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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有些懵。
他其实与女子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 能打交道的都是些至亲或者至信。
寻常女子在他眼中,跟个物件没有两样儿。他本来就是偷偷从公主府溜出来的, 听她这样将他的称谓说出口,顿时有些气, 可他又做不出当街打杀女娘的事儿来,他警告轻瞄一眼,转身就要走。
谁料那小娘子突然伸手要抱他的腿。
这下不用赵世?多说,他身后的吉利立即叱道:“住手!”吉利即便是如今年纪,还是又呆又憨,依然高又壮,他才不管是男是女, 一脚就将那小娘子踹了出去。
吉利劲大, 小娘子嘴角立刻沁出一丝血来。
也幸好,时辰尚早,此处人还不多。
赵世?转身就走,那位小娘子倒硬挺, 撑着竟要爬来。
她哀声道:“郎君, 求您看在我为您做的那些还算喜爱的荷包与衣裳的份儿上救救我哥哥吧——”她说得很吃力,声音也小,却足够叫离得最近的赵世?听到。且她刚说完,她的女使便找了来,一见这样,心疼哭道:“三娘子,您怎能这样啊!”上前就去抱她。
赵世?原本真的走了, 听到这些话,他立刻想到曾经似乎有一天。他穿了身衣裳,赵宗宁夸好看,赵琮也夸好看,染陶特地问了料子,他还特地命人从南方运来。
按理说,他的衣裳都是宫中所制,宫中所制的衣裳服饰,赵琮与赵宗宁都该知道,不该那样夸赞,尤其赵宗宁还细问过。
此时听到这些,他的脑中迅速连成一条线。
他眼睛一眯,转身避到巷子中,对吉利道:“将那对主仆带来。”
“是!”吉利已被赵琮正式拨给了赵世?,如今最听赵世?的话。
在宫中,午时三刻,朝会终于散了。
早膳午膳都没用,人人饿得肚子咕咕叫,散了朝也不多话,埋头就朝外头走,不拘什么,赶紧吃上饭才是正事!
赵琮却还坐在高座上。
“陛下?”福禄出声。
赵琮回神,回身看了眼福禄,笑道:“尚未亲政时,每日闲散,更想着亲政后定要如何如何,也曾想过做一位名流千古的皇帝。如今亲政已六年,看起来事儿没少做,可朕为何总觉着其实什么也没做呢?”
“陛下……”
“唉。”赵琮叹气,“朕无碍。”
只是忽然有些失落。
就好像,散朝之后,大臣们不管身居何位,下意识最在意的还是肚中饥。可他肚中再饥,也总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分去他的心神。
福禄明白,心疼地点点头,也不多话。
这个世上,最懂赵琮的,除了赵世?,便是福禄与染陶了。这样的时刻,赵琮的确更需要安静。
但赵琮也未安静太久,他伸手给福禄,扶着福禄站了起来。
那些大臣站了大半天,肚子饿,腿酸。他坐在这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身子还没大多数的大臣好呢。福禄半扶着他,想送他回福宁殿,朝后去崇政殿已成习惯,赵琮依然往崇政殿走去。
方才在朝上,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已得知易渔被抓进大牢的事,且他也已表明会亲自过问此事。
其实左不过一个“死”字,只是该如何让他死,还待考虑。
不过人已关了起来,赵琮便放心了。
他一路走,一路对福禄道:“稍后你便叫邵宜进宫,关于易渔的事儿,朕还有事要交代他。”
“是。”福禄应下,又问,“可需要将易渔移到其他地方?”
“不用,他不过一个知县,犯的罪再大也得关在开封府衙。只是依旧得将他单独关着,谁也不能见他,送饭菜给他的,也全部用耳聋口哑之人,除朕之外,谁也不能见他。”
易渔太聪明了,若是见了谁,谁知道他又能搞出什么来。
福禄依然应下,见赵琮疲累地半睁着眼,眼看崇政殿已到,便道:“陛下,即便不去福宁殿,您去内室中歇会儿吧?稍后饭菜送来,小的叫您醒。”
赵琮正要点头,外头路远又进来:“陛下,太原有信送来。”
赵琮迅速睁开眼,眼神恢复清明,朝他伸手:“给朕。”
从垂拱殿离开的官员们,到东华门口,按品阶,上马的上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坐轿子的坐轿子,步行的步行,一一匆匆离去。
只是不管如何,都要从御街经过。
他们打御街经过,自然免不了要朝赵世?家的宅子看一眼。那宅子是陛下亲自赏的,庄严自不必多少,光看那被人撞了一身血已洗净的石狮子也知道有多气派。只不知宅子里头是个什么模样。如今赵世?日日被上奏的境况下,对于这样的宅子,欣羡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却还是毫无感触的人居多。
大多数人瞄了一眼,便赶紧往家,往饭馆赶。
到底是吃饭最要紧。
其中,钱商与黄疏的轿子排在最前头,眼看着就要绕过御街,拐弯上大街,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钱相公、黄相公请留步!”
