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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初月眨了眨巨大的鱼眼,看着面前漂亮到妖异的黑衣蝶王幽无命。
“难道……你见不到你的妻子吗?”她问。
幽无命眼神飘忽,慢慢把头转到一边。
“你别哭。”鱼初月笨拙地安慰道。
幽无命很无语地转回来:“呵。这话留给你男人吧。”
他的眼睛倒是丝毫也没有湿意,只不过再怎么掩饰,也无法掩盖眸底深深的失落。
“她离开多久了?”鱼初月问。
幽无命抿了抿唇。
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向下弯曲的线。
半晌,闷声道:“久到旁人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鱼初月心中泛起了浓浓的酸涩。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灵光,鱼眼一睁,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方才说……你的妻子是世界本源选择的人,她和她的什么花?难道,她可以召唤植物吗?”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跳动,整只鱼都激动麻了。
幽无命看起来比她更加激动:“你见到她了?!”
鱼初月摆了摆前鳍:“没有。那个……她可曾提到过,帮助她的世界本源,是不是一株大柳树?”
第一次本源境中遇到的大柳树曾经说过,它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帮助一个善良的女孩,赠予她召唤植物的能力。
鱼初月激动地望着幽无命。
幽无命一脸茫然:“什么柳树?”
鱼初月面露失望。
崔败拍了拍她的脑袋,传音道:“本源在你身上,所以你能够直观地觉知到其他本源。旁人未必可以与本源交流。”
“哦……”鱼初月恍然。
她心中暗想,等到看见那个名叫桑远远的女孩,看看她的植物长什么模样,便知道她是不是大柳树选择的那个人了。大柳树曾说过,召唤出来的植物,会像自己一样有大大的脸蛋,或者像崔败食人花一样凶残。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桑远远。
她望向星海的尽头。
那里,星空正与神光污染惨烈厮杀。
“只有她一个人吗?”鱼初月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她独自扛下这么多。”
她难以想象,一个纤弱女子离开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独自一人奔赴战场,战斗了数不尽的岁月……
那是真正的英雄和王者啊。
幽无命故意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还不是我在看着这片星域。”
他扬起双手,摆了个‘大大大大’的姿势。
“若不是我盯着各处,及时摧毁种子,这片主位面星域早被攻陷了,她会腹背受敌知道吗?我又没有闲着咯。”
话虽这么说,明显还是能看出来,他着实有些郁闷。
黑眸一转,幽无命望着崔败,笑了:“挺好的。从今往后,我再不用独自喝酒了。”
鱼初月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即便要去污染区域,她和崔败,还是不会分开的。
世界本源一人一半,她和崔败都很能吃。
崔败极难得地上前拍了拍幽无命的肩膀,语气深沉:“想开些。”
幽无命很体贴地摆了摆手,竖起一根苍白的手指,虚虚地朝上点着:“还有许多事情要交待,你的鱼也需特殊训练。随我来吧。”
他偏偏头,掠向前方。
虽然幽无命这个蝶王外表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其实他条理相当清楚。三言两语,就把眼下的状况交待得明明白白。
占据了半个星域的神光污染其实是来自高维空间的投影。
类似于一滴水珠落在纸帛上。与纸帛相接的地方,只是水珠的一个截面而已。
星域便是纸帛,神光便是水珠。
从这里进入‘污染’区域,便会被拉到‘水珠’中,也就是进入高维空间。那里,能量庞大得超出想象,压力远远胜过恒星内部。
