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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罗扬说他要给许薇布置一下房子, 等她除夕夜回来时, 给她一个惊喜。
富小景虽然厌恶甜心, 连带着对罗扬也好感缺缺, 但还是感动于这一番浓情蜜意, 换了白天的衣服去开门。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
跟着罗扬而来的还有两个白人。
富小景开了门, 面对罗扬说,“为了证明我清白, 我在客厅安了监控,提醒你一下。”
罗扬的脸色微微有变化,“小景, 我想跟你谈谈。”
“好, 有什么你说吧。你女朋友的冰箱在那儿,如果你想喝什么你就去拿, 我就不招待你了。”
“我总觉得你对我有敌意, 当初我没跟你打招呼……”
富小景的语调尽可能平和, “我祝你和许薇百年好合, 请千万不要怀疑我对你们的祝福。如果没有别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除夕晚上我希望和薇薇单独在这里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可以在柏悦酒店给你定一间房, 到时你可以过去住。”
“顶层套房吗?”罗扬的表情十分傲慢,无来由的傲慢,她以前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
罗扬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柏悦酒店是纽约最好的酒店之一。”
所以即使是最便宜的房间,她也应该感恩戴德。
富小景咬了咬牙,“下次你如果求人办事,请不要用这种语气。除夕把我赶出去也是你送给你女朋友的惊喜吧。虽然我也不想在这大好日子看见你们俩,但你不觉得你的口气有些无理吗?”
她本来打算明天去布鲁克斯,无论罗扬要不要求,她都不会做两人的电灯泡。但是罗扬的说法和语气激怒了她。
罗扬并不是没脑子的愣头青,如果他是,她也就一笑了之了。但正因为他不是,富小景才越觉得被冒犯。
“小景,我认为你住在这儿并不合适,如果你找房子遇到问题的话,无论是钱还是别的,我都可以给你些帮助。”
“你这话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许薇?”
“仅代表我自己。咱们之前毕竟约会过,我不希望让薇薇对你我有误解,而且我想你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如果你同意搬走的话,我会给你转五千美元,这笔钱不用还,权当我的一点儿心意。”
“罗扬,你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我告诉你,我可以搬走,你跟你女朋友去说,让她按照协议把押金和剩下二十天的房租退我!有一点你说得对,我确实看够了你们俩的嘴脸!你那五千块钱留着去看心理医生去吧!”
“小景,我的钱并不比别人的更肮脏,没准还干净点儿,起码我不会拿钱骗你上床。你交朋友最好小心一些。”
“我不知道许薇跟你说了什么,或者你的脑子本就不干不净,我告诉你,我现在有男朋友,比你要强一百倍!我对你没有半点儿兴趣,请你和你的女朋友千万不要误会!”
她转身又回头,“放心,明天我不会打扰你们二人时间的。大好日子里,我想看点儿让我高兴的。我确实没钱,但比尔盖茨可以拿钱侮辱我,你们家那点财产还是算了吧!这是纽约,不是象牙山!”
富小景说完就走向自己七平米的小卧室,啪地一声摔上了门,到书桌上去摸酒,摸来摸去,才恍然顾垣送的酒已被丢进了垃圾桶。她走到小冰箱前,拣了一瓶啤酒,开瓶器不知道哪去了,她急着喝,就拿黄铜书签的尖头去撬。白色泡沫顺着玻璃酒瓶跑出来,蔓延到桌子上。她一手提溜着酒瓶,一手拿着餐巾纸去擦。
擦完跳坐在桌子上,举着酒瓶仰着脸往嘴里灌酒,她早已对罗扬没了感觉,只是不知他竟然这么看她,她为了和他约会花的那些钱真是冤枉。要是早知道今天,与他约会浪费的时间倒不如去大都会博物馆发呆。
喝完手中的啤酒,她又老老实实坐在电脑前写她的审稿意见,吃饭事才是正经大事。
顾垣还没回她的短信,她又发了一条,问他明天到底能不能回来过年,如果可以的话她明天就去给他布置院子。
这条他回得有些快,信上说可能除夕回不来,但春节当天肯定会回。又问她想要什么春节礼物。
想要你。
富小景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了这几个字。发完她都嫌自己肉麻。
