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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止止的情绪变化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还是被云裳捕捉到。
“止止,你知道嘛?”云裳面带柔和的表情,“昨天接到你的邀请函,季沫那个激动,还准备取消原定好的今早的安排。我就劝他,说,这些个旅长都是和你出生入死走出来的兄弟,平时也难得聚,你请他们吃饭,表面上是请旅长们吃个饭,可实际呢,你表达的是对全师兄弟们的情谊。就这,季沫还犹豫了半晌,最后才决定不取消与军官的聚餐。”
“云裳,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他今天已经有安排了,不然我一定改个时间的。”叶止止听了云裳的话,心里还并没有完全好受。
“今天挺好的。”云裳说,“后天,不是咱们约定的出发的日子嘛。所以,你放在明天反而有些局促;待从金陵回来吧,可能又找不这年的氛围。反倒是今天,我觉得最合适不过。”
叶止止舒心一笑。
“季沫本就想着下午和你们吃饭的事,所以,上午喝酒挺克制的。你是知道的,他的那些兄弟怎么会放过他呢?这大过年的,谁都想和他多喝几杯。”云裳说,“结果,就喝多了。我让他回家休息,他还非要来这。坐在车上就睡着了,车一停,自己就醒了,嚷着说,别迟到了。”
“他一进屋,我就闻到他满身的酒味。”叶止止说,“看那样子,定是醉了。”
“我估计,他还想坐,只是他感觉醉得有些撑不住。”云裳说,“他就这点好,发现自己酒醉地厉害,就会想法回家。”
“咱们不说他了。”叶止止给云裳夹了一块菜,“今儿个就当姐妹局。”
“好。”
其实叶止止和云裳的心里都挺担心季沫的,怕他回到家醉得厉害,难受,而别人照顾不好。所以,这场饭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云裳回到季宅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屋里看季沫,见他在静静地睡觉,心里便有些放心。
“季少回来后,有没有头疼?”云裳问秋水。
“只说了一句,他就睡觉了。”秋水一边回想一边说,“我一直在他身边守着的,没见他有什么异样。”
云裳走近季沫,俯下身子听了听季沫的呼吸声,又用手摸摸他的额头。
“我出去打个电话?回来替换你。”
云裳离开季沫的里间,在他的书房兼客厅里打了个电话给叶止止,告诉叶止止,季沫一切正常。
叶止止没想到云裳想事这么周到,如果季沫最终和云裳走到一起,她叶止止也不会有什么担心的了。
次日一早醒来,季沫感觉头有些沉,他也说不清,这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头疼病的余症。云裳要给他扎两针,他说,没事的,缓缓就好。其实,他是有些怕扎针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能不扎针就不扎针。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叶止止到我们家来,见你俩嘀咕,我就问你聊什么呢?你说是机密。”季沫看向云裳,“是不是就是她打算请我吃饭?哎,真是没想到,她尽然要请我吃饭?”
“喜欢人家就主动点嘛。”云裳爽朗地说,但她的心里却有一种别扭,口是心非。
“我会的。”季沫仍不住有些情绪的小小低落,他感觉,他在叶止止面前,就如同一只小青蛙在云雀面前一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金陵?是不是明天?——仓周!”
“不用叫了,就是明天。”云裳帮季沫整理一下领袖,“你之前吩咐过他们了,让开车去,说是权当旅游。”
“噢。”季沫说,“我还以为是坐飞机呢。”
仓周跑进来,看看季沫,看看云裳,他以为自己的听力出现了幻觉。
“季沫想知道明天出发的事宜是否都准备妥当。”
见云裳这样问,仓周便汇报起来,“两辆车已准备好,一辆我开,载着你们;一辆阿强开,载几名可靠过硬的便衣警卫。至于礼品,我已给金陵那边打过电话,吩咐他们提前备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嗯。”季沫的声音很轻很小,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盯着某一个地方发呆。
“仓周,你让秋水把粥盛进来吧。”云裳吩咐道。
只有经历过生死苦难的人才会明白,波澜不惊的生活才是我们每个人最幸福的生活。可是,我们所在的阶层不允许我们享受这样的特权:底层的人忙于生存,中层的人困于挣扎,顶端的人也会担心,只要自己一失手,可能就会变成覆巢之没有完卵!