大家好奇回头看去。
是陛下跟前的路远路阁长。
路远小跑步,跑到钱商与黄疏的轿子之间,他们俩掀开轿帘。
路远拱手:“陛下请二位相公进宫。”
刚散了朝,才出宫又叫进宫,又出啥事了?人人这般想,却也没人敢问。钱商与黄疏更没问,应下,他们俩的轿子调了个头,再度往宫中赶去。
几道院墙之隔,赵世?沉默地迈进自家大门的门槛。
门房久不见他回家,殷勤迎上,只是刚迎上,瞧见他们郎君面上的神情,脚步便是一顿。
门房是杭州来的,向来知道他们郎君若是笑得灿烂,便是要杀人了。
可眼下,郎君没笑,面上甚至很平静,他为何却这样怕呢……
门房腿抖,还是大着胆子笑道:“郎君,您回来了啊……”
赵世?低头睨他一眼,未开口,而是抬脚往里走。门房一凛,立即跟上,小声问吉利:“大官,咱们郎君打哪处来啊?”
吉利理都没理,只跟着赵世?往里走。
门房只好苦着一张脸,跟着走,心中只恨今儿洇墨姑娘不在家。可走着走着,他察觉出了不对劲,郎君不是往正院的方向走啊!且越走越怪异,待到赵世?停在库房门口,门房心中又是一沉。
赵世?却已经看到库房的门被换了。
库房本就是重要地方,当初宅子修缮后,他还特地来看过一次,检验了门与锁才放心。
方才,那位名为易渝的小娘子哭着求他救易渔一命,她不时哭,赵世?听得云里雾里。还是她的女使口齿清晰,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赵世?才知道,这几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他竟被这对兄妹玩弄至此!
易渝还以为他真喜爱她的东西,求他救易渔!
他防着且厌恶的人,竟然还与他有这样的关系!他听了易渝的话,便又派人去调查些许事情,他望着已换的门,面色越来越阴时,调查之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汗也来不及擦便道:“三郎!都查到了!”
吉利心想,怎的是“三郎”呢。但他也未多问,并很识趣地暂且退下去。
赵世?回眸,沉声:“说。”
查得匆忙,再深入的也还不知,只是明面上的都查了出来。原来那日他撞上的陌生女子,也是此人,吉利送礼上门的那户人家,更是此人。前些日子,京中疯传他与那名女子之间关系暧昧,更传女子要做他的娘子,等等诸多事宜。
赵世?越听,心中火便烧得越旺。
他深吸一口气,对门房道:“将库房打开。”
“小的没钥匙,在洇墨姑娘那儿……”
赵世?被他这没眼色的样子气得更甚,另一人见状,赶紧上去,拿起身后的别着的大刀便砸,没几下,便将门砸烂。
门房一哆嗦,怎的跟陛下一个样儿,二话不说就砸库房门……
赵世?踩着废了的门走进去,他心气格外不顺,看到箱子便抬脚踹,连连踹开几十口箱子,甚个名贵物件都有,甚至有些器皿因他这么一踹尽碎了。就是没有那位小娘子说的衣裳等物,按她所说,送了四个多月,该有好几箱子才是!
他踢翻了库房中的所有箱子,依然没见着。
他回头,阴沉着声音问道:“林府送来的衣裳料子呢?”
门房不仅腿抖,更是软。
他想真要完了,那些东西是陛下令人烧的,也是陛下不许他们说的。陛下的命令是皇令,他们只能从。可是郎君是主家,郎君杀人不眨眼,也不敢瞒。
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门房哭丧着脸,赵世?就知道他果然有事瞒着,却又不愿意说。
赵世?直接道:“砍了他的手。”
“是!”带刀的手下上前就要砍。
门房跪到地上,哭道:“郎君,不是小的刻意隐瞒,实是此事与陛下有关,陛下不许小的们说啊!”
一听竟与赵琮有关,赵世?耐心全无,朝带刀手下挥手。
手下上前就举刀,门房吓道:“东西都被陛下给烧了!”
赵世?再是一怔,想要知道得更清楚。
门房觉着自己已经说出了陛下,似乎也没什么好活的了,被陛下罚,与被郎君砍手,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他反倒心灰意冷起来,什么也再不愿说。
赵世?见砍手已威胁不到他,也从来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他隐藏着的阴郁性子尽数出动,他冷声道:“拖出去杀了!”
门房软着身子被拉拽出去。
既然是被烧了,门房都知道是陛下烧的,家中其他人怕也知道,只是都瞒着他。赵世?转身,下令将家中下人全都集中起来,一个一个问。
哪料门房被拖出去的时候,洇墨正从外头回来,见到此情,诧异道:“老李犯了何事?”
门房浑身无力,只凉凉道:“郎君都知道了。”
洇墨大惊,她心中也一直有个疙瘩。她拦住他们俩,将门房又带回正厅。
而赵世?正等下人聚集,自然也在等着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