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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径出了宫门,逢见几个随扈。满洲将士向来都极敬褚英,远远儿见了,就躬身打个千儿。褚英看他们一身护军营打扮,虽与他等并不相识,却念护军专司警跸宿卫?诸门的启闭和锁钥传筹,当值极是辛劳。便侧身下马,伸臂扶起他们,又慰恤几句。
随扈们皆如蒙恩宠,极是意外,回了话,直候着褚英又上马离去后,方回走。
才进府门,连翰已在候着。褚英不经心的给递过马缰,解开翻袖上的绾扣,随口道“好热天。”连翰忙使个眼色,让后头人赶紧奉茶。
褚英接过茶吃了几口,忽感奇怪,停下来回转身看着连翰,道“今日你有何事要说,给你个机会,眼下就说。”连翰看他似笑非笑,便知心情尚好,见机回道“奴才是今日观礼,自觉侍候不好爷,惭愧。”褚英看也不看向他,独自走向树荫,轻眯了眼道“有话直说,不许绕弯子。”
日头已跌过未时,连翰本是躬身面西站在褚英后边,现褚英离了他站在树下,人一走,顿觉刺芒日光一晃,眼睛滞涩,连翰忙撇过脸不看日光,面对褚英道“奴才侍候主子从小至如今这些年,有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褚英不禁一笑,漫不经心道“你觉当讲就讲,不当讲就闭嘴。”
连翰闻言舌头不觉打个恍儿,迟疑一下,轻声道“奴才还是觉得该讲。”便看褚英不出声得点点头,明示他在听。
连翰微停了停,才道“奴才是觉得,自个儿这么个粗人,伺候主子有些力不从心。”抬眼一瞧,看褚英目光里透出一丝英气,眼看还没作,忙又补道“奴才是想,找个人来帮衬着奴才侍奉爷,能让爷更舒坦些。像今日茶水这事,亏得莫荷姑娘提醒奴才,说天热,爷可能进门会口渴,让奴才捧了清茶候着,这不正好主子叫了茶。”
说着咽口唾沫,接着道“饶不这么着,奴才哪里就那么心细得能想到了?”
褚英本无意在玩自己那汪蛙绿翡翠扳指,听到‘莫荷’两字,由不得凝心听下去,倏尔回神时,不知为何,竟呢喃道“怎么又是她。”顾不及连翰眼里一阵轻喜,又是湖水似的平静,抬头道“既如此,打赏你说的那人。”
见连翰回身要去,便叫住他“有赏有罚方是公平,既是赏她,那便得罚你。”连翰一惊,忙看向他。只觉得那道目光像极了大汗,瞳仁清亮得洞悉一切又带些**猎物的意味,不禁彻骨一阵凉寒。听他道“既是领了差事,还需旁人提点,算作是玩忽职守如何?”话一出,就看连翰脸色煞白,血色褪尽。
继而语气一凛,转脸叫了声“严岳”便将茶碗茶碟通共搁在石矶上,再不顾背后连翰极是恐惧的哀求,只着朝蔷薇丛处瞥望一眼,掉头去了别处。
莫荷一直在花墙后藏着,位置逼仄得人舒展不得,被褚英那一眼望得更是心下大乱,以为他知道自己躲在此处,险些叫出来,裙子又扯住花刺,弄出些微动静,好在那边已经开打,除了褚英,再无人注意她这里。有了褚英令,严岳即便是心软,手也软不得。细细的牛筋一系,打个双扣,再一抽,便是巴图鲁也丝毫动弹不得。将连翰牢牢捆在条凳上,细软的素白绢巾沾上水,塞在嘴里,自然是丝毫喊不出来,只能呜咽。褚英府里治下素来的规矩,玩忽职守算作奴才们的重罪,一律重罚。
连翰生得文弱,日常无非是打理些书阁庭院,哪里禁得住这二十牛筋鞭。严岳念在素日情分上,背过脸不瞧。执鞭人也伶俐,见严岳如此,便也不肯下死劲儿去抽。虽不重,然二十鞭一鞭不少挨下来,人也得气息奄奄。
严岳是眼看着不行了,手心翻下一按,那人明白这手势,忙草草凑够数停下来。呼喝人赶紧扶下来,自己亲自搀着回房。一径走过垂花门,寻及左右无人方敢问道“你今日如何这样糊涂。咱爷的脾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何苦偏去触那霉头。”
连翰已被打得气若游丝,一路全仗严岳扛回来,听他这般问,一时也答不上什么,只苦笑道“待进屋我躺下再告诉你。”
趴窝在被褥上,松了劲,方觉得好过些,说口渴,严岳便骂连翰底下的小子“光吃饭不干活,还不快去给你们头儿上些茶。”
待屋子里人都支使出去,严岳才从屉子中翻出半盒活络膏,全挑出给连翰涂了,还不够。再翻时,却没有了。严岳安慰他几句,依旧说起今日这事,连翰见瞒不过,只得道“我也是受人托付,有把柄在人手里,不得不办事。”说着声音又低了些,近乎耳语“更何况这事,我是真觉着对爷没坏处,府里多个主子多好?莫荷是多好一姑娘。爷也能添个子嗣,大汗也可省心。”
这话把严岳逗得一乐“只你操着闲心,咱爷心里有谱,何时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正说着,倒茶的小厮回来了,也只能将这话撂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