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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独自出宫时, 倒也没回他的宅子,他直接去元家茶楼, 有两个小太监陪他出宫。元家茶楼离皇宫较远,他骑马。东华门的守门太监见他出来, 个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给他行礼。
赵世?摸摸身上,他虽佩有荷包,洇墨、茶喜都爱给他缝这个。但荷包里头无有银子,仅是戴着好看,都是宫女为他穿衣时给他戴的。他从不亲自打赏,此刻瞧这些太监这般, 心中倒想着身上还是得备着些。
往常他是从不在意这些的, 他的性子十分不好,上辈子过度的懦弱之后唯有自大,瞧不上全天下的人,更何况这些小太监。他如今是受赵琮影响, 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翻身上马, 回身笑道:“下回给你们赏银。”
太监们抢着给他行礼,哪里是指望他的赏银?听到他这话,都吓着了,本都起身,又跪下。赵世?已骑马行远,他们面面相觑,都觉着这位郎君的性子变了一些,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他的笑哪!
精神气好,赵世?骑在马上,一路上,面上全是笑。
又笑花了不少人的眼,赵世?原本便被陛下青睐,是京中人人都想抢得的好夫婿,如今再有这层身份,还得了?宫中没有皇后,太后不得陛下喜欢,那些夫人过去也不好进宫找人言说。经洛阳一事后,已有人再也忍不得,递帖子进宫见钱淑妃。
赵世?还不知这些,他到元家茶楼后院,便问掌柜的:“近来关于陛下的传闻颇多,可有人来找你?”
掌柜的说道:“咱们茶楼是东京城中最大、最气派的,自是有的。前些日子,有人出高价,也想使些说书先生到咱们茶楼,被我给回了。那人看起来颇为沉稳,少说也是个府里的大管事,小的听他言语中的意思,倒似是魏郡王世子派来的人。”
赵世?笑:“他怎有这般脑子。”他真不是非要嘲笑赵从德,只是赵从德活了两辈子,自以为耍别人,殊不知他才是被耍得最惨烈之人。
掌柜的也笑:“小的也觉着如此,哪能这般明晃晃地就显出他是赵世子的人?郎君您是不知,那人言语之间很不遮掩,直接言道若是为他们办事,世子将有重赏。”
赵世?笑笑便罢,再问:“这些日子,茶楼中可有何怪异之人?”
“东京城内常有外国商人,小的这般看着,倒也无有十分怪异的。”
“若有那西夏之人再来茶楼,你便好生盯着,记下他们来的次数、人数与大概相貌。”
“是。”掌柜说罢,又从袖中抽出信,递给他,“此信是穆掌柜前些日子传来,交代小的亲手交于您,今日才得见郎君。”
穆扶是亲自带人与赵琮的侍卫一同去盯杜诚的,传回的信,赵琮都看过,他也看过。这既是私下给的信,要说的自然不是杜诚之事。他拆开看,信中说的却是私兵一事。他们早已不再招人,却依然有人自荐上门,甘愿加入他们。
穆扶问他该如何处置,这些人还不是小数目,穆扶信中的意思是收用了较好,即便他无意于帝位,总归是多一重保障。赵世?微微皱眉,将信塞回信封,心中也在犹豫。
两浙路的私盐贩当真十分多,他从前收编的那五年,两浙路盐场都规矩了许多,盐场官员还曾因此被京中夸赞。他们压根不知,皆是因山贼也好,私盐贩子也好,都被他赵世?收了去,自然就太平了。
赵世?犹豫的也正是这一点,若是放任私盐贩这般,届时又全是事。两浙路与淮南东路同为制盐大户,牵一发动全身,淮南东路那一回已牵扯进那么多事,到现在幕后之人还未捞着。
两浙路若是再出事,心烦的依旧是赵琮。
说到淮南东路,他至今也不解,杨渊为何要将那些普通物件藏得那样严,里头不过是些书籍、金元宝与布料子罢了,看起来并无特殊。
赵世?眉毛展开,再一挑,心中已做好决定。
他起身要走,再对掌柜的说:“往后若有急事找我,直接去我宅子中找洇墨,她会派人给我带信。”
“是,小的还未恭喜郎君呢。”掌柜的笑着给他行了一个大礼。
赵世?扯唇笑了笑,对于掌柜的这样不亲不近的人,他没必要说得太仔细。他抬脚往外走去,忽又回头道:“秋闱将近,城中又要热闹,茶楼中人来人往,你仔细瞧着,若有好手艺的人,不论是何手艺,要告予我知道。”
“手艺人?郎君,科考的可都是读书人哪。”
这可未必,那位状元郎明明也是读书人,却是会那一门手艺。况且这样的手艺,普通匠人如何知道?定是那些常与书本打交道的人才能钻研出来。
易姓状元郎本无需忌惮,但是赵世?莫名厌恶他,他能够得赵琮重用,不正是因会那所谓的印刷术。赵世?还就不信了,全天下,仅他一人会那手艺?
