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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永定侯府嫡庶斗法,偷不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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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什么才哟。”姚知芳抽了抽嘴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我三叔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以前就是因为名声太差,总是说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如今三叔中了秀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浪子回头,可喜可贺,渐渐有人开始打听他的婚事来,可是他又偏偏闹出一桩丑事,让那些人家望而却步……。”

    原来徐三叔中了秀才,虽然此后又提着长枪去了军营,但也勉强算是浪子回头,有人家和开始明里或者暗里打听这位秀才军官的婚姻大事来。

    二十五六岁,这个普通男人家里的孩子都能打酱油的年岁,徐三叔依旧保持着单身王老五的状态,加上他在海船里有股份的风声传出,令家有待嫁女的大嫂们为之动心:在任何年代,财物都能当做弥补缺憾的万金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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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许三叔一跃成为女婿最佳人选,正所谓长兄若父、长嫂如母,各色说媒的盯上了永定侯和侯夫人,夸东家女儿美、西家女儿贤惠。

    正当永定侯府三夫人的人选达到第十个时,一件丑事将徐三爷好不容易建立的浪子回头形象击得粉碎!

    徐三爷和永定侯夫人的远房表妹丁氏有了私情!有了私情也就罢了,两人居然还相约私奔,还被人在半路上拦截了!

    好吧,拦截了也不要紧,把婚事办了,丑事也能成佳话,可这位徐三爷却改口说:“自古以来都是聘为妻,奔为妾……。”

    总之,许三爷坚决不肯娶那位丁氏表妹,可怜侯夫人的表妹被坏了名声,也不能嫁给他人,只得

    委委屈屈穿着一身桃红,坐着软轿从永定侯角门进了府,当夜开了脸做了姨娘!

    好么,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做了姨娘够委屈了吧?不!更委屈的还在后头!

    丁姨娘当晚独守空房,许三叔睡在军营。

    永定侯夫人为表妹遇人不淑垂泪,第二天永定侯黑着脸亲自去军营找了弟弟回来。

    许三叔人是回永定侯府了,可是他却是带着一个陌生的美人回来的!

    盛装打扮的丁姨娘听着卧房男女嬉笑的声音,当即气得昏厥过去!

    又是一桩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老套故事,管家敲门来报丁姨娘昏迷不醒,请三爷过去瞧瞧。

    许三叔搂着美人不舍得撒手,将一把酒壶砸向房门,“滚!爷忙着呢!”

    卧房男将军持枪、女将军挥剑酣战直到次日黎明方休,据茶水房的人说,那晚三叔房里断断续续要了六回水。

    次日两人睡到中午午饭时方醒,三叔房里又多了位姨娘,人称雪姨娘。

    这位来历不明的雪姨娘仗着许三叔的宠信,将贵妾丁姨娘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几乎在三房横着走,那丁姨娘寻死了几次,都被人救活了,如今只是苦熬日子罢了。

    可许三叔的名声算是比那茅坑还臭,没有人再考虑把女儿嫁给她:正室还没进门呢,房里就有一个贵妾、一个飞扬拨扈的宠妾,谁家女儿嫁过去不是活受罪?

    “唉,你说,我三叔这个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姚知芳一口气灌了半竹杯水进去,“那个丁氏我见过的,人不怎么样,一股小家子气,也不知道三叔怎么会看上她——既然喜欢人家,为何不明媒正娶,偏偏要私奔呢?把人当贵妾抬进门,却扔到一边不管,还抬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姨娘,任凭那个什么雪、什么霜的姨娘作践丁氏。”

    睡莲脑子转得飞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想必是嫌我啰嗦了?”姚知芳道。

    睡莲提起纯金雾霰纹壶,给姚知芳和自己都续了水,缓缓摇头道:“这件事不简单呐,知芳,我当你是好朋友,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有话就说,我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姚知芳道。

    “我觉得,许三叔并非是那么不堪之人,这件事情看似是三叔好色风流,其实必有隐情。”睡莲问:

    “许三叔在成都卧龙书院读书时,和你们一家人住了三年,我也经常出入府上,和徐三叔也算相熟——那个时候我们还小,三叔曾经还手把手教我们骑马射箭呢。他这个人耐心仔细,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但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嗯,确实。”姚知芳小嘴一撇,道:“除了丁氏这件事。”

    “所以我觉得,许三叔绝对不是好人,但他也绝对不是坏人。”睡莲笃定说道:“丁氏这件事,实在大有蹊跷。”

    “正如你所说,丁氏是永定侯夫人表了好几表的亲戚,一个江南芝麻小官的女儿,人不怎么样,又有股小家子气,而你三叔虽然不能承爵位,但也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永定侯嫡出幼子,十六岁入军营,如今又有秀才的功名,算是能文能武吧?这两人根本不般配啊,若娶那位丁氏做正妻,那真是白瞎你三叔这个人了。”

    姚知芳不服气道:“按照你的说法,是那个丁氏不知廉耻,故意赖上三叔?”

    “不。”睡莲依旧摇头道:“丁氏畏畏缩缩的,那里敢如此大胆?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赶紧的。”姚知芳假装生气道:“你当自己在茶馆说书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睡莲笑嘻嘻的捧起竹筒杯喝水。

    姚知芳兴起,接下腰间挂的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宫绦抛给睡莲,道:“赏你的。”

    “多谢您咧。”睡莲笑道:“这事关系到好几家的体面,我不能说的太真,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你不妨当我在说故事——哎,其实我也是猜测的。”

    姚知芳道:“说。”

    睡莲清清嗓子,道:“话说这世上越是富贵人家,是非就越多。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那么几种:第一,妻妾相斗;第二,婆媳相争;第三各房家产之争;第四嫡庶之争;我今天是说的,便是那最后一种——嫡庶之争。”

    “其实众所周知,嫡庶天壤之别,纵使庶出的闹出什么幺蛾子,但最终成不了大气候,嫡出在风俗、法律上都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无论庶出如何蹦跶,也盖不过嫡出的,没办法,谁叫人投胎投的好呢?”