即便是实力最强的反抗军领袖幽无命,也险些彻底沦陷在里面。
最终……桑远远拼尽全力,将他推了出来。
而她,便留在了那里。
神奇的是,自从桑远远进入高维空间之后,污染便被遏止了。
在接下来的几次大战中,幽无命俘虏了不少掠夺者,从他们口中撬出了情报——桑远远身携本源之力,在高维空间操纵着花草与神力对抗,吞噬污染,这才阻止了污染蔓延,形成了如今星空与污染相峙的局面。
而掠夺者们的使命有两个。
一是潜入最后一个未被摧毁的世界,毁掉本源。只要解决了最后一个世界,那粒‘水珠’,也就是高维空间,便可以毫无阻碍地直接降临到这个世界,将这里所有的一切全部同化,无可抵挡。这便是所谓的‘神之手’。
二是从内部击破,派出大量掠夺者,在这个主位面星域中疯狂地!种植‘神种’,将污染渗透到星域每一个角落,连起一片片污染区,形成无可抵挡的大势。
幽无命和桑远远天各一方,都在拼尽全力与掠夺者对抗。
大红鱼听着幽无命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那些往事,忍不住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幽无命虽然觉得一条凶残食人鱼这样委琐抹泪的样子十分辣眼睛,但看它还是越来越顺眼了。毕竟这只鱼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小桑果感动。
崔败:“……”剑能生得出后代吗?他也说不好。
矜持地沉吟了片刻,崔败斯文地回道:“借你吉言。”
幽无命眼角直抽,果断岔开话题:“到了,星门。”
二人一鱼穿过漩涡状的星云传送门,来到一个乌漆吗黑的广场上。
这颗星周围没有恒星,无比冷寂。所有的建筑物都是用同一种黑石砌成的,一望便觉冷清肃然。
“蝴蝶王座。”幽无命很无所谓地说道,“旁人封的。”
他带头懒懒地走向广场后方的大殿。
这里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冷清。
虽是王座,但没有下属,没有侍从,什么也没有。
幽无命踏上高高的黑石台阶,殿门在他面前自动敞开。
这样一道身影,独自立在台阶之上、大殿之外,更显得孤独凄凉。尤其是他脸上还挂着故作无所谓的笑容。
“他好可怜。”鱼初月低低地道。
此刻她尾巴里卷着自己的身体,无法用尾走路,只能在地上拱。
为了不刺激到可怜的幽无命,她没有回复人身,一直保持着鱼形态。
大红鱼爬上了台阶,挤进殿门。
幽无命身后展开光翼,掠上王座,拎了几幅画卷过来。
“喏,这就是小桑果。这是她的大脸花,这是她的猪头花。”
他一幅一幅向鱼初月介绍。
鱼初月的表情渐渐变得诡异。
她偷眼瞥着崔败,见他面无表情,整个人好像丝丝冒着寒气。
她咧开嘴,嘿嘿地笑:“这明明是向日葵!那个,是食人花!不会取名字别瞎取啊。”
幽无命很不服气地瞪眼睛:“睁大你的鱼眼好好看看,这!花不像猪头?”
不明真相的蛾子王单独拎出了食人花画像,‘刷’一下摊在鱼初月面前。
鱼初月垂死挣扎:“……不,它不像!”
“没眼光。”幽无命傲娇地拧走了头。
幽无命压根没注意到崔败的死亡凝视,他匆匆收起了几幅画卷,好像被人多看两眼会看坏了似的。
“记住了吧?”他问,“很好认的咯。”
鱼初月觉得这个黑衣瘦男人是踩在崔败的狂暴线上反复横跳。
真他奶奶的好认啊。那猪头花,不就是崔败食人花的肖像么?
鱼初月嗯嗯点头。
幽无命一头雾水:“什么?”
鱼初月叹了口大大的鱼气:“没什么。”
幽无命其实也觉得这一人一鱼的脑子不大好使。
他自动摒弃了自己听不懂的部分,抱着胳膊踱向殿外。
“桑果上去之后,边境战争更加激烈了。他们害怕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小桑果。”幽无命道,“训练这只鱼,确保它可以在污染中生存时,再送它去高维位面。”
踱出两步,他偏头笑了笑:“强破封锁区,我的人会死很多。不要让他们白死。”
鱼初月心脏一沉,鼻子再次发酸。
这一下,她终于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找到惦记已久的反抗军了。
幽无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有血和火的。
鱼初月带着一点哽咽,问道:“对方实力如何?潜入星域引爆污染的那些掠夺者算是什么级别?”
