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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良辰,选吉日。
刘病已奉旨入族谱的仪式虽未盛大,却也十分庄重。
因刘病已尚未弱冠,什么前三日不饮酒茹荤,不行房事等禁忌考察也就免了。
在长安城最大的皇室宗庙里,近百名族人聚于祠堂前。
除了四十多名跟刘病已同辈的孩童外,其余的族人都是前来帮忙的。
“主祭者,诣香案前,跪!”宗正刘德手持黄卷,主持祭祀礼。
刘病已居于最前方的主祭者位,闻言便跪倒在地。
“琴瑟在御,钟鼓在悬。惟我祖考,绥我思成。爰酿秬黍,苾苾芬芬。降以灌地,求神于阴。恍乎来临,以尉我心……”
御史大夫桑弘羊奉旨代武帝观礼。
张贺则作为刘病已的师者身份出席。
他恭恭敬敬地站在桑弘羊跟前,注视着主祭场上的刘病已,眼里滚着泪花。
依次行了灌地、上香、初献、亚献、终献、侑食、行锡、辞神、彻馂等礼仪后,刘病已的门族牌位和匾额终于进入皇室宗祠内。
不过,在展示新修订的家谱时,刘病已陡然发出质问:“宗正大人,为何我的是旁支门第?而且我父亲、我祖父怎么没有上族谱?”
他这一问,让宗正刘德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得煞白无血丝。
本来就对刘病已一副厌恶的面容瞬间就微怒了。
“罪人不上族谱。你父亲和祖父是罪人,怎能玷辱了这族谱!”
此时,刘病已的身后传来一阵唏嘘声。
“哼!本来就是罪人之子,竟然还能上族谱?”
“脸皮真厚啊,心知肚明还明知故问。”
“我等高贵之人怎能与这贫贱之人列于一班,真是开了眼了!”
“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
感受着族人的讥讽,刘病已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心中愤然:
“呵!就算自己的名字写入族谱了,也是戴罪之人的身份。”
“给父母爷爷昭雪之路恐怕并不简单啊!”
站在不远处的张贺朝刘病已投去担忧的眼神。
刘病已不被族人接纳的担忧到底还是发生了。
“训蒙文有言: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孝经曰:教民礼顺,莫善于悌。孔子也有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下面行兄弟互见礼。”
宗正刘德刚刚宣读完,一群人顿时聒噪起来。
“谁跟罪人称兄道弟啊!走了!”
刘病已转身望去,一个瘦高个子转身拂袖,径直朝宗祠大门口走去。
其他人也嘟囔一通,跟着瘦高个子离去。
几排人顿时只剩下了一个胖胖的小家伙呆在原地。
他低首瞥眼看见瘦高个走远了,这才挺直了腰板儿。
刘病已望着走掉的众人,又转身看看宗正刘德。他也是鼻子孔喷气一番,并不去管那些不守礼仪的小子们。
礼毕,刘德也就迈步朝门口走去,张贺急忙恭敬无比地送他出去。
刘病已看到原本站在张贺身旁的老头子却气定神闲,捋着山羊胡须,看着刘病已微笑。
“喂!快来见过章哥哥,只要恭恭敬敬喊一声章哥,以后我罩着你!”
刘病已闻言转身,看到那个还未走的小胖子撇着大嘴,晃晃悠悠来到自己跟前。
“刘章,不得无礼!这里面就你最小,哪里还敢妄称哥哥的!”那位山羊胡须老者也走到跟前,顺便训斥了这个小胖子。
刘病已微微一笑,到底还是一拱手,对着小胖子喊了一声:“病已拜见章哥!”
或许是作怪终于得逞了,小胖子顿时心花怒放,拍着胖嘟嘟的小手,乐道:“哈哈!好!好!弟弟,以后有章哥罩着你,保准儿没人敢欺负你!”
刘病已微笑着,心上一计,问到:“包括那位瘦高个子?”
“他?”刘章面露难色,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不过,当他看到刘病已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时,忙转了脸色,“刘舜那个兔崽子啊,见到我都毕恭毕敬地,我罩你自然不在话下。”
“好!有劳章哥了!”
“不必客气,改天小弟请我吃饭哈,今天章哥还需要去上课,就先走一步了!”
