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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一百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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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之后, 辽国使官与西夏使官陆续离开东京城。

    顾辞没有留下,与耶律钦一道走了。走前, 他们来宫中辞别,谢文睿陪在赵琮身边。赵琮暗暗看了眼谢文睿的神色, 谢文睿似乎是早已猜到,又或者是早已从顾辞那处知晓,脸上虽有苦涩,却没有惊诧。

    那晚都特地让地方给他们俩说话了,还没成啊?

    赵琮下意识地便想回头看赵世?一眼,回头了才想起,人被他关着禁闭呢。

    他叹气, 使官辞别到底是大事, 他小声叫福禄去将赵世?叫来。

    赵世?很快便赶到,激动地看他,赵琮轻声“哼”道:“过了今天继续关禁闭。”

    “……”赵世?的眼睛就暗了下去。

    赵琮派他与谢文睿一同送使官出城,这是很大的面子。耶律钦也好, 西夏的使官也好, 再三拜谢,才领着人一同出宫。

    降齐国公爵位的旨意也是这日一同发出的,使官们出宫的时候,去齐国公府上宣旨的人一同出宫。赵琮丝毫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耶律钦等人也知道,这是大宋皇帝故意的。尤其去太原府宣旨的人还跟他们一道出城,他们心中则是更加有数。

    耶律钦私下还跟顾辞念叨:“这个姜未还不算个人物, 他们皇帝怎么这般忌惮?”

    “他们姜家驻兵太原多年,谁能不忌惮?”

    “嗨。”耶律钦毫不在意,“你瞧瞧如今的禁兵跟厢军,据闻姜未手下的兵力,连开封府内禁兵数量的五成都不足,能起什么事儿啊?”

    顾辞微笑:“所以才特地做给你们看哪。”

    “怕姜未跟咱们搭上啊?嘁,我可看不上姜未!”

    顾辞刺他:“人家姜未看得上你?”

    “你!”耶律钦虽气,却也知道顾辞说话就这态度,气了会儿,他又道,“你觉着他与太后之间有联系?”

    “兴许吧,否则大宋皇帝何必做戏给你们看?”

    “也是,总要有些细作,也总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儿,谁知道太后那个老娘们儿能做出什么事来。”

    顾辞面不慌心不乱,继续看书。

    耶律钦道:“这般,既然我已与赵琮有了合盟,我回去好好与太后说道说道这个姜家如今的寒碜。”

    顾辞点头。他虽看书,实际什么也看不进心中。方才在宫中,谢文睿就站在他对面,他突然不敢抬头看谢文睿,谢文睿眼中似有控诉。他不觉着自己对不住谢文睿,他们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誓言,即便那晚有了亲吻,也是因醉意扰人。

    偏偏谢文睿的眼神又的确让他有些心虚。

    谢文睿是希望他能留下的吧?

    只是他的事情还未做完。

    更何况,他留下又能如何。谢文睿是家中唯一的嫡子,怎能为他这样的闲人放弃一切。

    这般胡思乱想着,车队忽然停下来。

    赵世?拍了拍谢文睿的肩膀,轻声道:“再帮你这回。”他说罢,将缰绳扯了扯,行到耶律钦的马车旁,说道,“我想与刘使官说几句话。”

    车队立刻停下,那头侍卫上来问耶律钦。赵世?身份到底不凡,耶律钦一听,赶紧走下马车,当面与赵世?说话。赵世?翻身下马,他们俩一同走到路旁,不时笑出声。

    顾辞看着手中书册,忽然马车帘外响起熟悉的声音:“向莱。”

    顾辞抬头,看向帘子上的剪影。

    “我明日便要回登州去。”谢文睿知道他不会回答,自说自话,“不知陛下何时招我回开封,你不留下,我知道缘由。只是,我,我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我不会娶妻,更不会心悦他人。我,的,心中仅有你。我知道你很担忧,也知道你还不信我,我会向你证明。”

    谢文睿顿了顿又道:“你不应我,没关系,我会等你一辈子。”