    “但凡是皆有例外——若嫡母早逝,嫡子幼小,无人招抚,那么庶出的就有了上位的机会。这种情况,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姚知芳想:原来睡莲是在说自己呢,她那么小就没了母亲,那莫氏最后还被扶了正……。

    可睡莲话题一转,道:“话说有个空空侯,侯爷只有两个庶子,其中庶长子还被封了世子。侯爷突然病逝,侯夫人却在灵堂上晕倒,被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姚知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在说许三叔这个遗腹子嘛!

    “庶长子继承了爵位,那位太夫人也生下了嫡子三爷,说起来,若侯爷多挺几个月,或者三爷早生几个月,那庶长子的世子位就废了,爵位铁定是嫡子三爷的。”

    “如此一来,空空侯的爵位就大有争议了,庶长子日夜担心爵位被夺,寝食难安,怎么办呢?”

    姚知芳心里咯噔一下:除掉他!

    睡莲仿佛看出姚知芳心中所想,说道:“想要除掉看不顺眼的幼弟,其实无非也是两种办法,第一是棒杀,从身体到心理的虐待打压!虐死最好,最后做手脚,弄得看起来是意外死亡就成;即使虐不死,也要幼弟一辈子畏畏缩缩,不敢起争夺爵位之心!”

    姚知芳的目光立刻充满同情的看着睡莲:她的继母杨氏,用的就是棒杀啊!还有以前的鸿胪寺少卿张大人家里,那位张夫人不就是虐待继女致死吗!

    “棒杀太过明显,而且名声不好听,所以真正高明的人不会用这种办法。”睡莲若有所思道:“真正高明的人,会用第二种办法——捧杀!”

    “捧杀比起棒杀更为阴损、隐蔽,纵使是个天才转世,被从小捧杀过后,也会变成蠢材了。幼弟要银子,空空侯夫妻就给他金子,幼弟要美人,空空侯夫妻就预备一屋子美女,足够幼弟夜夜当新郎,幼弟就是要天上星星,空空侯夫妻也要做出一种尽力而为的姿态来给世人看。”

    “把幼弟惯宠的无法无天,成为众所周知的纨绔子弟,让人对这个嫡子死心,不敢推嫡子上位争爵位,也因如此,正经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幼弟没有强势的岳家依仗,更不可能在爵位上造成威胁了。”

    “可是那个幼弟最后并没有让空空侯夫妇如愿以偿,他虽然纨绔,但也不是祸害,还出乎意外的考中了秀才,于是就有人家问起他的婚配来。”

    “空空侯夫妻着急了啊,捧杀不成,若幼弟真的结了一门好亲事,那还不是如虎添翼?于是,空空侯夫人选了她表了好几表的表妹来塞给幼弟,堵了他的亲事。”

    “啊!果然有问题!我就说呢,三叔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如何能瞧上丁氏。”姚知芳如梦初醒,道:

    “若真是侯夫人所为,那么私奔就是莫须有的事情,恐怕是设计赖上三叔,迫使他娶个芝麻官的女儿做妻子。”

    “幸亏我三叔是个脸皮厚的,死不承认,侯夫人没法子,就改正妻为姨娘了。”

    睡莲摊手道:“谁知道呢,总之许三叔就是不想要,又担心这位丁姨娘仗着她是贵妾,在三房横行无忌,乱打听消息,所以干脆抬了个宠妾出来压制丁姨娘。”

    姚知芳咂舌道:“永定侯府是非真多。”

    “只要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免不了争斗。”睡莲艳羡道:“相比而言,你们府上就清净多了。你大伯、你父亲都没有妾侍,京城出了名的家风井然。”

    正因如此,姚知芳的大哥姚知仁在国子监成绩平平,今年春闱落第,没考中进士,但也如愿以偿娶到了内阁大学士李大人的嫡长女!

    姚知芳哭笑:姚家从曾祖母开始,就是强势的妻子,不许丈夫纳妾。而恰好姚家的男丁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个个都有些惧内,所以姚府还算平静。

    但也正因如此,婆媳关系就甚为紧张——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一旦意见相左便火花四溅……!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姚知芳的丫鬟红枫急晃晃的跑过来,道:“老太太要请小姐出去见客,我谎称您服侍二夫人累得歇下了,等梳洗打扮完毕再去,小姐快随我回去罢,您穿着这身衣服可不能见人的。”

    “什么时辰了?又要去见客,就不能让我多歇会子么。”姚知芳嘟嘟囔囔的掏出荷包里的金怀表,打开一瞧,顿时失色道:“哎呀,不知不觉已经快过一个时辰,我得赶紧回去,估计这会子母亲也醒了。”

    红枫服侍姚知芳穿上小靴,正欲在帮睡莲,睡莲摆手道:“你们先走,别耽误了,我待会自己慢慢走回去,横竖我记得路。”

    主仆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竹林中,四顾无人,睡莲往后一仰,躺在毯子上,叹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能待一刻就是一刻。”

    这时,竹林簌簌响一阵,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好一个‘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想到你还为我说好话,呵呵,等得了空,我再送你一匣子西洋点心。”

    睡莲一惊,迅速站起来,但见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拨开竹叶,一个头戴黑色方巾、身穿淡蓝色道袍,腰系深蓝色宫绦,左手提着一个约两斤重酒坛的男人转出来。

    “三——三叔。”睡莲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