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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多月,四人组的生活模式渐渐定型——周铖小疯子技术宅,我和花花出摊儿。.三餐通常是市场上买点现成的,或者干脆煮挂面然后拌点儿一块五一袋的蘑菇酱之类。都是蹲过多年大狱的,所以谁也没对这饮食质量提出过什么质疑,相反,还都觉着怪不错的。烤羊肉串的重担是彻底转移到了花花身上,没办法,这破孩子的执拗劲儿照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子只能甩吧甩吧白毛巾,投降。
但有一点要承认,在烤羊肉串上花花似乎颇具天分,几天下来已经驾轻就熟,偶尔人特别多的时候,他也会跟着爆发小宇宙,烤得那叫一个肉串翻飞,愣是弄得他肉串供应上了,我这收钱倒没跟上——
“老板我给你十块你找我四十干嘛啊,不过日子啦?”
“**你快点儿行不行,我都吃完了这钱还没找来!”
“五个肉的五个烤筋拿塑料袋儿给我装一下带走!”
“大兄弟,帮我破个一百块钱,一个五十五个十块就成……”
煎饼果子大姐你就别来添砖加瓦了行不行!!!
焦头烂额不假,但高峰期也就那么个把小时,放学高峰一过,校门口的热度明显就舒缓下来,虽然仍不时有半大小子光顾,但已经不会让我怨恨自己没投胎成八爪鱼。
花花还是从前监狱里那个样子,干活的时候很专注,无论是人多还是人少的时候,他都低着头,认认真真煽火,撒作料,翻肉串,如果全弄完还没有人过来买,他便把烤到八成的肉串挪到旁边没火的地方,作为储备。
我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看着他在这种专注中自成一个世界,即便我们站得如此之近。
就在我以为如果我不开口那么他将直到收摊都只留给我一个冷峻严肃侧脸的时候,这家伙忽然转头过来递给我两个肉串。
我顺手接住,但是莫名其妙。
花花指指我,或者说我的肚子。
我恍然大悟,胃立刻在这令人垂涎的香气中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也没客气,直接迎着风咔咔吃了起来。
说实话,物价飞涨的今天,四块钱真的啃不了多久,所以很快我手里的肉串就变成了光杆司令。把签子随手丢进纸箱子弄成的临时垃圾桶,再去看花花,那家伙又恢复老样子,全神贯注的架势仿佛他不是在烤肉串而是在思考人生。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仔细去看,比我的好像还长一点儿。以前在监狱里我把他和小疯子都归到孩子一类,而现在,小疯子原地没动,这家伙却偷偷的长大成人了。
在烧烤烟雾里多愁善感不是一件很有美感的事,所以我也就想想,然后点到为止。人都要长大,别说花花不是我儿子,就真是,他要翅膀硬了想单飞,我也拦不住。
不过现在他还没想。
这挺好。
虽然我总觉得他这会儿的乖是因为当年在监狱里受了我的照顾,说白了,就是那几年我对他不错,所以他现在总想还我点儿什么,求个心理平衡吧。
神游中,视野忽然被一片雪白占据,我定了定神,好半天才找准焦距。
想什么呢?
挺潦草的四个字。
花花很少在摆摊儿的时候和我说话,一来是满手油不方便写字,二来生意兴隆没空写字,三来,我俩也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东西。于是现在这问题就有点儿让我措手不及。我总不能说我在思考你准备啥时候甩了我自己单干吧。
花花见我没做声,微微皱眉,又抖了抖手里的纸。
得,年龄长了身高长了体格也长了就耐心没长。
“我在很认真的考虑晚饭吃啥。”
花花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一时间有点儿发愣。
正巧有熟面孔走了过来,我连忙把花花丢到一边,咧开嘴招呼:“哟,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
小姑娘比前阵子瘦了些,不过脸蛋儿依旧是圆乎乎的,见了我也笑得像朵向日葵,但等听完我的问题,一张小脸儿又皱成了包子:“大上个礼拜逃课腰闪着了,在家养了半个月呢,两个羊肉,别放辣椒啊。”
我囧,这两件事就不能分开说么。
花花倒是瞬间甄别出了属于自己的重点,干净利落地从炭炉没火的一侧拿过两个八成熟的肉串,开始劳作。
我则更关心前面一件:“逃个课还能闪着腰?有狮子在后面追你?”
