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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傍晚。
依旧那人驾车。
车窗外依旧纷飞着落叶。
车窗里依旧播的《Eslen》①。
“想明白了?”开车的问。
坐车的没回答。
播完一遍,又播一遍。单曲循环。
“这民谣果然应时应景,劳你费心了!”坐车的说。
开车的笑了:“我可没时间花那心思。”
“哦?看来还真是我自作多情了!刚想说这音乐很合我现在的心情。”坐车的说。
“很巧,上一个听到这曲子的人也是这个感觉,不但按了单曲循环,还哭得痛彻心扉,害我不得不把车子停在路边,陪着从太阳落山安慰到月亮出现。”开车的说。
不经意地语气,字字都扎进坐车的心头。
迟暮的山野,欲坠不坠的斜阳,只抓着人的心。
“她还好吗?”坐车的,耐不住,问。
开车的没回答。
坐车的看着窗外,不再问。
“大半年不见,你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开车的说。
“你看出什么小变化?”坐车的苦笑着反问。
“感觉你的眼睫毛好像少了几根。”开车的说。
“看都没看。”坐车的揶揄。
“自己照镜子看看不就知了?”开车的回答。
坐车的抬手拨下上面的遮光板,打开镜子的盖——
一片干枯平整的树叶落了下来。
“你可没时间有这份闲情。”坐车的效仿着开车的之前的话,从腿上拈起树叶,捏着叶柄细细端详。
“这种情调自然是一个单身女人才有。”开车的说,又即刻改口,“不对,应该说是一个失婚女人。”故作思考状,三改口说,“也不对,应该说是一个痴情的失婚女人才有这种情调,连落下的树叶也心疼得感同身受。”
坐车的盯着树叶看了半晌,掏出钱夹,小心翼翼地将树叶夹进照片后面,收好,抬手将遮光板拨上去,说:“的确是少了几根眼睫毛,好在还会长出来。”
“看都没看。”开车的揶揄,学着先前坐车的语气。
坐车的没回应,锁着眉。
这两个多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认认真真工作,浑浑噩噩生活!连着被两个老的骂到现在!
孝和刚出机场就接到蓦凡电话,说闵家老爷子这两天过来欧洲办事,今晚的飞机回去,听说她也在这,想让她过去坐坐,
只苦了一心盼着孝和回去的沈牧。
中午放学看到是本来接,小嘴巴就嘟嘟着,给孝和打电话也是满心的不愉快。直到孝和再三保证晚上一定回去,这才勉为其难地笑了。
一坐一下午,话话家常,很久没有这种在长辈膝下承欢的快乐了。
送老爷子去了机场后,蓦凡因为有事先回了公司,司机载着孝和一路往回赶。
刚进院子就看见劲和的车停在那。
还在纳闷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就听迎过来的本说家里来了客人,正在客厅聊天。
没听劲和提过最近有客人。能随时到访,又可以让他提早结束工作,这样不见外的,会是谁?莫不是彼得真的来蹭饭?
手里的东西递给本,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台阶。
听见声音的沈牧机灵地一抬头,突然兴奋地大喊一声:“妈咪!”
刚迈进门的那只脚还来不及站稳,孝和就被丢下绘本迎面飞奔来的沈牧扑了个正着,抱着大腿索抱,左亲亲,右亲亲。不停地念着:“妈咪,我好想你啊!”
所有的人都愣怔了!
开车的,坐车的,本,佣人们,还有孝和!
盛情难却,抱起沈牧,再一抬头,迎面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爸爸,妈咪回来啦!”沈牧兴奋地冲劲和叫着。
想躲开,又忍不住瞟了一眼依旧看着她的那个男人,感觉不出他的心情。
劲和即便是万能的,也万万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状况。瞥了一眼旁边的京年,见他没有什么动静,心里有了底,没发声。
不解释。不掩饰。没有什么事。
平日里,大家都称呼孝和“和小姐”,沈牧对她说话时都是直来直往,还真没称呼过什么。
沈牧的“过分”热情让孝和心酸,更加心疼。
他只是个连想法还不能十分清楚表达的小孩,不知来到人世间这三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想起初见他时候被孔吉美抱在怀里时恐惧却极力镇定的眼神……
眼下他对母亲的渴望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对于痛丧考妣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渴望更能击中她内心深处对脆弱的神经。
孝和此刻心里想什么,很难说清。她自己也有些混沌。
她没有拒绝沈牧,亲了亲他的红扑扑的小脸,温柔地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可以原谅我吗?”
“当然!”沈牧想也未想,搂住她又是一番亲……
这画面很温馨,温馨里又有些隐藏着的尴尬,若不是了解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恐怕只会觉得连亲生母子也未必如他们这般近亲。
佣人们都在角落里,会心地看着。比起那些喜欢看热闹的无聊之人,这院子里的人们感动得更加坦坦荡荡。
“爷爷身体还是那样硬朗?”劲和问,并没有起身。
孝和抱着沈牧走过去:“老人家还好,只是一见到我反而勾起他的思女之心。”
劲和点点头,侧过脸看京年。
京年还是没说话,毫不避讳地看着孝和。
孝和没有逃避,回应着京年的目光,等了又等,也不见他说话。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劲和无意参与。
正巧,本过来问需要延迟开饭。
孝和不假思索地回答:“准时就好。”接着把沈牧抱到劲和身边,递进他怀里,温柔无限地说了句:“乖乖跟爸爸玩,妈咪先去换衣服!”
