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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湘不见了。
赵谟和岳天意带着人将西山行宫里里外外掘地三尺, 都没有找到陆湘的身影。
等到赵谟回到清秋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寅时三刻了。
“九爷,主子请你过去说话。”陈锦一直站在院门口,见赵谟一脸疲倦, 似霜打的茄子一般走过来, 便上前迎道。
“六哥还没睡吗?”
“主子一直没睡实, 在等九爷呢!”
赵谟“嗯”了一声,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甚至看着有些麻木, 径直往正屋走去。
屋子里没有燃烛火,只在廊下挂了盏小灯笼。
赵谟走到廊下, 值守的太监准备点灯, 赵谟道:“不必点灯, 我看得见,六哥本来觉就少, 叫你们一闹更睡不着了。”说罢径直进了屋。
初时一片漆黑,走了几步,眼睛适应了黑暗, 即便没有亮灯也能看清楚了。
赵谟进了卧室, 见赵斐在榻上躺着, 走过去坐到了榻边。
坐了一会儿, 没等到赵斐说话。
赵谟仰面躺下。
这榻宽大,即便睡着赵斐,也足够他横着躺下。
“滚开。”赵斐的声音终于冷冷响起。
“六哥, 你真无情,”赵谟转过身,枕着赵斐的腿,“我这么晚回来,你就不问问我找没找到?”
他今晚奔波了一夜,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赵斐裹着被子往里挪了些,不叫他枕着自己的腿,方才道:“还用得着问么?”
“六哥。”
听着他这声音,赵斐叹了口气:“你找没找到?”
“没有,我跟天意找遍了西山行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一点点她的痕迹。”赵谟把脸埋进手掌中,攥着自己的头发,“六哥,你说她能躲到哪里去?难不成她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么?”
“指不定她真是飞走了呢?”赵斐道。
“天意也说,她也许是个妖精,所以才能凭空消失,上次是在悦宾楼,这次是在这里。”
“你就当她是个妖精吧。”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赵谟嚷道,“如果她是妖精,她为什么不在你手里的时候消失,偏偏要在我跟前?”
这句话赵斐心里其实有答案。
如果在他的手中,他不会一时心软,给她留出空档逃走。
不过赵谟现在已经很难过了,若是这么直白的说,只怕他受不了。
“她这么躲着你,要么就是她不喜欢你,要么就是她不能喜欢你。无论哪一条你都没有办法,便如此吧。”
“六哥,要是我安排人继续在悦宾楼前头等,你说她还会出现么?”赵谟追问。
以赵斐的理智推断,她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悦宾楼,而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她有了防备之心,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守株待兔。
按理来说,是遇不上了。
“别再差人去悦宾楼了,我不会再派人过去,你和岳天意也不要再派人过去。”
“为什么?”赵谟不解,“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悦宾楼,也许过不了多久,她还会在悦宾楼出现。”
“这次我们在悦宾楼堵了她,恐怕她下一次不会再在悦宾楼出现了。”
“万一呢?万一她就住在那附近呢?”赵谟还是不肯放弃。
赵斐本来不欲多言,听到赵谟如此执着,想了想,还是道:“你知道悦宾楼是谁的产业么?”
“谁的?”赵谟只知道悦宾楼是一家百年老店,的确没留意过悦宾楼是何人的产业。
“悦宾楼是皇产。”
“老板是皇商?”
“老板是父皇。”
“父皇?”赵谟瞪大了眼睛,“父皇还在京城开客栈?”
赵斐“嗯”了一声,“你和岳天意的人在悦宾楼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只怕早已惹人注意。不知道什么,我觉得这件事跟父皇有关系,咱们最好不要再牵扯其中。”
“六哥,你能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么?”
“好,我问你,如果,如果你的景兰不是妖精,她想从西山行宫毫无动静的离开,有什么办法可以办到?”
如果不是妖精……
赵谟认真地想了起来,“如果她不是妖精,那她必须要有绝顶的轻功,不,光有轻功也不行,行宫里守卫森严,除非她有行宫的布防图和轮班安排,这样方可万无一失的悄然离开。”
“如果是父皇,你觉得他能办到吗?”
“当然能。”西山行宫是父皇的行宫,西山行宫的人也都是父皇的人。如果父皇想让景兰离开,那是轻而易举的。
赵谟又皱眉:“可是父皇又不认识景兰,他怎么可能帮着她离开?”
“我也没有证据,我只是在想,什么人能毫无动静的把那么大一个活人从西山行宫带走。”
赵谟沉默了。
的确,景兰不可能是妖精。
如果她是妖精,如果她有凭空消失的法力,早在六哥的人把她从京城带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施展,压根不必叮嘱自己别跟着她。
父皇……难道她是父皇的女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
父皇贪慕美色天下皆知,景兰的美,父皇定然抵挡不住。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宫中有嚣张跋扈的沐贵妃,父皇定然不敢大喇喇地把她迎进宫,于是把她安置在悦宾楼做个“天子外室”……很荒谬,可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何她会察觉到云顶白茶的泡法不对。
能喝到云顶白茶,想来父皇是很疼爱她的吧?