小姑娘有点羞赧地抓抓头:“那个,咳,晚自习校门不是锁着嘛,我们就翻墙来着……”
我几乎要膜拜了,看看眼前只到我胸口的闺女,又回头看看那堪比监狱的校墙……
“你这……还翻墙?”
不说还好,一说小姑娘直接燃烧了小宇宙,恨不得磨牙:“还不是那个王八蛋!站底下非说能接住我,屁!”
我想说女孩子家家说话太粗鲁不好,但看着对方正在气头儿上,决定小母老虎也是虎,还是先顺毛儿摸吧:“鄙视他!”
姑娘一脸找到同盟军的畅快:“嗯!”
我左看右看没看见被鄙视的可怜君,遂八卦地问:“他人呢?”
花花把烤好的肉串递过来,小姑娘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去,着急忙慌吃下第一口,才吐着被烫着的舌头道:“胳膊骨折还没好呢。”
我扶额,不管几岁,男同胞的爱情路都不容易啊。
吃完第一串,小姑娘才注意到花花这个新面孔,立刻好奇起来:“你换伙计啦,原来那个小个子呢?”
我估计小疯子要是看见姑娘比划的身高只有一米四,会狂性大发无差别攻击。
“看家呢。”顺便帮人作弊,我在心里补充。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仍旧继续问:“那这个也是你弟?”
我点头。
小姑娘一脸羡慕:“你弟真多……”
我揣摩半天,才理解出来这是独生子女一代对兄弟连的向往。
小姑娘不怕生,之前跟小疯子就东拉西扯谈得开心,有时候还被小疯子各种高精尖理论唬得一愣一愣的,现下小疯子换成了花花,小姑娘热络的态度倒是没变,围着花花问东问西。
花花起初还会点头或者摇头,可后来发现很多问题不是点头摇头就能通过的,又总不时有人过来买肉串,干脆低头专心对着炭炉,听见也装没听见了。
小姑娘讨了个没趣,冲我撅嘴:“你弟一点儿不可爱。”
我喷饭,马上三十的人了让一没发育完全的黄毛丫头说不可爱,可真是有点儿……
用余光瞥了花花一眼,果不其然,即便低着头仿佛羊肉串是他家亲戚,那纠结的眉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弟不爱说话啦,”老大哥就是用来打圆场的,“见着你这么漂亮的丫头就更不知道说啥了。”
“少来,”小姑娘不吃这一套,“跟哑巴似的,没意思。”说完把四块钱塞到我手里,然后挥一挥手,“走啦,拜。”
我对着钱发了半天呆,才想起来去看花花,结果他和之前没两样,只是头愈发的低了,几乎要埋进烟里。
回家的路上我死活没让花花骑车,花花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后来见我蹬意已决,也只能无奈让贤,于是我就骑上了久违的三轮。
晚上八点多,路上很安静,因为不是主干道,几乎没有车流。非机动车道更是干净,连个自行车都少见,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辆三轮,慢悠悠往前走。
路灯很亮,照得视野一片光明。
花花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姑娘,有口无心。”
原本没想再提这个事儿,但不知道为啥话就这么出来了,可能是归途太安静,安静得让人总想找些话说。
花花抬头看向我,有那么一刻,我怀疑他想装傻,因为有很微妙的情绪闪过他的眼睛,不过或许是我的气场太正直,最终这娃还是摇摇头,甚至好像笑了一下。
就是个小丫头,我还当真哪。
我没办法判断这字里行间有没有含水量,只能选择相信:“没往心里去就好。”
花花垂下眼睛沉吟片刻,又写了很长一段话举起来给我看。
我一边看路一边看字,在这纠结的交替中好不容易才识别完整——
别人说什么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但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想法,比如你觉得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不对,你必须跟我说。
“这玩意儿还有必须的啊,”我哭笑不得,“你做得很好了,和容恺那猴孩子一比,你就是模范生,我恨不得给你别一朵小红花。”
花花皱眉看我,貌似有点儿要生气。这可是我好多年没见过的款了,一时还真有点紧张。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不知道他气啥,难道这年头人都不爱听表扬了反而爱听批评?
