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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戴庸便带着旨意和赏赐的东西来了云舟宫。
戴庸将皇上的赏赐一样一样的念道,前面还十分正常,都是些布帛首饰一类,到了后面画风突变, 连戴庸都有些不好开口。
“内务府造各色饴糖三百颗, 荷茎绿三十颗,石榴红三十颗, 缃黄二十颗……”
戴庸一边念一变心里骂:这谁拟的单子?后面一定要写清楚颜色吗?!
宁姝在下面听着, 戴庸每念一种颜色她心里就舒服一些, 琢磨着究竟是什么味道的饴糖。
石榴红应该就是石榴味儿吧, 缃黄很有可能是佛手柑,闻着好闻吃着就有点不尽人意,自己一直不太喜欢, 没想到短短几日,内务府已经打探出自己的喜恶了?真不愧是宫里。
好不容易将颜色念了一遍的戴庸,看着下面一条险些两眼一抹黑,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念下去:“茯苓牙粉一屉,马尾松柳牙刷一屉,轻盐一屉。”
宫人安静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宁美人有口气?有口气都能升的这么快, 没口气那还得了?
宁姝听了, 抿了下唇:唔!这是在告诉自己吃糖可以,但是要好好刷牙吗?懂了,真不愧是皇上, 一出手就明明白白什么叫做可持续吃糖。
宁姝谢过皇恩,又要拿东西打赏戴庸,戴庸一如既往的不敢收,拔腿就走毫不留恋——现在已经不是自己收东西才是给人面子的问题了,而是自己能来给宁美人送东西就是蹭到面子了。
宁姝以她毫不知情的一己之力刷新了后宫的升迁速度,跳过才人贵人两阶,直接成了宁美人的消息火速在宫内宫外传开了。
而这一切只在她入宫三天之内便达成了。
若说旁人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比如柳夫人午后便入了宫,对着柳非羽耳提面命一番,当日皇上赐你糖,如今再看看,你这些日子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比如病恹恹如钟妃,身为主宫与有荣焉,让宫人送了些东西给宁姝;
比如爱热闹如良嫔,恨不得立刻冲到宁姝侧殿摆张牌桌表达自己的亲近;
比如尽职尽责如刘昭仪,真的忙,内务府往宁姝那儿送的东西都得经她进行一番“质量检测”;
比如突然成了赵氏的前美人,回去开始思索新的出头之路;
而另一位从未露面的昭仪,如今开始刻苦研究预备发明出一种可以祛除口气的东西。
太后娘娘听闻这事儿的时候十分开怀,只是袁嬷嬷已经乏了,实在不想告诉她皇上雷打不动的回了紫宸宫,并没有留寝。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宁府,宁老太太喜上眉梢,一整日都是春风满面,恨不得拖着老寒腿上街跑一圈,大喊“这就是我们宁府出来的女儿,快来讨好我呀,今日你对宁府爱理不理,明日就让你高攀不起。怕不怕?这是我亲手带起来的孙女儿。”
但碍于身份,且要表现得矜持一些,宁老太太只能将这份喜悦消化在宁府内部,对象便是宁赵氏。
原本宁姝入了宫,宁赵氏还得按照宁培远的说法,赶忙跑到晋国公府去敲定婚事。
让她最堵心的便是说来说去发现宁府此刻最大的筹码竟然是宁姝,因为她入了皇上的眼,入了宫,宁家日后定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让宁赵氏稍稍安慰的是宁姝只是个选侍,她还有些意料当中似的尖酸刻薄,安慰宁柔说:“还以为这么大阵仗是要怎得呢?结果不过就是个选侍罢了。柔儿放心,这宫里可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想先皇那宫里。她如今不过就是个选侍,上面还有的是嫔妃呢,咱们都不用挂念,光宫里那些就能把她撕了。你却不同了,日后的晋国公府夫人,在你那宅子里就是你说了算,旁人哪里敢惹你?”
