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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一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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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世?也不知他成日里都在做什么。

    人都生病了, 他还在外面瞎晃悠!

    他急匆匆赶到东华门,翻身下马就往里走。宫道是熟悉的, 他走得飞快,却在拐进宣佑门时, 差点与人撞了个正着。

    他抬头一看,是赵从德。

    赵从德进宫来定没好事,若是去看赵琮,肯定也没什么好心思。更何况,他会去看赵琮?怕是去看孙太后。赵世?懒得搭理他,回头就要走。

    赵从德气得就差头顶冒烟,他的儿子, 自回到开封府以来, 比皇帝还难见!难得一见,竟然这般对他?!

    他立即摆出长辈的姿态,怒斥道:“对待父亲,你就是这般态度?!”

    赵世?不想给赵琮丢脸, 毕竟名义上, 赵从德是他的父亲。他们俩若是这个时候,在这儿吵起来,亦或打起来,被外人知道了,还要说赵琮没把他教好呢。他不耐烦地说道:“见过世子。”

    不说便罢,一说,赵从德更气。

    这五年, 赵从德过得有些窝囊,脾气也就愈发不好。尤其他方才又去宝慈殿讨好孙太后,好话说尽,孙太后也不愿替他到赵琮跟前说句话,他更觉气愤。心中愈发觉得,如今人人不把他看在眼中。往年孙太后哭着求他娶她呢!

    瞧见儿子也这般,他伸手就要打赵世?,边伸手,边怒道:“我可是你父亲!”

    他的手还没挨着赵世?的脸,赵世?已经稳稳拦住,并抓住他的手腕,冷笑道:“世子是要与我在这儿打一架,好叫天下人知道魏郡王府就这素养?府中侧妃陷害庶子与妾侍,王府名声已破落至此,世子还嫌不够?”

    太监们听了这话,纷纷低头,不敢听。

    “你——”赵从德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赵世?“哼”了声,甩开他的手,绕过他大步上前。

    赵从德气得伸手扶墙,直喘气,他也已是不惑的年纪,这么一气,心口是真疼。连他儿子都这般对他!他心中恨,也不信,他赵从德这辈子就活该如此!

    赵世?大步走进福宁殿。

    殿中的太监宫女见他来,立即行礼,他赶不及叫起,直接走进正殿当中。再绕过隔窗,走进内室。

    染陶正坐在桌边打络子,听到声响,抬头见到他,立即站起来,轻声道:“小郎君来了?”

    赵世?在内室中迅速看了眼,赵琮不在,只有床上的幔帐是拉着的。

    他抬脚就要去,染陶立即再轻声道:“小郎君,陛下好不容易睡着。”

    赵世?顿住脚步,心中急得很,急得面上都泛出急躁来。可又无人能排解他的急躁,他只能对染陶道:“我去公主府。”

    染陶恍然大悟:“怪道婢子等了许久也未等到郎君回来。”

    赵世?面上全是急躁,还有些许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无措。他看到遮掩得实实的幔帐,觉得心里也不痛快。他只好再对染陶道:“陛下可是又气我了?”

    染陶一愣,不知为何,她觉着这话有些怪异。

    她想到陛下见她独自回来时面上的失望,再见小郎君面上无措的慌张,不知不觉便道:“小郎君,你这些日子一直没进宫来,陛下有些难受呢。”

    一听这话,赵世?心里面便疼。还不是那般猛地扎进一刀的疼,是丝丝绵绵的疼,看似轻,看似无力,实际钝得很,也久得很。

    他也想进宫,可他不敢进宫。他怕自己做出越界的事来。他的执念太深,当年有赵琮包容他,他才能放下些许。可如今这件事,赵琮也帮不了他。不知心意便罢,一旦明白,没人拦着,自己也控制不住时,他也不知他到底能做出些什么来。

    染陶又道:“小郎君,你不在宫中那几年,你是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过来的。那几年啊,陛下连笑都少笑。往年,咱们陛下多和气的人哪?那时,只要有人敢提到你,陛下便要气。魏郡王府里有位郎君不过说你的确已过世,陛下便不许他们府上的人再进宫,整整五年哪。直到你回来,陛下才解了禁令。”