    顾辞沉默地垂下眼眸。

    “我会尽力替陛下办事儿,早日解决辽国之事,我,等你回来。”说罢,帘边的剪影忽然消失,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顾辞小声道:“好。”

    谢文睿却没有听见。

    使官来了又走,东京城中的百姓们倒也不觉得冷清,毕竟城中又少了个国公,再又多了个嘉国公。魏郡王府也依然封着。

    像是讽刺一般,没落了个姜家,却又兴起了一个江家。

    读音相同,人们直接以“太原的那个”与“洛阳的那个”来区分。

    嘉国公府家由陛下亲自题的门匾挂了上去,江家也正式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本来,江谦也是被宝宁公主看上要做驸马的,在这当口上,自是要被拿来说。联系上那位状元郎的事儿,宝宁公主的终身大事如今是城中之人最爱议论的。

    议论的人太多,易渔的家人甚至都已有所察觉。

    易渔如今住在他的姨母家,便是林长信家。林长信是个老实人,也是在衙门中听人提及,回家立刻问易渔。易渔承认确有此事,他的确在闹市街头被宝宁公主带回公主府。

    他的姨母又喜又惊:“你这孩子,这样的大好事儿,你怎不回来说呢!”

    易渔心中厌烦,面上却微笑道:“公主怎能瞧上我?”

    “公主最爱俊俏郎君,你生得这样好,定是公主瞧上了你呀!往常,我也未曾听说过公主带其他郎君回公主府的!”

    “公主府中还养着面首呢。”易渔轻声提醒。

    他的姨母一愣,脸上染上忧愁,看向她的丈夫。

    林长信不在意道:“宝宁公主是官家的亲妹妹,面首不算个甚。”

    姨母最信她的丈夫,再度喜笑颜开:“是呀!驸马跟面首可不同。若是公主真的瞧中咱们家二郎该多好?姐姐知道了,得高兴坏了吧!驸马呀,那可是宝宁公主的驸马!”

    易渔勉强笑,心中更为厌烦。

    论起财富,整个大宋朝,没几人能与他们家比。但他们家没有根基,祖上全是商人,连个庄稼户都没有,这就注定了他们家永远低人一等。即便他已是状元,驸马这样的身份都能叫姨母、姨父这般欣喜。

    可他易渔要振兴易家,靠的是自己的学识与能力,而不是这所谓的驸马!更不是自己的相貌!

    他敷衍几句,闷闷不乐地往自己书房走去,路上遇到他的三妹妹,易渝。他们俩是他娘生的,是家中的嫡子与嫡女,名字同音。也因为这层身份,妹妹才能被送来东京城,家中指望妹妹能嫁个高门户的。

    只是姨父在京中也一般,如何能为妹妹筹谋?幸好易家有银子,打点官媒说个落魄功勋人家也不费事,毕竟三妹妹的陪嫁也将有许多。只是不知为何,妹妹来了几个月,此事上头毫无进展。

    这会儿,易渔瞧见易渝,忽然想到赵世?那身衣裳与腰间的荷包。

    “哥哥。”易渝高兴地上来与他行礼,“哥哥今日没进宫?”

    “哥哥只是个小官,哪能成天进宫?”

    易渝笑:“哥哥可是状元郎啊!”她笑罢,天真问道,“哥哥是要当驸马了吗?宝宁公主我曾见过的,长得貌美极了。等哥哥当了驸马,就能天天进宫面见陛下了吧?”

    易渔与她一同往后头的花园子走去,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

    易渔恍若无意地问道:“听姨母说,为你相了几门亲事,你却没有瞧中?这是为何呢?咱家有的是银子,你不必觉着自己高攀不上。那些破落人家,光有名头,实际穷得很。多砸些银子,拿住他们的命门,他们便听话得很,也不敢欺负你。”

    易渝低头,手指搅了搅帕子,小声道:“我不喜欢他们。”

    易渔话中有意:“那你喜欢谁?”

    “我——”

    “看来妹妹真有了意中人?”