“实力啊……”幽无命唇角勾起略有些缥缈的笑容,“油条见过吗?所有死去的人,魂魄被捕捉,愿意像绵羊一样归顺的,往神光里一滚,新鲜鲜热腾腾便出锅了。”
鱼初月轻吸了一口凉气:“是蝼蚁、是炮灰。杀之不尽。”
幽无命的黑眸幽幽转向前方:“记得灭了战友的魂魄。”
轻飘飘一句话,却重逾千钧。
鱼初月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踏出蝴蝶王座,幽无命收到了玉简中传来的消息。
“走!吧,大西座爆了一片污染,正好让你试试水。”
二人一鱼穿越星空,来到了事发地。
远远望着,这一团玫红色的星云像是被牛乳泼过的玫瑰。污染密布大半片星云,触之即死。
掠到近处,鱼初月再一次见到了身穿红白相间华服的小青年王卫之。他垂头丧气地悬在虚空中,高高的马尾辫蔫不拉叽地趴在脑后。
王卫之抿抿唇,重重垂下了头:“是我的失误。”
幽无命幽幽叹了口气:“不是失误,是自大。知情不报,守着几处种子星钓鱼呢?你钓得到么?”
王卫之耳根发红,自知有错在先,也不敢替自己分辩。
“罢了,”幽无命摆摆手,“去边境吧,杀个百八十年再回来。”
视线再一转,看见了崔败。
“这这这,这不是走狗么!就他!蝶王,将我引开的就……”
幽无命一脚把他踹到了天边,回过头,虚伪地冲着崔败笑了笑:“属下不懂礼数,崔兄不要见怪。”
鱼初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以为崔败与他同病相怜,都开始称兄道弟了。
幽无命转向鱼初月,客套地揖了揖:“鱼嫂,污染凶险,千万当心。”
鱼初月:“……多谢蛾弟提醒。”
幽无命眼角一顿乱抽。
崔败拍了拍她的尾巴,取出一张松松软软的棉被,把她的人身裹起来,背在背后。
“去吧。”他轻拍她的鱼身。
她忽然有些舍不得。
游出一段,他手掌的触感仍留在她的身上。
五指修长,略带薄茧,干燥微凉。
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些不可说的片段。就是这双手,那样有力地钳着她的腰,让她连求饶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鱼尾舒展,本就红彤彤的纹理更是鲜艳得要滴血。
她摇头摆尾,很快就靠近了污染区域。
虚空中像是糊了厚厚的奶油。
金与白两种光芒交织闪烁,混成了一种独特的,华贵又腐朽的颜色。
‘这玩意儿不像是能吃的啊!’
鱼初月狐疑地撅起鱼嘴,小心翼翼地薅了极小极小的一口。
整张大脸都皱了起!来,准备迎接一波辛辣灼痛。
想象中的不适感并没有来临。
她愣愣地转了转眼珠,咂巴着嘴回味片刻。
这像是……被滚烫牛乳泡过的干馒头片!
“唔……”
大红鱼巨尾一甩,整只钻进了污染区。
崔败的瞳仁不禁微微收缩,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幽无命难得没有露出可恶的笑容。他安安静静地悬地崔败身边,凝视着大红鱼消失的地方,眉心亦是隆起一个小小的‘川’字。
大红鱼进入白金色的浓厚污染区域,大半天没有任何水花。
就在崔败隐隐按捺不住想住动身之时,忽见一片金白茫茫之中,‘哗’一下扬起了一个巨大的鱼头。
她把两只通透的前鳍架在身前,弯着一对大鱼眼,冲着崔败含糊不清地喊道:“唔……大咘噜……吼吼吃!”
鱼身一转,她迫不及待地一头扎了回去,巨大的鱼尾‘啪’一下甩过,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污染光雾。
“粗心鱼。”崔败无奈地低低一叹,掠向被她甩出污染区域的那些金白水花,手一抓,优雅地抿入唇中。
幽无命:“??!!”
