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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前, 十方明宗蛊惑百姓, 成为其信徒之人完全失去自己意志,将空境明王视作唯一的主人,以全部力量将其供奉,为此不惜抛妻弃子残害他人, 整个世界都被疯狂的气息掩盖。
十方明宗打着佛门名义行此邪教之事, 优昙婆罗不能容忍, 自请降临凡尘,寻找救世圣者净化人间。优昙婆罗乃佛境之木, 凡间的水土对他而言都是不净之物, 他来到人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以无上修为制造出莲华境, 将自己的报身优昙婆罗树扎根于此,其叶则是行走人间寻找有救世之心的人。
那时的南方正值最黑暗的时期, 所有与十方明宗作对的修士都惨遭迫害, 尤以佛修最盛。优昙婆罗叶化身的释天僧只是沿着江水走了一遭,便已超度数万亡魂。
那一年,城中全是供奉十方明宗的佛堂, 出了香火鼎盛之处, 遍地都是乱葬岗。释天僧行走于累累尸骨之间, 发现了一个每日都在安葬死者的小沙弥。这小沙弥名为迟素,本是贵族出身,父母却被蛊惑成了十方明宗信徒,从此什么圣贤书都忘在脑后,一心只想侍奉空境明王积累功德。
十三岁那年, 父母将迟素剃了头发想要送给十方明宗,他不愿和那些拿走自己家所有财物的和尚在一起,就趁父母不备逃了出去,从此成了一名没有寺庙收留的流浪僧人。
少年迟素每天都在看着死人,有人因不愿供奉空境明王被邪教信徒打死;有人把救命钱都捐给十方明宗,自己在家死了三日才被草席一卷扔了出去;也有人认定真的信徒水火不侵,于是在家中放火,就此带着一家老小走向末路。
什么奇怪的死因都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死后就什么都不吵了,是最安静的邻居。迟素借住在义庄,与邻里友好相处的方法便是将他们都埋起来,然后念一段往生经。
迟素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和尚,他连金刚经都背不熟,只有这往生经始终烂熟于心,两千年过去,亦是一字不忘。只可惜,现在的他已不再超度任何人。
释天僧在一旁看了这个小沙弥整整一年,一年之后,这原本宛如蝼蚁的少年便被带进莲华境。
在那青莲盛开的佛境,迟素第一次见到优昙婆罗树,那是他生平所见最高大圣洁的草木,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便觉置身于日月星辰之中,心境变得如大海般辽阔,再不受凡尘爱恨干扰,他想,原来这就是信仰,这才是真正的佛。
“你所求为何?”
迟素和尚在树荫中跪下,五体投地虔诚无比,耳中只听见这庄重的声音,本是一片死寂的心海突然激荡起来,他抬首,眼眸中尽是少年热血,“贫僧只求诛尽妖邪,斩尽罪人,令人间成为无恶净土!”
这是他第一次向优昙婆罗述说自己的愿望,所得答复只有一句话——“你若能唤醒优昙婆罗花,便可完成这个愿望。”
那时的他太年轻,行事莽撞不知进退,故而没有得到佛的认可,那朵花也没为他开放。后来,迟素日夜在优昙婆罗树下修行,经历数次轮回拯救人世,他终于学会了掩饰,也习惯了将一切情绪都埋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三百年时光,他不曾动过一次气,始终微笑面对世人,就连转世后被十方明宗当作明妃百般折磨,也只是冷静地引导世人将其覆灭。
这样无悲无喜的表现终于得到了优昙婆罗的认可,佛境至圣之花开了,他即将成为佛境的迟素尊者,从此脱胎换骨不再是凡人。
若不是那个少年自雪衣天城一跃而下,或许迟素早已成佛离开人间。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优昙婆罗花开的那天,一个名为苏白的少年被逼死了,迟素尊者在他墓前入魔,人间没有被他们净化,所以注定要迎来一场浩劫。
优昙婆罗说他是入魔,迟素尊者从不这么认为,直到现在依然如此。莲华境之中,黑衣僧人看着优昙婆罗树被烧毁后留下的金色灰烬,眉目间只有惋惜,
“你嫌我戾气太重,不愿与我继续净化人世,我成全你。可剑神灭御剑山庄满门,手上亦是沾满无辜之人的血,他还对你有□□,贪婪地想要占有你,你为何要选这样的人代替我?