    易渝与他一母同胞,他又是状元郎,自小读书就好,易渝很信赖她的哥哥。长久以来,她只敢悄悄爱慕那位身份高贵的郎君,明知没有机会还要去为之,她也有诸多烦恼,此刻被易渔这般一问,她低头小声道:“我,我的确有了意中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身份太过高贵……”易渝搅着手中帕子,心中忐忑,却因为那是自己的亲哥哥,到底抬头道,“哥哥,他的身份太高贵。若是我说,我愿意做他的妾侍,哥哥可会厌我?”

    易渔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赵世?到底哪里好?细数赵世?的来历,明明就是心思颇深,也没瞧见有什么大能耐,陛下却那样待他。

    他单纯善良的妹妹竟也被他吸引至此?他们家虽是商户,但是足够富裕,妹妹自小到大的生活甚至不比那些国公府的小娘子差,娇宠长大,却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他也心疼妹妹,自是不忍苛责。

    但是新仇、旧恨何其多。

    易渔微笑问:“你得先告诉哥哥他是谁啊。”

    “他是……他是魏郡王府的十一郎君,我初来开封时,在西大街无意中瞧见的,随后便……”

    易渔心中冷笑,赵世?生得高大,相貌的确好,自然惹人眼。

    身份高贵又如何?他们家是商户,门户低又如何?

    身份高,便将他从高位子上拖下来,叫他狠狠摔一跤。

    若是能将妹妹嫁给赵世?,那无论如何,陛下也不会再让他做公主的驸马。

    易渔柔声对易渝道:“你放心,哥哥有办法。”

    “啊——果真吗?”

    “你信哥哥,只是这事儿,你可不能与别人说,你的女使也不成。”

    易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摇头道:“我不说!”

    易渔伸手理了理她的刘海,再说了一番话,才离去。

    他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道:“长风,你将——”

    新来的小厮低声道:“郎君,长风已经过世了。”

    易渔一愣,苦笑回神,心中也有些不舍。长风是他的贴身小厮,陪他长大,却被他给杀了,是他亲手在茶盏中下的毒,再递给长风。长风最信他,毫不疑他,一口将茶水喝尽。

    只因长风知道所有关于他的事,包括药剂的方子。易渔望着面前白纸,心道,自己果然是个心狠恶毒之人。

    只是世道如此,他不恶毒,又如何能走上高位。

    他不对人恶毒,自有人对他恶毒。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问名字,只对新来的小厮道:“我带来的那些扬州的新料子,都给三娘子送去。”

    “是。”小厮点头,回身便出门。

    赵世?与谢文睿将使官送走,两人一同回城,谢文睿回家,赵世?回宫。

    介于赵世?还在禁闭期,他趁着这片刻的功夫赶紧回家,问问各项事情的进展。洇墨也等待他多日,见他回来,立即道:“郎君您可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儿?”

    “易渔身边的两位贴身厮儿死了!”

    “谁杀的?”

    “李大他们去查了,是易渔自己杀的!只是嫁祸于他人。”洇墨愤怒道,“本来李大已经搭上了两人,其中一个叫作长风的,同易渔一块儿长大,他什么都知道,倒是死活不受诱惑,什么也不说。另一个虽不知情,已答应帮咱们去偷药剂方子,结果——”

    易渔实在是个聪明人,再不能容忍下去。

    赵世?拧眉,沉声道:“使官已走,今晚便去烧他的宅子。”

    “是!”

    “我这几日在宫中无法出来,凡事都由你来统管。一定要好好盯着易渔,这几日,他不管去何处都要记下来。过些日子,我出宫,全部告知于我。”

    “郎君放心吧!”

    “烧前,将他书桌上的书都带出来。别毁了。”

    “是。”

    赵世?又问:“家中可有包好的小馄饨?”

    洇墨精神紧绷,不料他家郎君忽然问这样的话,愣了会儿,点头:“有啊。”

    “拿些给我。”

    “哦!”洇墨回神,知道这是郎君要带给陛下,她去拿好。

    赵世?提着食盒回宫,去讨好他家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