司朗与他偶尔也有信件往来,倒提起过易渔此人,司朗是君子,并不说易渔不好,只是玩笑道他与易渔共事多年,对于那印刷术还是只知其形,不知其本。
易渔明显是想要以此技术做通天阶,好往上爬,才藏着不叫他人知道根本。
司朗是君子,不与他争。
赵世?却要拦住此人,赵琮身边只能有一匹狼,也只有他这匹狼会毫无一丝私心地对赵琮。
赵世?厌恶易渔看赵琮的眼神,他厌恶这种不知从何地方突出来的杂毛狼。
待他找到能够替代之人,他要找个契机将此人给杀了才能心安。
赵世?心中想着这些,面上却不狰狞,还是一派清雅。相由心生,从前的赵世?相貌英俊,却使人怕,又总是着一身黑,因他心中憋闷,他心中暴戾,他心中不解。此时的他,里子难变,却到底因赵琮而良善几分,尤其他如今又总是穿天青色衣衫,看起来少了几分阴森,多了些许清朗。
他从元家茶楼离开后,再去赵府,与洇墨交代事情。
秋闱时期,各地学子聚集于州府,他每处都派人去找,一年不行,两年三年,他总能找到也会那印刷技术的人。
洇墨听罢,虽不解,都一一应下。
赵世?又问:“去西夏的那些人还未归来?”
“尚未,不过前日有信传来,过了端午便要回来的。”洇墨说罢,又道,“郎君也该常回来看看,婢子总不能常往宫门处去找您,总有信件要您来亲自处理。”
赵世?点头,他从前也不知“情”竟是如此。
看似仅一个字,一笔一划,写来也不难。只是连他触碰过后,也不自觉深陷其中。
他道:“如今身子已养好,我会常回。”
“是。”洇墨还要再说那常送帖子来的林府的事儿,赵世?已起身要回宫,她只好收回话,急急拿来包好的馄饨递给他,送他出府。
两日之后便是端午观水战之日,有许多百姓要前来观战,经洛阳一事之后,朝中官员对于这事儿都有些慌。毕竟这一回,在场之人可比洛阳的学生要多上数倍。偏偏这事儿早就定下,无法临时再停。
赵世?回到宫中,去崇政殿,他们正在议这事儿。
见他过来,在场的官员纷纷给他行礼,他不在意地一摆手,自然坐在赵琮身边,对他们道:“诸位大人不必顾我。”
太常寺卿便道:“臣在向陛下禀报水战一事,正说到如何能十分的保证金明池的安全。”
赵世?看赵琮一眼,赵琮笑着点头,他才道:“在城门处与府衙门口,及其他人多之处贴上告示,禁止观战的百姓带任何物件入金明池。待到端午那日,早早派人在外头围上护栏,百姓只能由金明池南门入。但凡进来者,再一一查过才成。再有,以往观战时,陛下领官员,皆站在水桥上,离百姓是近,却不甚安全。这一回,不若移至宝津楼,楼在水中央,且高。既便于陛下观战,又保证谁也够不着。”就算有那水上功,也飘不到楼上。
太常寺卿点头:“十一郎君前头的主意,臣是想到了,移至宝津楼,臣倒没想到,只是在何处观战,向来都是有规矩,这——”
赵世?挑眉,尽是些默守陈规的!
赵琮并不多言,太常寺卿见陛下不说话,便知陛下这是赞同十一郎君,他再想陛下已经改了祖宗的多少规制,回过神来,行礼应道:“臣已知该如何行事。”他再与赵琮对了一番当日之事,确定已无错漏,才转身与其余几人一同离去。
人走了之后,赵琮正要给他倒茶,赵世?却侧身靠住赵琮,下巴卡在赵琮的肩膀上,轻声道:“陛下啊——”
赵琮笑:“好好说话,来找朕可有要事?”
“陛下,金明池风景好,看了水战之后,能在那处住上几日吗?”
赵琮点头:“自是行的。”金明池是皇家园林,虽在城外,来回很快,即便有要紧政事需处理,也便宜,更何况端午本就要休沐一日。
“我明日与太常寺卿一同再去金明池看一回罢?”
“你是自己想去玩吧?”赵琮说得亲昵。
“不是,我要亲自去看过一回,才放心让陛下去。”
赵琮回头看他,伸手点点他的嘴角:“嘴怎的就这样甜?”
赵世?趁机拉过他的手,亲了一口,赵琮的指尖一麻,赵世?翘起嘴角笑,这才松开赵琮的手,立起来道:“我先回福宁殿,陛下忙政事罢!”
撩完就跑?
赵琮好笑,不过外头排着队见他的官员还多的是,他自是只能点头。
“陛下早些回来啊,我从宫外带了小馄饨,一同吃。”赵世?走到门口,又回身朝他笑言。笑完也说完,不等赵琮回话,赵世?便迈着愉悦的脚步离去。
赵琮低头再笑,赵世?来插科打挥这么小一会儿,他的疲倦立时便散尽了。
赵世?确实有些兴奋,他提出在金明池多住几日自是抱有别样心思。
他如今已将身子养好,金明池风景旖旎,正适合做一些事。
况且端午于他与赵琮而言,是个重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