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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从德从正房出来,原本想出府,却突然想到了单氏。
单氏便是赵世的生母,是他当初硬抢回来的美人。当初还有御史要告他,先帝向来宽待宗室,大手一挥,直接略过了这件事。单氏是真的生得好,否则一个卖炊饼的普通娘子,哪里能入他的眼?
正是因为太过美貌,他打马经过,一眼瞧中,次日便抢进了府中。
待到几日之后,他才知晓单氏竟是有丈夫的。但那也无妨,他向来胡闹。他很是宠了单氏好一阵子,偏偏单氏总是不给他笑脸。最初还觉得有意思,毕竟府中哪个女人不是哄着他转?唯有那单氏,总是冷冰冰地瞧他,一副瞧他不起的模样,还带着十足的审视。
但时间稍长,这份冷冰冰就没了意思,他是皇族男子,自然需要的还是美人们的围绕。没多久,他便把单氏忘了,待到单氏生下孩子后,他也不记得是哪个在他耳旁吹风,说那孩子血统不纯的事儿。
其实他知道那是胡说八道,小十一是足月生产的,时间不会有错。况且单氏那丈夫他也见过,小十一与那人没有半分相像,小十一一看便是赵家人。但他当初厌烦单氏,倒受那番话的影响,再加之他府中的孩子实在太多。
渐渐地,他便彻底将这对母子抛到了脑后。
他在后院中绕了一圈,没个方向,二管家问道:“世子,您要去哪处?”
“单氏住在何处?”
二管家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单氏是谁,他立即道:“她住在秋落院呢!”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不吉利的,也的确不吉利,在府中最为偏僻的地方,末等丫鬟们都懒得去的地方。赵从德却兴致冲冲地往那处走去,绕了许久才到。一进院门,他便瞧见一个月白色背影。背影瘦削却柔弱,偏偏又有一丝坚韧。
赵从德肚里墨水不多,但这么一刻,他脑中的确转过许多个词语。
他嗓子有些干,不由自主便叫道:“宸娘――”叫完后,他也有些怔愣,他也没想到,他还记得单氏的闺名――单宸。
那人确是单氏,她愣了愣,缓缓转身。一张清淡雅致的脸,如穿过薄雾的月光,洒遍了赵从德所能看到的每一处。
赵琮却还在“逗”赵十一,在他看来,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他真把自己当赵十一的叔父了。
可是在赵世看来,这真的是难以演下去。
因为,在赵世自己看来,他也是个年岁很大的人。虽说他也觉得他靠装傻,哄骗赵琮的同情心,进而留在宫中,好在赵琮死时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一件很不齿的事。
可若他是个好人,前世也当不了皇帝。
唯有一点,他忽略了赵宗宁这只黄雀,不,赵宗宁那是真凤凰。
否则他便是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既然他重活一世,有近路可走,他为何不走?
他只好硬着头皮被赵琮“哄”,心中却想着,待赵琮死后,他好好陪孙太后他们每个人玩一场,也当是为赵琮报了仇,不枉赵琮待他的这份真心。
是的,他完全感受得到,以及看得到,赵琮这份心意。
他装害怕,回头看赵琮时,他甚至以为赵琮下一秒便要落泪。
赵琮也太好哄了。
而前世里,几乎没有人记得赵琮这个人,尽管他是皇帝。
他是王府嫡长子,生得并不安静,却死得那样安静。他短暂的一辈子中,最风光的一次,便是三岁被抱进宫时。前世里,他也是十岁登基,但身子比这世还弱,登基大典他只坐了一会儿,便被抬了下去。
之后,直到这位皇帝静静死去,也未有人再见过他。
若不是赵宗宁的那番话,他也想不起这个小皇帝。
他望着面前哄他吃糕的赵琮,到底觉得他可怜,给面子地张口咬了一口。
赵琮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问他:“好吃吗?”
赵琮的眸子,颜色很浅。他们坐在侧殿的正厅内,屋外的阳光直直地照进来,将赵琮的眸子照得犹如刚凝成的琥珀一般。
赵世不知不觉地点点头,说:“好吃。”
赵琮却睁大了眼睛,随后感叹道:“总算是与朕说话了!”说罢,他居然还一脸的欣慰。
赵世却不由想:赵琮真是个傻子。
染陶走了进来,见到这幅场景,笑道:“陛下在与小郎君说话呢?”
赵琮见她来了,高兴道:“他刚刚的确开口说话了!”
染陶笑出声来,陛下一个人在宫中实在有些寂寞,这位小郎君留下来其实也不错,总归也是多了一个伴。她笑盈盈地看向赵世,问道:“小郎君,喜欢吃些什么?婢子给您做啊。”
赵世自然是没有接话。
赵琮又笑:“他只跟朕说话!”