望着刘章的背影,刘病已眼神里闪过几丝狡黠。
“你可别听他唬话,他可比你小!”一旁的山羊胡子老者劝说到。
“我知道,感谢老先生教诲!”
“哦?”老者开始上下打量刘病已,顿觉此少年并不简单。
忍辱负重?
虎落平阳被犬欺?
韬光隐晦?
刘病已怎能看不出来刘章这个小子是再打肿脸充胖子。但自己现在的处境很是尴尬。因为爷爷的缘故,族人一直排斥自己,就连那些太监宫女也都识自己为瘟神,避之不已。
就算自己奉旨入了族谱,但还是改变不了他们对自己的鄙夷。
想到为爷爷平反昭雪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刘病已不得不伺机寻找一切可能利用的契机了。
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但眼下,能做什么?
孤零零的一少年无依傍,能靠谁?
西汉并无科举制,不管文考还是武考统统都没有。实行的举孝廉,看中的又是三代人的政审。自己恐怕惨遭淘汰。
正在深陷思索的时候,旁边的山羊胡子老者看到了刘病已的忧郁,询问到:“你想不想跟他们一样,去博望苑读书?”
刘病已一听这话,惊讶地望向他。
他会读心术?
正在此时,送走了宗正的张贺已然回来。
“病儿,这位是御史大夫桑大人。”
桑弘羊?
刘病已脱口而出问到:“原来您就是推行盐铁官营、酒榷、币制改革、算缗、告缗、均输的桑弘羊桑大人?”
对人当面直呼名讳自然是大不敬,张贺刚要教训刘病已时,桑弘羊却喜滋滋地回到:“正是老夫!”
“病已见过桑大人!”刘病已说着退后一步,双手举过头顶,随后深深地一躬到底。
“哈哈!免礼,免礼!”
桑弘羊满脸喜悦,爽朗说到。
被人用一堆政绩一通夸赞的滋味,自然是飘飘欲仙。桑弘羊不免看刘病已的眼神里都满是爱惜之色。
“哦?”桑弘羊突然觉得不妙。“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知晓的?”
要知道盐铁酒官营尚未推行,只是前不久他刚刚上奏给天子,还未有下文。
属于朝廷机密啊,这个娃娃是怎么得知的?
桑弘羊不免扭头朝站在旁边的张贺望去。
张贺一脸的苦笑。
他也不知道。
两人齐齐朝刘病已望去。
刘病已自觉漏了馅儿,不过,幸好他机敏伶俐。
“桑大人,前几日,陛下命草民修葺雨泽奏章,草民一日便完成了。那一夜,又加第二日上午大半天,我便遍览了奏章,才得知的。”
“呲……”桑弘羊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这回答确实合理,但要知道擅自翻看御批的奏章是要面临杀头的。
但想起前几日的天子三策之事,也算是解了困扰天子多年的困惑,桑弘羊念他是少年,又爱惜他的聪慧,也就心宽了许多。
“此事,只能告诉我一人。以后不要再告诉旁人!”
一旁的张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示意刘病已有所表示。
“是!草民知晓了!”
桑弘羊点了点头,正好想考教他一番。
要知道能解答天子三策之经略,不但要懂得天时地利人和,还要有很强的逻辑性,这几乎与他所擅长的术数逻辑有关系。
他今日虽代表武帝观礼,但更多的是爱才之心更胜一筹。
小小年纪的孩子竟然比满朝臣子都厉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肩负着大伙儿的重托,要当面对刘病已进行测试。
“代朕观礼”,这个“观”字,不只是观察,还有关心,关爱的意思。
聪明绝顶的桑弘羊不会傻到只会前来观赏一次祭祖仪式,他要做的是武帝背后的嘱托。
这才是重点。
“病已小友,老夫想问几个问题,可否?”
桑弘羊捋着山羊胡须,很是期待地看着刘病已。
一旁的张贺顿时愁容满面。他心里最清楚,桑弘羊虽然是御史大夫,可做的却是宰相的事情,他考究的自然是国家大事。而刘病已从小就傻呆愚笨。
前几日的什么答策,张贺一直以为一定是刘病已恰巧从其中的奏章里抄写的,而非他想出来的。
刘病已并不管张贺的挤眉弄眼,泰然自若地答道:“请桑大人赐题目!”
张贺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好!我出题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