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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一百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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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峰倒不是刻意为难, 只是易渔的差事是陛下亲自定的,谁敢这个时候放他回任上?

    易渔私下里去送礼, 上峰也毫不动容。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前途未卜, 想做的事通通做不成,凡事都要小心再小心,最为沮丧与烦闷的时候,家中还出了这样大的事。易渔就是再镇定,此时也没法继续镇定。

    他易渔,再心思不纯,到底还是记着家人的。更何况, 他苦心钻营这一切, 为自己没错,也更为家族。若是易家一脉在他手中脱离商户身份,他将是全家的功臣,后代世世都要仰仗他的。

    他绝不能放下家中事不管。

    念及他的宅子被烧, 陛下都特地叫他进宫宽抚。他思虑了半天, 进宫求见陛下。

    赵琮猜到他是为了何事而来,等他说明缘由,先是表示可惜,安抚了易渔一番。

    易渔心中一定,以为此事可行。

    谁料赵琮又道:“这事儿,朕记到心中,随后便派人亲自去扬州与知州共同处理, 定要将此事查清楚。若是有人刻意为之,朕也绝不轻饶。易家闻名江南,连朕也有所耳闻,就是京中铺子,也有许多出自易家,易家是商家典范,朕自会给个交代。”

    “……多谢陛下。”易渔只能应下,思虑几息,又尝试着开口,“陛下,只是,下官担忧家中……”

    “朕明白,唉。”赵琮叹气,“朕也想放你回扬州,只是你瞧,你负责的京中事务,才开了个头,如何离得了你?不过易大人放心,朕管了此事,就会一管到底。”

    易渔赶紧道:“下官无有其他意思,只是——”

    “你放心便是。”赵琮说着,又笑,“只怪这技术,整个大宋只有易大人懂,离不开易大人哪!”

    这话说得似感慨,易渔却又觉着陛下有其他意思。

    但是无论如何,陛下同上峰一样,是不会放他回扬州了。他心中不甘心,却也没法子,不敢再说话引得陛下不悦,只得沮丧出宫。

    也幸好,陛下的确派人去扬州帮他处理此事,临行前还特地到他家中询问一番,带走了他的管家。

    这让易渔心中有了些许安慰。

    这些事情一打岔,易渔也忘了再去公主府的事,就是妹妹与赵世?的事儿他也没精神去管。他沮丧的同时,也愈发觉着自己无能,深觉权利与身份的重要性。

    只越是多事之秋,他越不敢轻举妄动。

    他第不知第几回地后悔,不该回到开封来。

    若还在扬州,新知州有他打点,家中事也有他盯着,万不会到如此地步。他未想到,有一天,他竟会这般想要回扬州老家。

    易渔胆颤心惊的日子里,赵琮的人一一往扬州赶去。

    赵世?得知易渔留在了开封,心中觉得有些可惜。

    事后,赵琮又再与他提起此人,将易渔家中的事告诉他,评价道:“上回被烧宅子,这回商船被劫,朕也不说那落井下石的话。但足以见得,易渔品格是真不好,否则何必惹得他人这般针对他?”

    “针对?”

    赵琮不屑:“寻常人家,谁愿意花这个心思?不是生意上的敌手,便是官场上的,总归与他人品差极有关。”

    “陛下可还会派他回扬州?”

    “当然不会,待科考结束,有了新人选,朕会重新任命宝应县知县。他不是想尽办法地留在开封府,也算如了他的愿。”说罢,赵琮低头继续看书。

    赵世?点头,心中想到,既然他们陛下已接手此事,他便到此为止。总归陛下对易渔也很不喜,就按易渔这个折腾法,日后少不了也是个“死”字。

    他转而便与赵琮说起中秋与生辰的事来。

    赵琮生辰礼的名字定了下来——瑞庆节。

    如赵琮所说,喜庆的字无非就是那么些,赵琮几乎没管,都交由礼部去负责。这个名字还是赵世?定的,前世的时候,赵世?翻看过赵琮的手册,知道先帝原本是想给赵琮取名为“瑞”的,后来因赵琮本名为“宗宝”,有个“宗”字,到底给他取了“琮”。

    这事儿别人似乎不知,只赵琮知道,并写了下来,赵世?却一直记在心里。

    赵世?觉得“瑞”也是个好字,不如“琮”美,却足够祥瑞,正适合拿来当生辰礼的名字。

    名字定下之后,立刻广告于天下。往后,只要赵琮还是皇帝,每年的瑞庆节都要放假三日,天下同乐。

    广告于天下的同时,也要将此消息告知临近诸国,以及向宋朝称臣的各处。

    开封府与辽国的上京离得较近,快马加鞭不过两三日,辽国皇宫内便得到了消息。辽国太后轻声哼道:“不过一个生辰而已,至于如此?”

    她的哥哥笑道:“如今可不比当年,哪个不捧着赵琮?”

    此话恰好戳到太后心中,她气道:“当年不也眼巴巴地讨好着咱们?”

    “到底只是当年。”

    太后更气:“都怪耶律钦没本事!连合约都谈不下来!”

    “他没本事是真,大宋形势强也是真,完颜良看不上咱们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娘娘也无需担忧,完颜良可非善类,想要一口吃下,赵琮往后也没好日子过。”

    太后不屑:“这才什么火候,就敢跟咱们争,还想要和我们一样的东西?你说,赵琮真能答应?”

    “那就得看完颜良的本事了。”

    “本宫厌恶极了完颜良此人,恨不得一箭射死他!”太后一拍桌子。

    “娘娘可要慎重,您杀了他,舒坦了,他们女真打过来该如何是好?”