我的优昙婆罗,你真是魔障了。”
牧白衣是尊者一手打造出的疯子,可枯月知道,这看似云淡风轻的和尚,其实内心疯狂远胜牧白衣。好在,人一疯就没理智,利用起来也容易,他将自己所有野心都隐藏好,此时佯装成尊者的忠实信徒,只附和道:“尊者,那株仙草不识时务,你定要给他教训。”
然而,迟素明明已亲手将优昙婆罗化为灰烬,听见此话却是立刻冷冷瞥了他一眼,
“它不是草,是世上最圣洁的花。”
僧人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可枯月知道,尊者让牧白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他心道,牧白衣说得没错,那株草是唯一能让尊者有情绪的存在,虽暗暗估量着如何利用此事,表面却仍是恭顺道:“是。”
迟素从不关心他的反应,黑衣僧人依旧盘腿坐于地面,仍是一遍又一遍抓起那些金色灰烬,看着曾经的信仰从指缝纷扬落下,不论如何与地面接触,始终不会沾染上半分尘埃。
优昙婆罗树就算死了也是这么干净,这让迟素很高兴,所以,想起那朵已忘记自己本质的花,他也是微笑着要救它出苦海:“玷污它的男人万死难以赎罪,甘愿沦落凡尘的它也必须重新生长,回到自己原本的干净模样。”
迟素本是优昙婆罗最忠诚的信徒,入魔之后这份信仰便成了世上最可怕的扭曲执念。提起释英,他终是将视线移向了一旁的枯月神魂,平淡一问:“剑神已将北方联盟连根拔起,你下一步是何打算?”
剑修的一切举动都在尊者眼里,枯月自然也知北方联盟彻底完了,然而他面上却不见任何慌乱,反而笑道:“当年奚珺将玥朝灭得更彻底,但凡有可能复辟之人都被他诛了九族,纵是如此,我不也卷土重来了吗?”
枯月的确就是玥帝奚胤,迟素还记得这个帝王听闻奚珺已成净世圣徒,便毫不犹豫地与他谈判,最后自己成了白巫,甚至将宠爱的江雪妃也制成了第二圣徒与之相抗,当真狠绝。只可惜,他发现得太晚,玥朝大势已去,不然这胜负倒是两说。
玥帝行事狠辣果决,尊者也有些好奇他想做什么,只问:“看来你是胸有成竹?”
“他废除了流民制度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那些因修士而家破人亡的流民早已回不到从前,对修士的恨就埋在他们心底,只需稍稍煽风点火就能掀起新的战事。”
一个英明君主必须懂民心,不止是好的,就连恶意也要了若指掌,这样才能将天下紧紧把控在自己五指之间。此时的玥帝也不例外,他轻而易举就寻到了这一代朝廷的破绽,悠然自得地笑道:“第十圣徒李若戌率领流民反抗修士已满三年,是时候发挥他的作用了。”
千年斗争养出的老狐狸做事从来都要留一手,早在三年前他便以悖逆之名将第十圣徒李若戌贬为流民,一个修士因维护流民利益而惨遭贬谪,这样的人自然得了所有流民的敬佩之心,三年下来,李若戌在流民中的威望远胜任何帝王。
这一招暗棋埋得确实漂亮,流民饱受欺压本就不信任修士,若有自己人从内部挑拨,朝廷越镇压越不可能安稳,只是,迟素发现此事还有一个难点,“凡人根本不可能与修士抗衡,你应该不是想让他直接举起反旗吧?”
