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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日出府的时候,果然有不长眼的门房问书宁要对牌,还不等她狠狠瞪回去,一旁的小桃就已经朝那门房骂起来,怒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仔细看看马车里坐的是谁?二小姐出门还要对牌……”
那门房先前还一副公事公办的凛然表情,一顿好骂后立刻就消停了,态度变得恭敬又热情,还一脸关切地叮嘱小桃多带些护卫,说是这几日京里人多。
出了府门,紧挨着书宁坐着的宁照琛才摆出一脸艳羡的姿态摇头叹道:“早知道小姑姑如此威风,先前就该借着您的名头行事,也省得我每天翻墙,一个不留神被逮住了,还得被老头子骂个狗血淋头。”说罢,又一脸讨好地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小姑姑今儿想去哪里快活?”
明明应该是贼眉鼠眼的猥琐表情,长在宁照琛的脸上,却硬生生地被他带出些魅惑来。好在这孩子应是知道自己这张脸不能随便见人,刻意妆扮过,原本白玉无暇的皮肤上多了不少细碎的雀斑,肤色也黯淡了许多,眉目和嘴角都略有变化,敛去了那夺魂摄魄的风姿,而今瞧着,只是个眉目清朗的英俊少年,完全无法与气场强大的摄政王相比。
因着这个缘故,书宁今儿的脑子才格外清醒,弯着眼睛看着他笑,“琛哥儿常年在外走动,想来对京里十分熟悉。唔,今儿就由你作主了。”说罢,又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扬着嗓子道:“你不会真把姑姑领到大潭寺去吧?”
宁照琛连连摇头,“我才不愿意去那鬼地方凑热闹,最近大潭寺在翻经,庙里头人山人海,一眼看过去只瞧见脑袋,一不留神怕是人都要丢了。”
想了想,又道:“沿着这条路出了皇城便是京里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东边是兴平坊,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在那里。平日里侄子最爱去东来楼,那地儿不仅菜烧得好,楼里说书的先生也是一流,讲的全是本朝的秘闻,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的心上人究竟是谁,什么宁州大将军又是怎么死的……”
书宁顿时被他吊起了胃口,一脸好奇地问:“你姑姑我不过问江湖事多年,竟不晓得而今京城第一美人姓甚名谁?果真美得倾国倾城?”
她这几年来,见过的美人也算不少了,宫里头什么样的尤物没有,可看来看去,也只有周子翎和她这小侄子能称得上绝色,那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竟能美得过他们去?若真如此,她定要想方设法地把那姑娘娶回来给琛哥儿做媳妇,日后生的娃儿定是一个比一个养眼。
宁照琛却作出一副无尽惋惜的姿态来,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白家大小姐早就死在四年前的宜山大火中,尸骨无存,真真地红颜薄命。”说罢,不住地摇头叹息,“可惜四年前我一直在益州老宅住着,待回了京城,白家小姐早已香消玉损,缘悭一面啊。”
这话说得,倒好像若是白家小姐未死,他还能跟那美人来一段惊天泣地的感情一般!
书宁歪着嘴看他,“琛哥儿哀叹这些却是没用,你便是打小长在京里又如何?”说话时,她又不怀好意地瞅着宁照琛上下打量,最后落在他那张稍嫌稚气的脸上,邪邪地笑:“你今年才十六吧,四年前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学着人家调戏美人?”
马车里的两个丫鬟被她这句话震得满脸通红,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表情。倒是宁照琛这娃儿见多识广,虽也睁大眼呆了一呆,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忙中偷闲地朝书宁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意地夸道:“姑――姑姑真乃女中豪杰!”
这姑侄二人臭味相投,尤其对美人们情有独钟,这一路过去,真真地相谈甚欢。只可怜小桃小梨两个丫鬟,自幼在书香世家的宁府长大,虽不曾读过什么书,却多少懂些礼数,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可偏偏面前这两位却是个异数,宁照琛倒也罢了,本就是府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可宁欢这位二小姐傻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恢复了,却是这么个德行――这还不如继续傻着呢,好歹不至于坏了宁家的名声!
难怪当初一心大师私底下特意叮嘱老太太,说二小姐的魂魄久不归位,许多年来自在惯了,便是回了府也不好多加约束――就她这性子,老太太怕是也管不来吧。
马车出了皇城,外头果然热闹起来,四周的声音也愈发地响亮,马蹄声,车轱辘声,叫卖声,吵闹声,小孩儿的哭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却让书宁莫名地觉得亲切,就好像她本就该生活在这吵吵闹闹的环境里一般。
宁照琛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提议道:“姑姑若是喜欢热闹,不如就在这里下车,我们慢慢走过去,到了东来楼正好赶上吃午饭。”
小桃闻言慌忙劝道:“琛少爷不可,这街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二小姐和您是什么身份,若是被人冲撞了,可要如何是好?”