    太后不平:“咱们难道连一个女真也打不过?”

    “自是打得过,只是打完之后呢?两败俱伤,要赵琮在身后捡好处?”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我倒觉得,与其与完颜良翻脸,不如与他们将关系修好。”

    太后更气:“前些时候,完颜良亲自带人来犯我国,我白给了他那么多的牛羊,他转眼就去讨好赵琮,真正的白眼狼!要我与他修好?”

    她的哥哥提醒道:“娘娘可别忘了,成年皇子可没死光呢。”

    太后眼神一凝:“你是什么意思?”

    “万一有哪个与完颜良联合起来,您该如何是好?”

    太后再拍桌子:“我儿是大辽的皇帝!我是大辽的太后!谁敢挑衅我们母子,定要他生不如死!”

    她的哥哥见她这个脾气,暗自摇头,耐下性子来又劝了她许久。到底将她劝得平息下来,并向赵琮发去贺信,再派人去东京送生辰礼。

    其余国家也纷纷有礼往东京送来。

    身在东京的赵琮还没收着,秋闱的结果已出,但榜还未放,礼院的官员们仍在做最后的审核。但中秋已来临,赵琮本来并未打算在宫中摆宴,但因魏郡王府至今被关一事,近来的宗室总是有些小心翼翼,赵琮到底于中秋前夜在宫中摆宴。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装扮得依然好似月宫,人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胆颤心惊。

    吃到一半,赵琮便叫大家都到后头看灯去,省得强颜欢笑,他们不舒服,他看着也不舒服。

    赵琮派赵世?到后头去作陪,自己则是拉着妹妹回了福宁殿。

    赵世?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也没多问,尽职地去后苑陪众人赏月。

    赵琮问赵宗宁的想法可有变。

    赵宗宁摇头:“挺好的,我觉得孙竹蕴很好。”

    “待朕生辰后,你再给朕一个确切的答复。若是确定了,朕再赏一个宅子给孙竹蕴。他若真当驸马,朕也不能叫他太寒酸,只可惜孙家什么也没了。”

    “嗯。”赵宗宁虽应下,却还是有些蔫蔫的,靠在赵琮身上不说话。

    赵琮劝道:“即便成亲,你还是朕的妹妹。”

    “我知道……”

    “明日朕要出去看灯会的,你可以将他也带出来一块儿玩,还有安娘。灯会漂亮,高兴些。”

    “我会问他的。”

    赵琮看他蔫蔫的模样,不舍地又道:“若你实在不喜欢,哥哥从来不逼你的。”

    “没有,是我自己愿意的!”

    赵琮抚慰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赵宗宁没等宫宴结束,便离宫回家。

    赵琮站在窗前,抬头看月亮。明明是个月圆之夜,因妹妹之故,却有些伤感。可细数起来,并无值得伤感的事儿,样样都顺心,也样样都顺利。

    他在席上多喝了几杯,看了会儿月亮,赵世?还未从后苑回来,到底躺到床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后苑中,到了差不多的时辰,宗室们一一辞别。

    赵世?将人都送走,正要回福宁殿,同样送各位王妃、夫人的钱月默叫住他:“十一郎君。”

    “有何事?”赵世?回头看她。

    钱月默纠结了会儿,问道:“不知陛下何时下旨赐婚?”

    “尚不知。”

    “哦。”钱月默似是松了口气。

    “不过快了,大约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钱月默的气又提了起来,但很快便又落了下去,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对赵世?道:“我问问,想给公主做些荷包之类的物件,成亲时好赏人用。”

    这些,赵世?还是知道的。女子成亲时,总要亲手做些物件,拿来赏人的。但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大约是女使帮着做,钱月默倒好,好歹一介宫妃,还是宰相之女,竟然主动为赵宗宁做这些。

    当真有些可怜。

    钱月默自己却不觉得可怜,说着说着,反倒笑得更为真挚。

    赵世?话中有意:“公主可会感激你?”

    钱月默并未明白,只是依然笑:“为公主解忧罢了。”钱月默说完要走,忽然又转身小声道,“还记得当年,十一郎君才十一岁,也是中秋,也是宫宴……”钱月默叹气,“唉,一切终究不同了。”

    说着,钱月默便抬头望月亮。

    赵世?不禁也抬头看了眼,不由满含深意地说道:“月亮倒是一样沉默。”

    钱月默似乎并未明白话中意思,只是一笑,福了福,扶着飘书的手走了。

    赵世?却还站在原地,依然抬头望着空中沉默的月亮。

    他不觉也想起当年,当时钱月默留在福宁殿时,他真是绝望极了。尽管那时的他不知那是绝望,当年,他站在福宁殿的院中看着空中月亮,心中满是愤恨。

    当时他不懂,后来他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便将赵琮看成了自己所有。

    赵世?低头,与月亮一样沉默着往福宁殿走回,脑中一幕幕地回想起当年的中秋与赵琮的生辰。

    到福宁殿后,赵琮已睡熟,他站在床边也不忍心叫醒。

    站了片刻,他轻手轻脚地拿来笔墨纸张,就着床边的矮榻画起了睡梦中的赵琮来。

    染陶绕过隔窗,正想进来问他是否要喝水,恰好看到这幅场景。

    内室中仅留有两盏烛台,窗外是银白月光,交织着包围坐在床榻上的赵世?,他低着头,只有半边脸被光染色,将他的侧面雕刻得更为锐利,却又因这点光而带着莫名的温柔。

    染陶看了片刻,到底轻声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