两辆车停在季宅门口。
季沫向母亲丁慕晴、父亲季伟业告别之后,出门上了第一辆车。
丁慕晴知道儿子此去金陵市,是为了维系他的关系网,时间也不会超过两周;自从儿子活着回来之后,她明里不说什么,心底里却害怕这儿子一去不再回来;她的另一个儿子季泽,在当年季沫离开江北省没几年也随之消失,到现在依然杳无音讯。是死?还是生?有一个准信,要么让人抱着希望,要么让人彻底放弃希望,最怕这样被吊着!
季伟业也心心念念着儿子,终于有一个能守在身边,他已经感觉这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他也明白,是大鹏就会飞向天空,是蛟龙就会潜入深渊,与其为爱禁锢,不如用爱托举。他舍不得儿子离去,但他却赞同儿子的行为。毕竟,每一个人都有对自己人生选择的权利,也有实现自己价值的途径,只要他不违背大的道德正义就行。
季沫坐上副驾驶,闭上眼睛,他虽然不喜欢这种人情上的纠缠,可他也清楚这世道,如果你不给自己织一层牢固的网,那么,你就会变成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别人捏死的臭虫!
啪!
后边车门响了一声,那熟悉的气息,不用回头,季沫就知道是云裳来了。
“走吧。”云裳说。
“你来坐前边吧?”季沫扭头问云裳。
“这里挺好的。”云裳笑盈盈地说,“怎么样,今儿头没有疼吧?”
“挺好的。”季沫说,“就是有点困乏。大概是季节的原因吧。我想眯一会儿。”
季沫闭上眼睛,他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处于一种真空的状态,什么都不想,让所有的时空在脑海中变成无声的维度。
车子突然停下来,季沫睁开眼,这才走了几分钟?
“停在袁府门口干嘛?”季沫看看车窗外,又看看仓周。
“接叶小姐呀。”仓周看向季沫,显得有些得意。
“接叶小姐?”季沫困惑不已。
“给你创造机会呀!”云裳笑着说,“那天我和叶小姐说话,你不是问我们说什么吗?当时我告诉你是机密,其实呀,就是我和她约好了一起去金陵市。这算不算我给你的小惊喜!”云裳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是高兴的,也似乎有些失落。
爱一个人,明知道结果,可往往因为执念,我们无法抽身潇洒而去。
爱是亘古的课题,却始终没有结题;有时明知爱将会是一潭淹没人的没有盼头的死水,可是,我们依然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并以幸福的名义,至少,在跳的那一刻,我们似乎看见了幸福!
看见叶止止出现在袁府门口的那一刻,季沫的心跳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有些慌乱,似惊喜,又似隐忧——隐居自己此时的状态不是太好!
我们多么希望,在我们最好的时候遇见我们最爱的人!可现实却是,我们遇见了,自己起先是一身狼狈不堪;当我们拾掇好自己的衣冠,以为自己变得十分体面,却发现,错过已成人生的遗憾!
“季少。”叶止止最后一个上车,她啪一下关上车门,“蹭你们的车,给你们添麻烦了。”
季沫的脑海还在波动中,一时语塞,只是憨憨一笑。
“能有你作伴,我们还高兴来不及呢。”云裳乐呵呵地说,如果抛开季沫不论,她觉得,叶止止完全是一个可以当知己的人。
“多一个人,多一份乐趣嘛。”季沫的思维终于回归一点正常。
仓周再次启动车子,发动机的声音立刻传进驾驶席里,它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咱们的旅程开始了。
季沫有那么一阵,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坐,似乎自己的姿势都不够优雅,好像有一个人正盯着他。
叶止止也不管季沫,便和云裳聊起天来。
季沫有几次本想插话,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怕自己插话后无法找到一个新的话题,索性,他闭上眼睛睡觉。
叶止止发现季沫似乎睡着了,她的聊天兴趣陡然就衰减了一半。
“这个小镇不错,要不,咱们在这休息一下吧?”车子驶进一个木石房屋群坐落的小镇,云裳情不自禁地提议。
“也好。”叶止止说,“季少,你看呢?”