但宁培远却完全不是这样的想法,甚至连半丝喜悦都感觉不出。
他之前见仕途不顺心生怨气,恰好有人指点,让他不惜一切方法要将宁姝嫁给秦王荀歧州,借此将荀歧州按在京城三十日。
那人和他交了底,而这底恰好是宁培远想要的。
先皇后诞下的皇子未死,先皇当日知道外戚如此定然引人报复,为保皇子平安交托给位大人秘密养着,且有密旨传皇位于这位皇子。
要知道,当今圣上继承皇位那是因为所有的皇子都死了,只剩他一个,没有遗诏,他也从来不是太子。
比起当今圣上,这位秘密养在外面的皇子才是真龙天子。
当今皇上虽看着位置坐得稳,可当时外戚门下有多少官员,如今俱都蛰伏着,就等先皇后的这位皇子一呼令下,拨乱反正。
可当今皇上继位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手下自然有人,譬如那位镇守漠北的镇远秦王荀歧州。
但秦王和皇上之间也并非插不进针,毕竟皇上雷霆手段,当年可是将秦王的父亲和他那些兄弟姐妹一并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半丝仁慈都无。
还有些新提拔的,如今便只要将这些人能收归己方阵营的收归,拉偏离间君臣的拉偏,待到时机成熟,当今圣上便只能说是真真的孤家寡人了。
而宁培远在这其中便是起了枢纽的作用,宛如棋盘上通气的子儿,将晋国公府和□□拴在一起不说,还能将秦王按在京城三十日。
到时漠北的军权会落的如何,便无人知晓了。
漠北坐藩借着灾年百姓的名义起事,又有兵权在手,这事儿便成了一大半。
宁培远原本就胆小,听了这些事情之后吓得险些晕过去,深知若是不按照对方的意思来,怕是自己小命难保,一时还恨上了宁姝的生母——若不是当日她结了这份婚约,宁府岂能被卷入这场逆天的阴谋当中?
但事后他又仔细想了想,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
自己的仕途眼看着没个升头,到时若是新皇登基,自己这般只需嫁两个女儿,便有了从龙之功,日后待换新主自己也算是有功之臣。
宁培远这才和人一同设计了宁姝,谁知道宁姝竟然逃过此劫,还被皇上接进了宫。
宁培远吓得半死不活去找当日引荐的参知政事周携齐,周携齐只说他病了,让他回去好好准备宁柔和晋国公府的婚事,但也需晓得,人切忌左右摇摆,谁知道万一一个不小心,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呢?和他通气那人便是险些行错了路。
这些人看的准,宁培远胆小怕事,哪里敢将这事儿说出去?若要说,他已经设计了秦王,哪里还有活路?
宁培远回家想了想,也就这般病了,卧榻不起。
宁老太太哪里知道他在背后做了这么些鬼事,还一马当先冲进来将皇上的旨意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给他冲病,实则宛如在宁培远的伤口上撒盐,惊得他险些一口血吐出去。
他现在满心思就是希望宁柔能快些嫁到晋国公府去,他虽然不知晋国公府到底是黑是白,但总之是有用的,否则自己的小命便不会还留着。
于是,宁培远将宁赵氏叫来,让她明日进宫一趟看看宁姝,同她说一声,如今她是已经嫁了,那些嫁妆便留给宁柔了,反正她也用不着。
相较宁府这般,宁姝在宫内却是开开心心,有新的饴糖吃,位分还升了,更是没什么烦心事儿,狼人杀也经过深思熟虑改好了,明日就能约着后宫的嫔妃和太后娘娘一起玩耍啦!
夜里荀翊方走,宁姝便和瓷器们聊了起来。
宁姝有些忧愁的摸了摸肚皮,叹了口气:“进宫这才没几天,就感觉自己胖了点。”
汝奉连忙说道:“姝姝也要多运动些,不然就要变成胖子啦。”
小白一如既往的会说话:“姝姝就算是个胖子也是可爱的胖子呢。我们大唐就喜欢有点肉的。”
“这儿又不是大唐。”秘葵吐了口气:“但姝姝最近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方进宫的时候我们还担心姝姝适应不来,毕竟这进了后宫,往日一起打牌的牌友都不尴不尬的。还有柳非羽,姝姝与她要好,但说到底大家却是竞争的关系。”
宁姝眨了眨眼,“不会啊。我已经想通了。”
“哦?怎么想通的?”秘葵问道。
宁姝说道:“现在这就是我的工作,后宫的小姐姐们都是办公室同僚。大家都想升官,但平时也可以一起吃饭喝酒打牌唱歌啊。你们看,工作还能带薪出去度假春猎,待遇多好。说不定我争取一下,上司还能给我特批,能让我出外务。”
“什么是外务?”
“就像刘昭仪一样啊,她在宫里有兼职。我也能有兼职,采办瓷器?”
“那……”秘葵问道:“上司是皇上?”
“不不不。”宁姝摇头:“上司是太后,上司是大家进步的目标,后宫嫔妃的目标当然是当太后,怎么可能是当皇上?若要非说的话,皇上是大客户。”
“哦。”秘葵有些犹豫,小声说道:“要是不想到可能还有侍寝业务,还挺合理的。但一想到侍寝,就觉得你们这个公司有点问题。不过这个不担心,经过我这段时间的研究,皇上肯定有点问题,毕竟荀家子孙质量都有问题。”
“那姝姝的目标也是当太后吗?”汝奉问道。
宁姝想了想,回道:“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我觉得介贵妃当挺好的。太后还得赐婚,还得接待女眷,有点忙。我能当个不用陪葬的吉祥物吗?”
荀翊在旁听着,头有些大,敢成自己晚上方吃的莲藕排骨汤只是她认真工作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