幸好,花花最终也没酝酿起来,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再没写什么。
我有点儿摸不准这孩子的心理了,既然说多错多,那我还是闭嘴吧。
一路沉默着到了家,周铖着实给我带来了惊喜。
“我想花雕应该比较喜欢黑色,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周铖把手机交给花花的时候,还如此这般的自谦。
但是,这也改变不了我想抽他的决心。
“我只给了你一千五。”
“嗯哼。”
“你给我买回来个四千九的。”
“你还挺懂行。”
废话,小疯子一个月看两回这破玩意儿的行情,恨不能直接看回家一部。但……
“你钱多烧得慌?”
“其实,我们看问题不能太片面。虽然它贵,可你要注意到它的工业设计,从线条到各个接口都极具美感,还有它的功能……”
尼玛不就是个手机吗不就能打字能发短信能打电话就行吗!!!蓝屏你嫌寒碜那就换个液晶屏的也没人说啥啊!!!非得买什么破苹果吗!!!尼玛一听名字都不值钱啊!!!去你的工业设计!!!去你的美感!!!横看竖看都像砖头啊!!!
“超预算部分我出,就当我俩一起送花雕个手机。”
“……”所以说我痛恨来钱快的技术性人才。
那头花花早扎进砖块的世界里了,小疯子在旁边指导:“这里进菜单啦,触屏的傻瓜式操作……哎你怎么这么笨啊,这里这里!对,都是游戏……这个,你晃一下,它有重力感应的……”
我估计再过一会儿小疯子容易把手机抢过来直接自己玩儿,好么,那眼睛都冒绿光了。
悄悄走过去,趁花花不注意,我一把抢过手机,没好气道:“帅哥,给你买手机是让你有什么话可以发短信或者打字给我看,不是让你当游戏机的!”
花花坐在那儿,仰头眨巴着眼睛看我,手还维持着捧苹果的姿势,可怜而无辜。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两分钟。
“冯一路你也太没有人性了……”
得,你们都是爷!
把手机塞还给游戏二人组,我一个向后转,悻悻回到周铖身边,压低声音:“差的三千四,回头取了钱还你。”靠,别以为老子卖羊肉串的就没积蓄!
周铖挑眉,不置可否:“还有一百块钱的手机卡。”
我黑线:“你小疯子上身啊,算计这么清楚。”
周铖乐,好一会儿才收住:“大家都是朋友,你能为花花出钱,我也能吧。”
话是这么说……
“还是,”周铖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低低的声音云淡风轻,“你要把他私有化?”
我发现这干脑力活的和干体力活的真的存在沟通障碍,就他说的每个字你都懂,连起来就他妈不像地球语。
“他、是、我、弟。”非要老子再强调一遍。
“ok,知道了,”周铖摊摊手,“你弟。”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好像他刻意强调了一下那个你字儿。
自打花花拿着手机,我算彻底见识到极具形象感的“爱不释手”了,真的不释啊,连洗漱都要带着,你说放在洗手台上看着屏幕菜单能有什么快感?
等到晚上要睡觉了,这家伙还在切水果,一局接一局,乐此不疲。我就纳闷儿了,屏幕不是肉做的,不会被蹭脱皮,难道手指头也不会?
新东西都有几分钟热乎气儿,我在心里劝自己,直到某人从十点热乎到十一点半,尤其还开着音效,那切西瓜切苹果切香蕉切橙子的声音是如此逼真,我忍无可忍。
“差不多行了,真当给你买个游戏机啊。”烦躁抵达临界点,我也就没什么好语气了。
花花正切着的手抖了一下,接着他很快转过头来,我眼睁睁看着屏幕出现gameover,花花却好像一点不关切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我这边。
好吧,我心里平衡一点了。
轻咳一声,我让语气稍稍舒缓:“拼音会了吗?发短信会了吗?不是不能玩游戏,但你要分清主次……”你妹的为啥我说话越来越像周铖?!
