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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上滩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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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灯灭, 魂魄皆散。肉体就如同一盏空壳。”詹台说,“去过西安吗?”

    “秦始皇陵陪葬兵马陶俑,两千余年深埋土中, 陶俑面容彩绘栩栩如生, 仿佛注入魂魄便可立时持刀上马披荆斩棘。”

    “失了魂魄的尸体,皮肉枯竭之前可如陶俑,将孤魂野鬼收为己用, 注入死尸之中, 可可保尸身不腐栩栩如生。湘西有邪教蠡偈,极擅此道。”

    方岚扬起眉毛:“所以, 田友良是死亡之后,尸体被注入了魂魄?注魂?”

    詹台摇头:“不是。”

    “注魂后的尸体,行动僵硬不假,但是绝无自我意识不可能开口说话, 更不可能与你对答如流,有来有回交谈这么长时间。”詹台说。

    “湘西蠡偈虽然已经没落,但是江湖上三不五时总能听到些他们垂死挣扎的消息。”

    他语速渐慢,像是在斟酌选择是否要告诉她,或者是用什么方式告诉她。

    方岚察觉到他的犹豫,抬起眼睛,眼神清澈, 直直望过来。

    詹台突然间就有了勇气。

    世界上最孤独的事情,大概就是身负一个无人可以倾诉的秘密。

    他想知道她的故事,最该做的, 难道不是先分享自己的故事吗?

    詹台定定看着她,突然出声:“方岚,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怀疑我的法器来源不明,特别是阴山十方的传教圣器,白骨梨埙。”

    “我想告诉你,白骨梨埙并不是我偷来的,是我光明正大从师父手上继承来的。”

    “我就是阴山十方的传人。詹台二字,左言右台,单名一个诒字。”

    “我姓陆,叫陆诒。”

    方岚手里的筷子砰地一下摔在桌面上。

    她的神色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詹台冲她笑了笑:“你看,我也是有故事的。还是生死攸关身家性命的大故事。”

    他两手一摊,带了几分坦然:“我的身份要是被你说了出去,以后在这江湖上也再也没有办法风平浪静地过日子了。”

    “可我还是相信你。”詹台说,“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相信我。”

    方岚张了张嘴。

    她当然知道兹事体大,詹台能够对她坦白,是一件极有风险却难有什么回报的事情。

    如果说心里没有一丝暖意,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毕竟她在两人之前交往的过程中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雷霆手腕和不择手段。

    詹台还敢这样做,真的是铆足了劲儿,想拿真心换实意了。

    她复又觉得他有点傻里傻气。像极了他这个年龄。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再说,越是怕他圣母心发作,将她的事情大兜大揽上身。

    她的命她知道,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又何苦再将旁人都牵扯进来?

    詹台看她不说话,干脆也不等她回答,摆一摆手继续说。

    “阴山十方名声不好,我师父身体不佳,年轻的时候极擅隐匿和逃亡。我小的时候,曾听他讲过一个故事。”

    “那年师父不过三十出头,心思已经很是阴险多谋。他从甘肃跟车前往宁夏,在中宁县上滩乡停下,便是听说当地有一远近闻名的气功大师,能驱虎驭兽起死回生,丹道筑基小周天,是以门徒甚众。”

    “阴山十方受血玉之苦,师父自知命不久矣,所以苦心积虑寻找些延年益寿的法子。听那气功大师吹嘘得很是了得,便特意赶去。”

    “他在大师的家门口苦等了多日,终于和其他一些前来拜师学艺的人被请进气功大师的房门。”

    “那气功大师故作玄虚,特意选在满月当天施法。他的信徒成分复杂,有些是为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有一些是身患绝症来找个出路。”

    “当天晚上,大师特意挑选了一位身患绝症的信徒,当众作法,施起死回生之术。”

    “那人病得十分厉害,鼻翼左侧像是生生挖出一个血红大洞,空荡荡地露在外面,正中长了一块又一块巨大的黑色的肉团,几乎挤掉了半张脸,连带着左眼也都被挤成了歪斜可怖的一条细线。”

    詹台轻轻叹口气:“我后来查过,那人十有八九是鼻子生了癌症,且到了晚期。”

    “可是村里围观的那些人又哪里懂得?”

    “气功大师要施法去掉那人面上的瘤子,先杀一只羊,羊血涂了那人全脸。又斩一口乳猪,将猪耳剥下放入那人口中,口中念叨着苦口逆耳,忠举利病,让他忍住疼痛不要挣扎。”

    “一边说,一边连同几位徒弟,紧紧将那人捆在案桌上。”

    “大师取银针,依次扎入那人额前胸口大穴。又让旁人撑开那人的眼皮,极轻极轻在那人瞳仁之上,细细扎上了长短不一九根银针。”

    “瞳孔入针,那人已经痛不欲生。大师着人狠狠按住他的四肢,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只一刀,就剜去那人生满黑瘤的左半边脸。”

    “鲜血霎时喷出,喷泉一般。那人四肢抖动片刻,哪里还能有命在。”

    “围观的信徒一片叫好声,大师不虚不慌,掏出一枚铜钱放入那人口中。只见下一秒钟,蓦得一个挺身竟坐了起来,行动自如再无病气,盯着缺失半面脸的头,却活得风生水起。除了口不能言四肢僵硬,其余一切再与常人无异。”

    “这种气功大师起死回生的鬼把戏,骗骗不明真相的外行人还凑合。我师父说到底也是阴山十方中人,再是阴险狠毒,道法上却是不弱的。这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看完,早都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敢情千里迢迢赶了过来,师父却是他乡遇故知,邪教撞邪教。”

    “哪有什么起死回生?分明是那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活生生一刀弄死,再被邪教做成了一具注了魂的傀儡死尸罢了。”

    “师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见到这样的恶事也懒得插手,既不愿砸了同道的招牌,又怕自己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人在外乡惹了麻烦不好收场。”

    “他不过是冷笑了两声,转身就想走。哪知脸上刚刚露出几分不以为意的表情,立刻被埋伏在围观的村民中的信徒发觉了。”

    “人家设下圈套,自然就是为了让你去钻。为什么所有拜访过气功大师的人无一例外地深信不疑交口称赞?”

    “道理很简单。因为那些不信的人,都被杀掉了啊。”詹台说。

    “师父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再想逃走。又哪里能够走得脱?”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个故事比较温情,这一个故事就..没那么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