    这些,洇墨不知,未与他说,赵世?全都不知道。

    “陛下令人在汴河上搜你,寻你,找了一年多。你一回来,陛下便又开始笑了。咱们陛下看起来风光,其实自小在宫里,没玩伴,还要面对各方的不怀好意,当真是过得艰难。最艰难的那年,是你陪着陛下,陛下便一直惦记着你。”

    染陶放下手中的络子,继续说:“婢子呢,也劝陛下,小郎君长大了,总要娶妻生子,陛下自该早些适应才是。只是,难啊。婢子是伺候陛下的,难免有些私心。小郎君日后还是多进宫来看看陛下吧,日后你成亲了,陛下便要更少能见你了。”

    这些话,染陶其实不该说出口。

    但她总觉得,她应该将这些话说出来。陛下过得太苦了,总是在忍,她看着都心疼。

    赵世?听完这番话,久久没说话,过了会儿,才低沉道:“多谢。”

    染陶苦笑:“小郎君莫怪罪婢子就好。”陛下若是知道了,怕也要怪她的。她回头也得与陛下认错。染陶往前走几步,“小郎君既来,晚上在宫中陪着陛下用膳吧,婢子去膳房瞧瞧。小郎君就在此处陪着陛下吧。陛下近日来睡得不好,怕是过会儿也要醒的。”

    “好。”

    染陶行了个福礼,走出室外。

    赵世?却还站在原地。

    他耳边还是染陶方才的话,他的手不时握成拳,松开,再握成拳,再松开。

    他与赵琮刻意保持距离,本是为了赵琮好。可赵琮这样在意他,他却兀自远离,到底是对赵琮好,还是不好?若不能在赵琮刚好需要他时便在,他从前对赵琮说过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他重生一回,原本还当老天是给他再一次当皇帝的机会。

    如今看来,是为了弥补他上辈子至死也未得到与明白的东西。

    他已经死过一回,他皇位也已不要,为何不能去要他好不容易拥有的心中之人?

    他还有何好怕?

    赵琮是他的。

    赵琮就该是他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所做的一切,全是错的。

    赵琮本就喜爱他,他深知如何讨好赵琮,即便赵琮对他的喜爱之情只是亲情,他深信,他能令赵琮也心悦他。

    即便赵琮一辈子也不能心悦他。

    赵世?想到这点,眉心渐渐皱起。

    除了他,谁也不能入赵琮的眼。

    谁敢,他就杀了谁。

    可若是,赵琮这辈子也无法心悦他。

    那也无碍,赵琮的眼中只能有他。

    他不能将自己推出赵琮的视线哪。

    只是赵琮太重规矩,只要他们一日是叔侄,赵琮便一日受这规矩所约束。他的真实身份永世也不能叫赵琮知晓,但他必须得令赵琮知晓他不是赵从德的儿子,他与他之间毫无血缘关系,届时胡乱为自己安个身份便是。他娘当初是被抢进郡王府,还有个丈夫,人尽皆知。

    他到时只要说那丈夫被赵从德害死就成。

    只是这事办起来有些麻烦,若是贸然与赵琮提起,他娘怕要受牵连。毕竟这是混淆皇室血统的事,赵琮身为皇室之首,得祖宗之命,有些事不得不办。

    他不愿令赵琮为难,更不愿令他娘难堪。

    如何才能最好地解决此事?