听见叶止止在叫自己,季沫瞬间清醒过来,“行啊,这都坐了大半天,屁股都僵硬了。”
“不好意思,我说话有些不太文雅。”季沫想到,不能当着女孩子的面说什么“屁股”之类的词,“咱们也该吃点饭了。”
仓周把车停在街道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阿强见前方的车停下来,他便紧贴着前车停下来。
“前边那好像有个饭馆,我和阿强过去点饭。”季沫看一眼叶止止,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云裳身上,“你俩去逛一会儿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饭店。”他又看向仓周,“你带着人与佩儿一起跟着她俩,别出岔子。”
“少爷放心。”仓周看向阿强,“你可保护好少爷。”
“干好你的事吧!”阿强笑嘻嘻地说。
云裳与叶止止在这古镇上走着,古镇最大的特色,时光走过时,它依然保留着某段时光的记忆;当用心触抚古镇的记忆时,我们会感叹时间原来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存留。
季沫与阿强点好菜后,让老板给他们沏一壶;两个人品着茶,却有着不同的思绪。
“天上好像有飞机。”
听阿强这样说,季沫抬头仰望天空,发现是一架战头机。他的思绪一下子变得僵硬,不由得站起来,时间在他的脑海里翻滚,空间在他的思维上拉扯,他茫然地仰望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感觉到头有一股撕裂的疼痛!
轰——
一声巨响。
地皮也似乎抖动了一下。
季沫发了疯似的,箭一样蹿出饭店。
阿强还没反应过来,季沫已冲到街面上。
云裳听到巨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饭馆,当季沫的身影闪现在街面时,她下意识地心里一沉。
叶止止先是被这巨响吓了一跳,接着发现云裳的表情不对,顺着云裳的目光望去,只见季沫向这边奔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季沫一下子扑到她身上,两人倒地的那一刻,他的手枕在她的头下。
“卧倒!卧倒!——”季沫歇斯底里地扭头对众人叫道。
叶止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头脑一片空白,那空白里,却有一种幸福的温度在传递。
季沫猛然站起身,一把拉过云裳,然后迅速匍匐在地上。
接着,季沫翻过身,从腰间掏出手枪,指着天空,“仓廒,高射机枪!高射机枪!”
仓周愣了一下,季沫叫着他哥哥的名字,他似乎反应过来,季沫的思绪一定跳跃到以前去了。
郑佩儿准备去拉叶止止,仓周阻止了她。
云裳一下子坐起来,一把抱住季沫,“那不是日本人的轰炸机,他们已经投降了。”她用手轻轻摩挲着季沫的头,“我们把他们赶走了。”
季沫闭上眼睛,双手轻轻地搂着云裳,“我们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
又过了片刻,“我又发病了?”季沫有些沮丧。
“没有,只是刚才那声音和炸弹的声音一模一样,你那是军人的正常反应。”云裳话语轻软,如同在诓哄一个从恶梦中醒来的婴儿。
大家回到饭馆,老板已把饭菜全端上桌。
吃饭的时候,老板对着他们感叹:“刚才一架飞机竟然撞到了山尖上了,那声音大的怕人。”
没有人接老板的话,老板无趣地离开。
当车子再次启动之后,车内已没有之前的热闹。
“叶小姐,对不起,刚才让你见笑了。”季沫的内心,歉意又失落,“我可能犯病了。”
“怎么会呢?”叶止止说道。
所谓的爱,不过是心灵的共振。
“谢谢你,在可能的危险面前,你会第一个来救我。”叶止止的内心被莫名地触动,她把目光望向窗外,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季沫,真得会忍不住哭出来。为什么,我们在岁月的长河中会走失那个人呢?
云裳轻轻地拍拍叶止止的手。
郑佩儿坐在她俩的中间,她也不知道如何来面对目前的境地,只是双眼透过前车窗望着远方。
季沫努力地想睡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越是这样努力,他越是清醒地感受到头部的疼痛。有那么一刻,他竟然无比地悲观,难道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吗?
“前边有住宿的地方,咱们今天就不走了吧?”季沫感觉自己快到崩溃的边缘,他多么希望,自己当年是战死在沙场上。
终于出现一个朴素的旅店,仓周把车停在那店的门口。
一下车,季沫就搂着云裳,对仓周说:“先给我和云裳登一间房吧?然后,你给每个人都登一间条件好的房间。”
仓周快速地走进旅店,接着,季沫搂着云裳也走了进去。
叶止止望着季沫搂着云裳的背影,她突然觉得,生活真得是一个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