“行了――”书宁挥手打断她的话,淡然道:“我又不是琉璃做的,随便撞一撞就碎了。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别扫兴。”说罢,又朝宁照琛看了一眼,低声提醒道:“这不是有琛哥儿在吗,他惯常在外头厮混的,自然晓得该去哪里,怎么会领着我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更不至于无缘无故地被人冲撞了。”
也说不来为什么,小桃总是有些怕书宁,就算她不曾出言责骂,单是眸光一转,冷冷地朝她瞟一眼,小桃就有些心慌,而今听了她的话,愈发地不敢回话。小梨低着脑袋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书宁的目光。
大周民风开放,除了极少数的世家大族还讲些老规矩,大部分的百姓却是自在惯了,大街上随处可见妙龄女子,既不蒙面,也不戴帷帽,甚至还有不少姑娘作时下流行的女侠妆扮,手里摇着把折扇作潇洒状,偶尔遇到个平头正脸的小伙子,便躲到一边笑嘻嘻地指指点点,胆子大些的,更忍不住上前来搭话。
宁照琛虽敛去了夺魂摄魄的容光,可这张漂亮小脸的杀伤力依旧强大,走了不到两刻钟的路程,倒遇到了两三拨过来搭话的姑娘。书宁起先还兴致勃勃,后来见那几个姑娘实在算不得漂亮,便又兴味索然了。
书宁虽是个妙龄女子,却对逛街没有太大的兴趣,随便买了几样吃食,各尝了一口,没有一个满意的,一边扁嘴一边快步朝前方走,郁郁地朝宁照琛道:“也不知怎么的,最近吃什么都觉得没胃口。家里的菜烧得太清淡,又喜欢在菜里头放糖,甜津津的,难吃死了。”
宁照琛闻言微讶,“我还以为但凡事是姑娘家都喜欢甜食。”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姑姑放心,东来楼的厨子擅长益州菜,口味偏咸辣,您兴许喜欢。”
书宁只是摇头,并不作多大指望。
东来楼就在兴平坊的街口,门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宁照琛显然是这里的熟客,才进门便有伙计殷勤地迎上来,一脸熟络地招呼道:“哟,琛少爷来了,快楼上请,东边的雅诗阁一直给您留着呢。”
宁照琛板着脸微微点头,端着架子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才迈开步子忽觉不对,赶紧乖觉地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儿来,朝书宁讨好地笑,“姑姑您先请。”
那伙计也是个机灵的,一眼就看出这一行人当中书宁的架子最大,立刻上前引路,一边走还一边热情地回头招呼她。书宁也学着宁照琛先前那般端着架子作冷淡状,大摇大摆上了楼。
宁照琛熟门熟路,进了雅间便先点了菜,罢了又问:“那说书的刘先生可到了?”
“就快到了。今儿刘先生说的是封将军大战葫芦谷,可精彩了!”
宁照琛闻言却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怎么今儿说的是这个,还是昨儿南州城主崔玮君的故事精彩。”
“南州城主――”书宁耳朵尖,飞快地抓住这几个字,眉头微微皱起来,“崔玮君?”她在宫里头的时候老跟着周子翎去议事厅凑热闹,去得次数多了,对朝中事务也多少有所了解。南州城主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仿佛并不是这个名字。
“是以前的城主。”宁照琛给书宁倒了杯茶,周到地送到她面前,耐着性子解释道:“死了好几年了,现在的城主叫崔翔安,是她的弟弟。”
“怎么说?”书宁好奇地问:“他干过些什么事儿,竟比那封将军大战葫芦谷还要精彩。”
“旁的且不说,唯有一样,那封将军拍马也比不上!”宁照琛这会儿却是故意吊起胃口来,笑眯眯地招呼店里的伙计上凉菜,口中还不住地介绍道:“东来楼的酸笋乃炎京一绝,但凡来楼里吃饭的,若不是点上一碟,便算是白来了……”
书宁也不催问,斜睨了他一眼,笑,忽地侧过头去开口问小桃,“小桃可曾听说过这崔城主的大名?”
小桃将欲回话,宁照琛赶紧出声打断,哭笑不得地朝书宁道:“小姑姑性子真是急,侄儿不过是想跟您边吃边说,既然您着急,侄儿一一说给您听就是。那个崔玮君,可不仅仅是南州城主,她还是南州第一美人呢!”
他本以为书宁闻听此言不知如何惊诧意外,谁料她只是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神色,低声喃喃道:“竟也是个女子,可真不容易。”说罢了,却又微微摇头,“女子做官倒也不稀奇,早些年的时候,朝中不是还出过一个韩家小姐,听说还入过翰林院呢。”
“那如何能与崔城主并论?”宁照琛显然对那崔玮君格外有好感,说起此人时脸上隐隐露出向往之色,“那崔城主不止生得漂亮,一身武功更是鲜少人能及,十四岁起就领军作战,百战百胜,到二十岁时竟将南疆肃清,把南州疆域扩充一倍有余。如此红颜悍将,怎是那韩家小姐所能及的。”
大周朝竟有这样的人物!书宁顿时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