花花定定看着我,很认真的聆听状。
这才乖嘛。
“以后熟练了,你会发现手机打字速度很快,而且也不用随身带着纸和笔了,方便。”我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说了,“而且现在满大街都是把脑袋埋手机里的人,你就是整天对着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不像拿笔写字,还有不长眼的总问,哎呀,你这是玩儿的哪出啊,真文艺,真创意……”
这不是我凭空杜撰,而是前阵子在校门口卖羊肉串的时候碰上这么个极品。
花花也被我惟妙惟肖的模仿逗乐了,乐完,把手机交给我。
我以为是终于知道该睡觉了,顺手就把电话放到了床头柜上,结果花花连忙起身拿纸拿笔写:教我打字。
这下我那点儿怒气连渣都没了。
拍拍对方脑袋,我说:“不差这一天,明儿学一样,现在,睡觉。”
花花摇头,写:刚才你生气了。
我用力捏他脸:“早干嘛去了!”
花花露出白牙,很开心的样子。
我算闹不明白这家伙心理了,以为他高兴的时候,未必会笑,以为他不高兴的时候,却给你咧嘴。不过话说回来,这时候的花花倒有点以前的稚气了,像个孩子,招人疼。
下次你生气,第一时间跟我说。
枕头很软,于是伏在上面也写不出什么漂亮字,但我还是看得挺窝心。
并排趴过去,也学花花伏在枕头上的姿势:“说啥啊,那么一阵儿脾气,过去就过去了。”
花花不抬头,只是写:不是。你说了我就会改,你总不说,等到想改那天也改不过来了。
“那就不改呗,”我没觉着这是个问题,“你就是你,不需要为别人改变自己。像我也不可能因为小疯子嫌我嘴碎就改深沉派吧。”
花花摇头:不光是这个,还有其他,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你别自己在心里想,要跟我说。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傍晚的那个,我不知道花花到底在纠结什么,因为牢里那几年我们俩相处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些事情如果我自己能消化,自然不会去和他折腾,毕竟,他不像小疯子周铖一类,什么话能摊开来说,要真掰扯起来,光等他写字就得等白头。
我正想着,花花却像有感应一般,直截了当地写:我知道和我说话很麻烦。
心里忽然难受一下,然后那不是滋味就蔓延开来。
花花的笔尖没有停:所以我尽量不吱声,不发表意见,大家有决定了带上我就行,不带也没关系,在牢里不管怎么样都能过日子,但是出来之后不一样,在牢里只需要按时出工,吃饭,睡觉,出来之后要想着怎么活下去,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要想的事情也很多,你不说,我根本就没办法追上你的速度,有时候我明明知道你有想法,可是我手边没纸没笔我就问不出来,容凯可以用一整天时间只说废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揍他……
“别写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该是有语气有音调有声响的话才有冲击力,可当花花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地一笔一划写下这些,我反而更看不下去,仿佛每个字的分量都特重,比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来的那些重多了。
“不是有手机了么,”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以后你就给我练打字,练到跟他们说话一个速度,然后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我,我不在,你就发短信问,我肯定回你成了吧。”
花花总算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我,仿佛在评估可信度。
老子不乐意了:“你敢怀疑我一个试试?”
花花囧,却总算弯了嘴角。
我在心里长舒口气,然后揉揉他刚长出头发茬儿的脑袋:“这回可以睡觉了吧。”
花花非常配合地上交纸笔,然后摆出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的古墓派睡姿。
我把东西一股脑堆床头柜上,关灯。
翻身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在黑暗中抛出临睡前的最后一个知识点:“容恺的恺你写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么多天没更,一直看奥运了,正好这边的时差一下班就是奥运比赛,囧,然后看啊看就午夜十二点多一点了。不过这么几天跟下来,心情真跟过山车似的,然后发现这届伦敦举办的并且是有了微博的奥运会,真的很考验人,我都快被弄得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otz
不过还是为祖国健儿加油!
那个啥,这一章也快六千字了,所以大家就不要丢我西红柿烂鸡蛋啥的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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