他狐疑上前,有样学样伸手抓向神光污染。
“滋——”护体黑焰蓦然爆发,替他抗下了伤害。
黑眼珠转了几圈,他慢吞吞地凑到崔败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
“崔兄,崔兄?给我说说,你怎么也能碰这玩意?你是不是和鱼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崔败长眸微斜:“注意形象,蝶王。”
幽无命撇了撇嘴:“假斯文。换我年轻时遇到你这样的,见一个揍一个。”
崔败微笑:“我不介意教你做人。”
战意在二人之间弥漫开。
二人很默契地看了看密布星空的污染物。
大红鱼吃光这一片区域,想必还要好些时间,是可以敞开来切磋一番。
“铛——”二人不宣而战。
……
鱼初月啃完了整片牛乳浸干馒头片。
她心满意足地打着嗝,摇头晃脑游向来路。
身!体更有力量了,尤其是尾巴。她丝毫也不怀疑,如今重重一个甩尾,可以打爆一粒星辰。
毕竟,她是可以吞噬掉半个星系污染物的凶残大鱼啊。
凶残凶残。
“唔……”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鬓发微散的崔败。
清冷俊美的脸上打出了一丝狞笑,出手又快又狠,招招全力。
漫天都是碎冰和黑焰。
幽无命大开大阖,发出一阵阵狂极的大笑。
想来棋逢对手的一战,给这两个人都带来了许多好处。
她卷着大尾巴,前鳍托腮,静静地观战。
真好看啊……
这两个,都是统御星空的真正王者。
“飒——”
崔败收了剑,瞬移到鱼初月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回来也不出声。”他道,“知道我多想你么。”
鱼初月不禁微微一怔。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鲜活的崔败。他的喘声有些重,身上明显冒着汗,情绪外放了很多。
她略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大大的脑袋。
如今,她吃下食物之后倒不长个儿了,磅礴的能量都蓄积在体内,不断强化她的鱼身。
“我……我也很想大师兄。”鱼初月弯着眼睛回道。
崔败呵地一笑,摁住她的脑袋:“你就想着吃。”
鱼初月:“……”
接下来的日子,幽无命带着崔败和鱼初月,收复了一大片沦陷的星域。
鱼初月时不时便会抬头望望厮杀的星空。
‘小桑果……等我来助你!’
鱼初月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强,原本有些烫嘴的神光,吃啊吃啊也习惯了,就像当初无辣不欢一样,如今一天不啃这神光,她的大铁牙就闲得慌。
崔败一直没有要动嘴的意思。
鱼初月知道,一旦崔败现出花身,幽无命那只可恶的扑棱蛾子一定会疯狂地嘲笑他。
二人一鱼就这么一路吃了过去,向着黑与白的分界线逼近。
幽无命显然有点心慌。
这两日,他站也站不住,蹲也蹲不住,一双漆黑的眼睛时不时便往鱼初月身上瞟,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他挺起了胸膛,假装若无其事地对鱼初月说道:“见到小桑果,告诉她,我每日忙碌得很,没什么空想她……还有,追我的女人排满了大半个星域,她再不回来我都要忘了她咯……”
鱼初月眨了眨眼:“那你哭什么?”
幽无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瞪眼:“谁哭!”
鱼初月望着他流泪而不自知的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放心吧,若是情况好的话,就把你家桑果换回来与你团聚。”
“口是心非。”鱼初月弯了弯眼睛,游向崔败。
……
这里是反抗军与掠夺者的第一战线。
高维的神光污染投影在这个三维世界里,交界之处呈现出诡异扭曲的圆弧形。
“万恶之源。”幽无命冷冰冰地注视着那一团扭曲的光线。
掠夺者在周遭建起了星空堡垒,戒备森严。
反抗军已发起了进攻。
在极远处也能看出战况异常惨烈。
轰隆炸响不绝于耳,无论黑还是白,每一刻都在大片大片地倒下。
“主君!即将打开缺口!”
幽无命手中的玉简微微闪烁,传出一个豪爽的男声。
他偏过头,冲着崔败笑了笑,咧出白牙:“不与娇妻道个别?”
崔败双眸微弯,笑得扬眉吐气:“我与她同行,为何要道别。”
幽无命:“!!!”我杀崔败老狗!
崔败收起笑容,认真地点点头:“定不负英魂。”
幽无命慢悠悠把头转到一边,低低地道:“嗯。”
鱼初月早就把脑袋转走偷偷用前鳍抹她的鱼眼泪了。反正她的眼泪不值钱。
崔败轻轻拍了拍她:“鱼,走了。”
“唔。”
巨尾一甩,二人化作两道流光,顷刻便穿过了反抗军将士用生命打开的那条通道,眼前,扭曲光球迅速放大,周遭的景象在它的影响之下,变成了一道道扭曲的条纹。
“噗——嘤——”
落入高维空间的感觉颇有些一言难尽。
被挤扁成鱼干和被吹成胖鱼漂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同时降临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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