发现大掌柜倒在了血泊中,刚刚气绝身亡。那蜂鸣般的声音,众人一相议,是玄青派掌门“鸣音剑”独有。
同一时间,玄青派掌门杜传旭正带着门中弟子与昆仑武当两派商议着七杀庄庄主被害一事。据传,七杀庄里,有留下一个奇怪的蛇形符号。昆仑的弟子拿出探子的线报,那符号象是八卦图中间的线——s。
宁安城里,白玉郎依着冉非泽的临行嘱咐,没事就陪陪苏小培,他相陪的方式,就是向苏小培传授他的捕快经验。
白玉郎其实是个好少年郎,相貎不错,为人开朗,但就是太开郎了些。身为白家庄六公子,白玉郎的生活其实可以过得很好,但他偏偏有颗正义之心,侠肝义胆。出身江湖世家的他看不上江湖,他说江湖多败类,武林人目无法纪,他不屑与之为伍,所以他要做一名好捕快,不但为老百姓除害,也要对付那些目无法纪的武林坏家伙。
“别的捕快不敢招惹江湖败类,我却是不怕的。”
白玉郎拍着胸脯。
苏小培一边拿着案卷看一边应付应付地点头。他真吵啊。
“大姐可知,何人遇着仇杀或是凶险不会报官,只想私了的?”
“黑社会。”苏小培心里想着,嘴里却很给面子地问:“何人?”
“武林人。”
嗯,那还是黑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