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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儿,秃毛小鸡叹息一声:“潮升月沉赤鸢族的祖辈,将血的经验刻在本能中,告诫后辈莫要带着前世记忆轮回转生,都是有道理的。”
暮情与暮昇的记忆交汇后, 被赐名为暮曦的新生儿,到底算暮情,还是暮昇,亦或是暮曦?
作为暮情时,她有她的人生经历,因此塑造出三观,为人处世的风格与见解。
在转生为暮昇后,他补全了友爱之情,体验了新的人生,塑造新的三观,又因性别差异,视角不同,为人处世又是另一番风格。
暮情认为自己是暮情,暮昇认为自己是暮昇。
更关键的是,暮昇在他人生的最后,借前世纠葛,想要接近墨执朱,骗取她的爱情。
拥有暮情记忆的暮曦快要疯掉了。
她当初抛去自己的记忆,便是不愿再与墨执朱有纠葛。
可谁料自己的转世竟是那副德性?
暮昇也是被暮情气笑了,竟会如此愚蠢,明明没有友爱之情,还对一名人类掏心掏肺,不惜自爆救人,害他自幼身体虚弱,最后死于先天病。
她们虽知双方是生于同一灵魂,可认知上的偏差,令她们恨不得撕裂开来。
记忆与认知的对冲,致使暮曦新生那日,差点承载不住灵魂上的撕裂感而死。
在母泽边接引新生族人的大祭司瞧出不对,出手暂时封印了她的记忆,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可这些记忆关联着暮曦的灵魂,封印记忆,等于封印部分灵魂。
暮曦自小浑浑噩噩。
以人族的话来说,她是个丢了魂的弱智儿。
大祭司将她带大,为她建立起自己作为“暮曦”的认知,有了一定抵抗力后,才将她的封印解除。
暮曦也记不得,她曾受了多少折磨,才扛下前两世记忆的冲击与矛盾。
“我不愿被那两世记忆吞没,总在告诉自己,我是暮曦,不是暮情,也不是暮昇,但……”
暮曦苦笑:“我心里又明白,她们都是我。”
“对你师尊,我的感情很复杂。”
暮曦看向纪清昼,抿了抿唇,语气苦涩:“因暮情的感情过于浓烈,我将她视作旧友,难以忘怀,渴望与她相见相知相伴,又无比克制,无比愧疚,不敢面对她。”
“可同时,我又有着暮昇的记忆与感情。”
暮曦说到这儿,微微一顿,长叹一声:“我的真心,是执朱赋予我的,暮昇忘了执朱,那颗真心也就变了。”
“因暮昇的不甘太过强烈,我总对你师尊抱有一种挑衅的心理。”
暮曦闭了闭眼,想将手中的赤色花朵扔掉,却又做不到,“这也是我不惜奔波万里,也要亲自去无量宗送花的原因。”
纪清昼闻言,终于理解暮曦看似矛盾的言行背后,藏着怎样的逻辑与情感。
想起暮曦强调“我是暮曦”时的神态,纪清昼眼神不再冰冷。
她没有再将暮曦视作别人,将前世的过错怪罪到暮曦身上。
纪清昼便道:“你没有考虑过结束这一世,重新开始吗?”
这样,至少不会受折磨。
“你说得对。”
暮曦话锋一转:“可我不愿。”
“每每想到要结束此生,暮昇的不甘就会折磨我,驱使我去寻找执朱。”
“到这时,暮情的愧疚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吞没。”
暮曦讽刺一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想苟活度日。”
望着暮曦近乎癫狂的神色,纪清昼终于明白,妖皇在谈及暮曦时,为何会让她不必担心。
因为暮曦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光是对抗前两世记忆、人格的影响,已经用去了她作为“暮曦”的全部精力。
暮曦活到今日,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她自己。
每每撑过一天,就代表她作为暮曦,赢过了作为前两世的自己一回。
无声地告诉前世、前前世的自己:我不会如你们所愿。
“要我帮你丢掉吗?”
纪清昼忽然朝暮曦伸出了手。
暮曦一怔,看向自己手中赤色的花。
丢掉……这个?
纪清昼的声音从她耳旁响起:“作为暮昇时,你分明听过我师尊说,真正喜欢赤色花朵的人,是暮情。”
可暮曦偏偏就要摘赤色的花送给白薇道人。
到底是暮情延续了她那时的习惯,还是暮昇故意选择赤色的花挑衅白薇道人?
纪清昼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师尊的确没那么喜欢赤色花朵。
暮曦握着花的手微微颤抖,没有立刻回答纪清昼的话。
纪清昼却欺身上前,抢过她手中的花。
不等暮曦反应,纪清昼指尖灵力如电,将花碾为齑粉。
望着鲜红的粉末染上纪清昼的指尖,暮曦目光怔怔,忽觉有些难过。
她拼了命想为墨执朱采摘的礼物,竟就这样……
“暮曦不会为一名毫无交集之人,精心准备这样的东西吧?”
纪清昼的声音落在她耳中。
暮曦愣了愣,抬头恰好与纪清昼平和的双眸对视。
纪清昼问:“暮曦,你是那样好的人吗?”
暮曦沉默许久,不知怎的,忽然笑了。
那一笑,如天光乍破,乌云散开,驱逐阴霾。
暮曦轻声回答:“当然不是。”
她认真说:“我与大多数族人一样,天性自私。”
暮曦受暮情与暮昇影响,往日认识她的人,也很难将她单纯地视作暮曦。
眼前的女子,却在听闻她的故事,明知她带着两世记忆的前提,目光中只看见了她——
暮曦。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的看她了。
暮曦鼻子发酸,有些感谢眼前的小孩。
“待我祭奠完枫晴秋,三界夺运之战差不多就要开启了。”
纪清昼静静看着她,忽然问:“我们分开后,你有什么打算?”
暮曦苦笑:“还能怎么办?我已苟活三百多岁,如今总有生命危险,只能回族中,受族人保护,能活一日是一日。”
“你的反抗,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纪清昼的话有些突兀。
暮曦一时没反应过来。
纪清昼便挑明:“不觉得你的反击太软弱了吗?你最初差点被两世记忆所害,是因你刚出生,太过弱小,如今你活了三百余岁,怎么都比她们强,见识更广吧?”
“有着如此强悍的实力,你还觉得你作为暮曦,摆脱不了前世吗?”
纪清昼每一个问题,都敲击在了暮曦的心脏上。
字字问心。
“她们的故事早已结束,三百余年停滞不前,可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你,你度过了漫长的三百余年,她们便是加起来,也没你活得久。”
纪清昼对上暮曦微亮的双眸,再次提出最初的问题:“你觉得,你的反抗,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不。”
暮曦的眼中逐渐有了光,不再似先前那般麻木,她声音艰涩,似在抵抗着什么。
心声穿过层层束缚,最终脱口而出:“我还能做更多。”
她红了眼睛,语气比先前愈发坚定:“我有许多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