还没来得及删,他就回了好字。
富小景让顾垣好好休息,明天再见。
她想顾垣应该是刻意回避了艾琳那条,回避就是不想要她去。不去就不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客厅布置了好久,外面都是男人,她又不能去洗澡,于是只好抓着头发继续写审稿意见,审稿最麻烦的就是查阅论文的参考文献,那是一个漫长的任务。
审稿最严格的往往是没什么经验的硕博生,为了凸显自己的高明之处,证明自己的专业性,恨不得从每行字里都找出错漏之处进行标注,好像非如此不能体现自己的不可或缺。富小景最开始也未能例外,直到后来她遭遇了似曾相识的锤击,审稿不由宽容了些,但严谨依旧是严谨的,每次她都会严格比对参考文献。
后来不知怎么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已是三点,换上睡衣抱着洗漱用品去洗手间洗澡。客厅的灯关着,洗手间的灯光给客厅增添了光亮,在昏黑的夜里看见客厅里扎好的玫瑰画墙,许薇的名字是用大捧的白玫瑰扎成的。
俗气当然俗气,但俗气也有俗气的美。
真他妈是对神仙眷侣。
此时此刻,她实在厌恶这对壁人,但也真相信这对会百年好合的。彼此爱慕,家世相配,实在没有不在一起的理由。许薇那么有心计,在罗扬眼里却是个傻白甜,为了不让许薇做恶人,竟然亲自来同她交涉。如果许薇的录音没有落在她手里,她几乎要为这对情侣感动得落泪了。
关上门,任水流从头上冲下来,她决定买捧玫瑰送给顾垣。她俗气地遵守恋爱的流程,认为送花是恋爱种必不可少的一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去干洗店取那天的红裙子,买了中国结和福袋挂在每个房间里,还买了红纸和笔墨,写了一对春联,上下联的内容老得不能再老,实在不能体现2013年的新气象。
她买了一堆红玫瑰白玫瑰,把从旧货店花两块钱买来的橡木抽屉清洗干净,橡木抽屉外面还有两个精致的黄铜把手,擦净了,将玫瑰截了茎,插在抽屉盒子里,满满当当的。
梅打来电话问她今晚去不去酒吧,她说去不了,要和顾垣一起过年。
游悠喊她一起去包饺子,又说于博也在。富小景想了想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她和顾垣不管能不能长久,现在总该在自己朋友那里给他一个身份。再说她有男朋友了,游悠还在那儿帮她张罗对象,对人家也不厚道。
“你这也太迅速了吧。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今天咱们聚一聚,让我和老周见识见识你男朋友……不行,于博也在,还是改天吧。谁啊?我认识吗?”
“你可能不认识,他是做金融的,不是咱们圈子里的人。”
“做金融的……多大了?”还没等富小景回答,就听游悠说道,“老周你去看看锅里的汤,我正和我妹妹说话呢,快去!”
“老大,你先去忙吧。等你有时间,我再跟你聊。先别跟我妈说,我现在的男朋友和她要求得有些出入,我得想想具体说辞。”
照游悠和富文玉的联系密度,不出二十四小时,富文玉就会得知这个消息。
“行吧,你慎重点儿,哪天你把他带过来,让我和老周把把关。”
“好,你赶快去弄汤吧。”
“我的汤,天,老周,你是木乃伊吗?怎么叫你不带动的!”
此时正是上午,国内的一天却要结束了。富文玉正在和她姥姥看春晚,她发了个祝福短信过去。富文玉要同她视频。
她找了个卫生间,打开了视频。
“宝贝儿,你在哪儿呢?”
“在朋友家,晚上一起过年。”
“怎么不和游悠一起?”
“我就不去给她和老周当电灯泡了。你们今天吃的什么馅儿饺子?”
“我真是服了老太婆了,一个人包了六种馅儿饺子,她腿又不利索,还得我去给她备馅儿。又跟我追溯当年,说她小时候吃的饺子要包一整个大虾仁进去,她每个都不吃皮。都什么年月了,还当自己是地主家千金呢。不提她了,宝贝儿,今天这种日子,一定要吃好点儿。”
她姥姥面上一直是笑的,好像富文玉骂的是别人,富小景发现她给富文玉买的围巾围在了姥姥脖子上。
姥姥头发本是白的,前阵子刚染黑了,牙齿也很好,又白又结实,姿态很像富文玉她妈,“小景,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越看越像你妈。你也不小了,不能光忙学业,找朋友的事情也要抓紧,一定要好好挑,女人要是挑错了人……”
“才二十二,怎么就不小了?我们小景还要读博士呢。你十八岁就火急火燎地嫁了人,按你说求亲的人把你家门槛都给踏破了,也没见你选个好的!”