父皇对喜欢的女人是很疯狂的,沐贵妃在宫中作威作福,随意打骂后妃,对母后不敬,父皇都能容忍,那么父皇安排了自己的人手暗中保护“景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景兰”不肯跟他说自己住在哪儿,宁死也不说。
赵谟这么一路顺着想下来,每一条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完全解释得通。
“睡着了?”赵斐见赵谟良久没有声音,关切问道。
“没事,我只是在想,我还能不能见到她。”
“能。”赵斐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赵谟追问。
“上回你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以为你不能再见到她了,可是这么快又见到了第二回。这回她虽说逃得无影无踪,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好像说得有道理。
他其实没有那么多想法,只要见到她,就已经足够了。
赵谟忽然开心起来,站起身脱了外袍扔在地上,拉起赵斐的被子往里钻。
“六哥,今晚我跟你一块儿睡。”
“滚下去,臭死了!”赵斐从被窝里踹他一脚。
他本来瘦弱,力气远不及赵谟,何况并没有吃力要去踹他,自然叫赵谟钻了进来。
赵谟确实跑出了一身臭汗,加上晚上还烤了野猪,对于素爱洁净的赵斐来说,简直难以忍受。
偏生赵谟就那般缠着他,手还抱着他胳膊。
“陈锦,把窗户打开。”赵斐忍不住道。
陈锦站在门口:“主子,夜里风凉。”
“开吧,再不开六哥要被齁死了。”赵谟大笑起来。
陈锦想想也是,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块儿睡,肯定热得慌,将八扇窗户开了一半。
赵斐和赵谟躺在榻上,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却都没有睡着。
“六哥,你说这会儿她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一定是拼命的逃跑,然后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赵斐没有答话,装作已经睡过去了。
……
陆湘此刻,的确在拼命逃跑的路上。
她坐在马背上,紧紧攥着前头那人的肩膀,一路风驰电掣地往京城赶。
风从耳旁呼呼吹过,吹得她的脸颊几乎都要麻木了。
可是她不在乎,只想快点回到皇宫。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日行百里的神驹跑了两个时辰,终于奔到了玄武门前。
“姑姑,我们到了。”前头的人跳下马,也扶着陆湘下来。
“就这么走进去?”陆湘看了一眼玄武门前黑压压的守卫,不安地问。
那人道:“姑姑不必担忧,值守的人都是我们安排好的,姑姑只要跟着我们如常进去就好。”
陆湘看了他一眼,此人的身材并不高大,相貌也不甚出色,只是太阳穴的地方微微凸起。
她知道,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会这般。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出事的?”
那人听到陆湘问起,便将手中的马交给同行的人牵走,恭敬道:“镇国公府和六爷的人到悦宾楼的第一日我们就知道了,只是因着他们没有生事,便放任不管了。况且我们当时并不知他们是在等姑姑。”
听到此处,陆湘顿时脸一红。
“昨日清晨姑姑出现,我们的人就发现他们有所行动,便追了出去,没想到他们下手快,竟把姑姑带走了。想着是两位爷的人,我们不好直接出手,只能一路跟着见机行事。”
“那我在行宫里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那人点了头:“行宫里有我们的人,一直在瞅机会带姑姑离开。”
篝火旁边的那几声鸟鸣,就是他们给陆湘发出的信号。
“我在行宫里遇到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主子?”陆湘恳求道。在西山行宫的时候,赵谟一直黏在她周围,陆湘可不想皇帝老儿知道,自己跟他的儿子有什么瓜葛。
那人眼珠一动,没有说话。
这不代表默认,而是代表拒绝。
他们是皇帝的影卫,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死士,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我不是要你欺瞒主子,只是他若问起,你别说得太细。”
“若是主子问起,自不能瞒,若是没问,属下不会提起。”
陆湘知道他只能答应到这份上,遂点了点头。
“悦宾楼那边,六爷和九爷都留了心,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姑姑不必忧虑,此事我们会处理。不过姑姑近来若想出宫,暂时别从悦宾楼出了。”
不出了,打死她都不从悦宾楼过了。
回想起这一整日的经历,陆湘心累了。
她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一切交办妥当,那影卫领着陆湘往玄武门走去,影卫在前,陆湘在后。
值守的侍卫上前,影卫给他露了个什么令牌,侍卫立即命人开了侧门,并退到了一旁,陆湘紧紧跟着影卫,快步通过了玄武门。
“姑姑。”
“不必送了,就到这里吧。”陆湘道。
“主子想见见姑姑。”
陆湘一愣:“这么晚了,主子还没就寝?”
“是,今晚主子听说姑姑这边有事便没有翻牌子,就寝前留了口谕,叫我们接了姑姑回来就进去通报。”
陆湘面露为难,只是今日欠了这么大的人情,想不去实在是说不开。
影卫见状,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湘这才看到前头停着一座步撵,只好坐了上去。
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顺顺当当地就到了养心殿。
走下步撵的时候,殿里已经亮着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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