    那只能早些爆出赵从德与孙太后的那些真正的龌龊事,赵从德做了这样的事,定要受重罚。有赵从德的事在前,他娘本就无辜,届时自会更无辜,自然怪不到他娘身上去,赵琮怕也能安心一些。

    赵世?凝眉,望着桌角,来回再细想一遍将要做的事,确定已无遗漏,他才转身往床前走去。

    他要堂堂正正地对赵琮说出心悦之情。

    他也要在一切后顾之忧都无的情况下,让赵琮明白他的心意。

    而这张床,是他上辈子也躺过的地方,更是全天下的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这辈子,因赵琮之故,他原本对这张床已无企图。

    此刻,他看着拉得严严实实的幔帐,眼中的寒夜孤星,刹那间便化作四月天里,南方木桥下,飘荡着桃花瓣的春水。

    他想,这张床,他一定还会再上的。

    赵世?在床前停下脚步,没有一丝犹豫,伸手撩开幔帐。

    其实经由睡姿便能看出赵琮睡得好不好。赵琮睡得并不好,他依然平躺在床上,眉头甚至还皱着。方才染陶说他是喝了药才睡的,怕是因药中安神而起的睡意,因而他既能沉睡,却又睡得不踏实。

    赵世?如同往常那般不由便跪在榻上,趴在床边,看着赵琮的脸。

    下定决心仅是一瞬间的事,决心所起的勇气,却给足了他底气。

    赵世?现在格外踏实,这飘忽的人世间,忽然又有了目标与前方,他不仅踏实,还有些高兴。

    他望着赵琮的脸,竟然就浅浅露出了笑容。

    浅淡却又难得柔和、温和,若赵琮能瞧见,心中最深处怕是都能被这笑容所晕染。

    他不禁想,与心悦之人应当如何相处?

    定是不能再似从前那般。

    他上辈子的时候曾瞧见过谢文睿与顾辞相处的场景,他们二人拉着手,见他过去,顾辞那样胆大包天的人居然知道羞赧,立刻便将谢文睿的手给甩了。反倒是一本正经的谢文睿死抓着他的手不愿放。

    赵世?想着,试探性地再伸手去握住赵琮的手。

    赵琮的手软极了。

    他平常习武、骑马,掌心总归磨得有些厚重。

    他并非第一回去拉赵琮的手,但他知道,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真的是他头一回去拉赵琮的手。

    他爱不释手,反反复复地轻轻抚摸着赵琮的手。

    赵琮却一直睡着,他暗自感激那碗汤药。

    他想起五年前,他还装傻在福宁殿时,他用指尖在赵琮手心写字。赵琮偶尔逗他,也会在他的手心写字。赵琮的手软软的,却又凉凉的。他不由又将赵琮的手握紧,恨不得将满身的暖意都传给他。

    他曾吻过赵琮的手面,此刻他轻轻地捏着赵琮的手,只想吻遍他的指尖。

    既已想通,原本就无所畏惧的赵世?没了最后的担忧,他低头去吻赵琮的指尖。赵琮的手下意识地颤了一下,赵世?莫名希望赵琮此时能醒来,甚至能亲眼瞧见他在亲吻他的手指。

    他觉得自己再也等不及。

    但赵琮未醒。

    赵琮因睡觉,发髻早已解开,头发铺满枕头。

    赵世?难以抵抗诱惑,伸手去整理他浮在面上的些许发丝,想要令他睡得更好些。他一手握着赵琮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拂开赵琮的头发。拂开后,他舍不得收回来,继续轻轻地整理着赵琮的鬓边。

    这般整理着,福至心灵般,他彻底难以抵抗真正的诱惑,他探过上半身,往赵琮靠近。

    似迷惑,也是诱惑,不由自主地,他便吻住了赵琮的嘴唇。

    碰触的瞬间,赵世?只觉浑身的肌肤似乎正被海边的日光笼罩,也被海面的风包围。非比寻常,难以言喻。他的肌肤,他的身体,与他的心灵一同悸动。

    原来赵琮的嘴唇是这样的触感。

    与隔着桃花瓣用指腹触摸时是截然不同的。

    他迷恋地不舍离去。

    “啪——”身后却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立刻回身望去。

    惊慌失措的钱月默呆站在内室门旁,隔窗之后,手中的托盘已落至地面,瓷盅碎了一地,鸡汤更是洒满一地。

    钱月默连眨眼都已不会。

    她惊吓地盯着他。

    赵世?怎会怕?只怪她打扰了这难得时刻。

    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

    他不悦低声道:“滚。”

    “……”钱月默回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