“是呢,陛下这般好,谁都喜爱。”
赵琮笑得更深,又问:“郡主回去了?”
“婢子亲眼见郡主坐上马车的,陛下放心。”
赵琮点头。
“陛下――”
“何事?”赵琮见染陶有些犹豫,不在意道,“你直说便是。”赵十一是个自闭症儿童,没什么好忌讳的。
“婢子送郡主出宫时,遇到了林姑姑她们一行人。”
“林姑姑?”
“是,陛下之前见过的,她领着的是进宫的秀女――”
赵琮原本是真不在意,他瞄了赵世一眼,却见对方也盯着他看,他突然就有些不自在,这才是个孩子呢。
他起身道:“回去说。”
“是。”
他回身摸了摸赵十一的脑袋:“晚些与朕一同用晚膳。”他又将茶喜叫进来,“你伺候小郎君歇个觉。”
茶喜应下。
“侧殿可配了太监?”
“陛下,配了的。”
赵琮也未细问,这些事,他信得过殿中的人。他再对赵十一笑了笑,便带着染陶离去。
茶喜伺候赵十一躺到床上,拉好帐幔才出去。
赵十一却还在想着染陶要说的话,是什么话?据他所知,前世里,赵琮到死都未娶。难道这辈子还要娶了人不成?孙太后也舍得让赵琮娶其他人,生下非孙家后代的皇子?
更何况,赵琮那身子骨能生孩子吗?
正思索着,帐幔外传来脚步声,吉祥小声问道:“郎君,您可在睡?”
赵十一利索地坐了起来,不复半分痴傻,声音清越:“进来说。”
吉祥进来磕了个头,说道:“刘显如今无人管,小的奉郎君之命,去看了他,他对小的感激得很。”
“继续这样便是。”
吉祥其实也有疑问,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刘显身上到底有何不一般,竟要这般对待?但他自然不会多问,做好郎君吩咐的事便是。赵世又交代了他些许事情,他才静静退下。
正殿中,赵琮坐在榻上。
染陶则站着,说道:“郡主要婢子告诉陛下,说那位钱家二娘子,很好。”
“钱家?”赵琮再问,“中书侍郎钱商钱明仪?”
染陶这才想起一桩事儿来,那日在后苑,主动上来辨认的相公,似乎便是这位钱商钱侍郎!
“陛下,便是他!”
赵琮眉头一挑,看来朝中对他有信心的人还不少哪。
但问题也来了,他难道一定要纳妃子?
他上辈子是个断袖啊。
刚推走一个皇后,妃子又要来了?
染陶又道:“陛下,诸位大人家的小娘子们入宫已近三个月,太后向来是懒得管这些,您看――”
染陶他们自然是希望他早点纳妃,纳妃其实也是一个信号,告知众人,他赵琮已真正长大。更何况,纳了妃子,也能获得更多人脉。例如眼前这位钱家二娘子,连赵宗宁都说她好。
赵琮倒真的清楚钱家的情形,钱家出过两位宰相,一位是钱商,另一位是他的父亲。先帝在世时,更是封钱商的父亲为文明阁大学士。且别看钱家是这么个姓,钱商还名商,他们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
钱家已过世的老太爷,可是当年太|祖亲自点的第一位状元,太|祖时候,科举还未成型,一年才得几个进士?他家老太爷能被点为状元,是真有本事的。最奇的是,这位老太爷考中状元后,官也不做,掉头便去老家种田。
太|祖看重文人,留了两次,也没用。
太|祖也未气,反倒把他召进宫中聊了几回,聊过以后,更是大赞他。之后,当真放了那位老太爷回家种田。
好在钱家后代个个都是读书的好料子,虽再未出过状元,但进士不在话下。也没再出过如钱老太爷那般的人,个个顺顺当当地入了仕。太|祖还特地留话给后代,要他们好好待钱家。
可以说,钱家十分清,也十分贵。
赵宗宁的政治思维十分敏锐,钱商也不比她差。
那日在后苑,钱商上前来搭话,本就暗含深意。
赵琮低头摆弄着茶盏,只要有人,便离不开这些关系网。他若是强大无敌也便罢了,偏偏他此刻并不是,若想拉下孙太后,还真的要靠这关系网。
“陛下……”染陶小声唤他,欲言又止。
他抬头,见染陶眉间暗藏的忧虑。他又暗叹一口气,倒是成天让她们担忧了。他知道,赵宗宁也好,染陶也好,便是福禄,都希望他能赶紧纳了那位钱家的二娘子,省得孙太后那边又有波折。
皇后的位子,孙太后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但其他妃子,他们还能争取。
而身在这样的时代,又是皇帝,妃子肯定是要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