沈牧挣脱着想跟着去。
孝和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管用。
“那你可以快一点吗?”沈牧乞求着问。
“乖!”孝和摸了摸他的脸,目不斜视,转身就上楼去。
待她走后,劲和让沈牧去找本玩,然后低着声自言自语:“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叹了口气,将左腿叠到右腿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似有些生气,又似有些想笑。
憋了半天的京年终于不痛不痒地开口:“你给孩子这个妈看起来很合适,他们感情很好。”
“你这个想法不错,是可以考虑一下。”劲和说,说得毫不介意。
京年腾地一下站起来:“借洗手间用用。”
“随意!”劲和也跟着起身,“我去换件衣裳,等下就开饭了。”
孝和一回到房间,靠在门板上,眼泪就涌了出来。
他来了,销声匿迹三个月,终于出现了。
可是,她却不敢,也没有勇气确定,他是不是为了她而来,也许只是生意上的事,顺路过来看看劲和,碰巧遇见了她,仅此而已。
他一句话也不肯对她说,什么信息也不肯暗示给她。
他对她做的。只是看她几眼。目光轻轻地,眼神冷冷地,从他的瞳孔里看不到他的心思,感觉不出他的情绪。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不肯让她感受!
这么多年不计较自尊的自作多情换来的是被感恩,被怀疑,被离婚收场。
现下,一切未了的余情,都该收敛了!
最好全部回忆都可以一次性灰飞烟灭!
从此,你我之间的关系就是打过交道的陌生人!
孝和摸了一把眼泪,将门开了一道缝,正看见劲和回房间,于是轻轻带上门悄手悄脚走去楼梯口,见京年也不在客厅,左右又看看,疾步下楼,出门去……
饭厅已经摆好了晚饭,沈牧去叫孝和,无论怎么拍门,怎么呼喊,就是没有回应,一屁股坐在门口哇哇大哭……
劲和同京年闻声跑上去,开了门,不见孝和在。
这餐饭吃的没滋没味。
两个男人谁也不出声,安静地各吃各的。
沈牧眨巴眨巴眼睛来回看着两个大男人,抽嗒抽嗒也不敢出声。盘子里的东西只吃了一半,死活都不肯再吃,跑回房间。
一会儿,本过来说:“先生,小沈先生在房间里蒙着被子哭,一直念着‘妈咪不要他了’,几个人上去安慰都不见效。”
“知道了,让人都出来吧,给他自己哭。”劲和说。
“那和小姐——”本想问要不要打电话问一下。
“不用。”劲和直接回了他。
饭后在客厅喝咖啡。
“明明是推掉手上那么多事,专门跑来看人家,见到了却惜字如金。”劲和说。
京年喝着咖啡,问:“小沈睡了?”
“牧牧自小没感受过母爱,与芽芽投缘,就如同当年我和老师一样。这些你都知道,不会连这个醋都吃吧,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改改?”劲和继续说。
“一开始就知道不会一起走到最后,却偏要弄个孩子出来,你是怎么想的?”京年继续说沈牧的事。
“一开始就想走到最后,却偏要置气离婚,你是怎么想的?”劲和效仿着反问。
两个人有聊无聊地说着话,又不约而同地不停地看时间。
坐车的说要回去了。开车的也没留。
开车的递过车钥匙,说自求多福。
坐车的掂了掂车钥匙,说在劫难逃。
京年开车出来没走多远,熄了火停在路边。
他对于孝和还在生他的气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她会变得这样冷艳,完全看不到她以往对他的温柔和微笑。
以前,她一定会跟他说话,就算是伪装,也会笑着跟他说句话。
以前,她一定会抓住一切可以与他见面的机会,哪怕只是坐在一边,说不上话,看他几眼也好。
以前,她会努力地找机会向他解释,怕他生气和误会。
以前,她会眼含泪花看着他,眼神里写满对他的思念。
……
今晚,什么都没有!
她不说话。
她没有表情地回应他的眼神。
她可以对小孩子各种温柔,却不肯对他笑一下。
她连一餐家常的晚饭也不愿意跟他一起吃。
她转身得利落而决绝!
她变了!
劲和说得对,是他自己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逼成了这样!
漫天的星星,没有你的声音,人间也是一片寂静。
如果没有离婚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
京年摸摸小拇指上的指环,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打火,挂档,落手刹。
车子没走多远,刚转过弯,就看见一辆车熄着火迎面停在路边的阴影里。借着大灯,他看见了车里靠着座椅闭着眼睛的孝和。
开过去停在她一边,按下车窗,伸手出去敲了敲对面的车窗。
孝和被声音惊醒,吓了一跳,一扭头看见是京年,犹豫了一下,降下了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