“这样做也太明显了,待我夺舍了新身躯,第十圣徒便会因朝廷夺权而身亡。死前他会告诉自己救下的流民,他是被幽闲焦明诬陷贬谪,此次只想向天羽世家复仇,可朝廷一味庇护不肯问责,对他百般逼迫终是下了杀手。”
李若戌是流民眼中的英雄,他临死前的指控所有流民都会深信不疑,玥帝轻笑一声,见尊者都点了头,继续道出自己计划,
“天羽世家本就是北方联盟中的一员,流民不会去想他们做过什么,只会将其与压迫自己的北方修士视为一党,经此一事,定与朝廷完全离心。而我,到这时便要成为朝廷新任的官员,将这些被种下仇恨种子的少年悉数进入修士学府,等他们长大,便是战火燃起的时候。”
只不过,这推翻朝廷重掌天下都是他的事,至于尊者,待他夺舍成功便向东灵剑阁透露其踪迹,相信那株仙草很乐意替他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昔日以帝王之尊被迫卑躬屈膝之辱,玥帝一刻也不曾忘记,他将天下都算计了进去,虽然眼里的尊者已是个死人,面上却不露丝毫破绽,反而越发恭顺道:“尊者,仁德终究敌不过利益,世上只有恨永远不会消除。仇恨足以毁灭所有文明,你掌控着恨,所以你永远也不会输。”
迟素一直都知道,玥帝是他手下最难对付的白巫,这个男人能屈能伸,可忍任何屈辱只等来日报复。比起受到刺激就发疯的牧白衣,他在听闻江雪妃尸体落在苗人手里时竟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若不是尊者知道他授意云中行配合东灵剑阁灭去尸神宗,或许也猜不到他还在意那个女人。
“你和牧白衣都以为我是在灭世,其实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一个考验,若世人能够完全放下仇恨,便能离开炼狱过上幸福生活。只可惜,世间竟没有一个真正的善人,所谓的正道仁义不过是在维护自己利益而已。既非真善便就是恶,恶人自然该下地狱。”
尊者甚少如此多话,这异样的反应让玥帝警惕了起来,然而,黑衣僧人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千年的白巫,用过去宣判罪人刑罚的语气淡然道:“奚胤,抉择很重要,选错了路便要付出代价。你借用我的力量向昇朝复仇,却放任牧白衣将我的情报泄露给剑神。如此作为,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重来吗?”
“你要过河拆桥?”
这一刻,玥帝终于明白了尊者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眼中的信息是怜悯和讥讽。
迟素认定人性本恶,他不信任何人,自然也不会信任这些白巫。他知道白巫不听话,那又如何,只要他们能让恶人接受惩罚就已发挥出了作为棋子的价值。至于之后,棋子用得不顺手再做新的就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玥帝这颗棋子已经暴露,今后再用只会带来更多麻烦,是时候更换了。尊者感知着莲华境正被打开,身形一点点隐去,只淡淡道:“用流民反修士是个好主意,我会赐予李若戌白巫之力,至于你,便留下迎接客人吧。”
玥帝太过自信,他以为自己参与了千年间的所有斗争便是尊者的左膀右臂,这盘棋还能下很久,却不知自己从来不是与尊者对弈的那个人。如今突然成为弃子,他终于有了慌乱,指着尊者就道:“你说过无人能进莲华境!”
“是啊,但我没告诉你,人不能,优昙婆罗可以。”
玥帝的确擅长操纵人心,只可惜,他太恋权势,而迟素除了那份扭曲的净世执念早已抛弃所有欲望。这一战终究还是尊者更胜一筹,他看着神色愤怒的白巫,第一次对这个人笑了起来,
“你可以把我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优昙婆罗花,这样它就会恨我了,我喜欢它恨我。”
作者有话要说:迟素:黑化强三倍,我黑了一千年,一个人都可以开屠杀!
释英:醒醒,在这个频道没情缘的都是输家。
迟素:还有这种规则?
顾余生:不好意思,是我赢了。
停电了更得迟了点,还好晚上又通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