“我那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可是新时代……”
后来又是富文玉单方面碾压她姥姥,富小景就一直听着。等到国内差几分钟就要晚上十二点,富小景拦住了富文玉,及时在新的一年送去了祝福。
姥姥从兜里掏出红包,“等你哪天回来,我把这两年的红包一起给你。”
她把电脑带到了顾垣家,忙完工作,便开始包饺子。
壁炉里的松木熊熊燃着,她坐在桌前包饺子。
2013年是蛇年,她捏了几个蛇形饺子。先前在二手店里买了两个乾隆通宝,用开水煮了消毒,消完毒,把铜钱塞进饺子里,做了记号,等着一会儿把它放到顾垣碗里。
她老家有习俗,谁吃到带钱的饺子,就会幸运一整年。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饺子还没下锅,她给顾垣发去了一条短信,让他注意安全,其他什么都没提。
顾垣给她回了电话,让她先休息,他恐怕明天才能回来。
赶在十二点前,她煮了几个饺子,自己吃了。
零点时,她开始在小院子里放炮。之前在唐人街买了两盒摔炮,一个人在小院子里不停地摔。她不敢买大的,怕警察闻声而来,又是个麻烦。她来这里只在裙子外套了件大衣,一个人缩在大衣里,初一晚上也寻不到月亮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烟火味,后来大衣也染上了烟火味,她喜欢这种味道。
摔完半盒,回房子里继续敲键盘,敲得无聊,便拿起消过毒的萨克斯管瞎吹,指法声音全不对,可又不困,于是继续吹。
差五分钟三点,富小景的电话响了。
“你睡了吗?”
“睡了怎么接你电话?”
“那你出来看看我。”
唇膏因为吃饺子已经擦掉了,脸上的粉也耐不住时间的蹉跎,她听到顾垣的声音,竟也忘记了补妆,只是赶快从兜里掏出一片薄荷口香糖狠狠嚼了几口,出门前又狠狠吐了出来。
他在院子里就亲了她,好久之后,他才把嘴转移到她耳边,“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你嘴怎么这么干?”
“因为时间太短了。”他扳过她的脸,又把嘴送上去。
直到他的嘴看上去不怎么干了,顾垣才放开她。
顾垣把脸埋在她肩头,富小景偏过脸,“一看你这几天就没休息好,快点儿进去吧。”
“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哪是为了这个?我是怕你冷。”
“那你更得帮我暖一暖。”
富小景想着这个时候外面也没人,便也由他了。
她不知道顾垣暖不暖和,她身上的体温却是升高了不少。
后来富小景被顾垣推到了院子外,“打开后备箱看看。”
各种颜色的饱满花朵堆满了后备箱。
“虽然确实很没有创意,但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我特别喜欢。”
富小景像一个勤勤恳恳的搬运工,把花一次又一次搬到房子里。顾垣只在一旁看着她。
最后一次搬运,她不小心踩空,顾垣及时抱住了她,许是两个人贴得太紧,她的白色大衣上染上了五颜六色的汁液。他的大衣是黑的,倒不太看得出来。
“要不要我把大衣借给你?”
“不用。”富小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衣,“这样也很好,全纽约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件,我的大衣就此和那些流水线产品区别开来,我很高兴。”
顾垣捏了捏她的脸,“你想看烟花吗?”
“这个时间,在这里,邻居会骂死你吧,警察没准也会被引过来。”
“那明天就一家家去道歉,我想你一定没去警局坐过,新的一年,也可以尝试一下。”
“你自己去尝试吧,我可不陪着你!”
富小景到底没经受住顾垣的诱惑。
顾垣站在一旁端着碟子吃她做的咸味点心,她把烟火引燃,而后站在院子里看着烟花一点点在空中绽开。大概是天上的烟火太过炫目,她的嘴一直微张着,顾垣把最后一口点心塞到她嘴里,富小景下意识地咀嚼了起来。
隔壁房子里有人从窗子钻出了头,一起看烟火窜向空中而后归于虚无。
顾垣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富小景身上,嘴附在她耳边,“这位富小姐,我把自己送过来了,请问你要怎么处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