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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因为要出门,慧雅便回到房中重新梳洗换衣。
想到要见赵青了,慧雅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彷徨,还有些茫然,总之暗恋的滋味是百味陈杂一言难尽。
慧雅还不到十五岁,还没有留头,一头乌油油长发顺滑地垂了下来,梳理几下就好了。
梳罢头,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月白杭绢扣身衫子和一条玉色绡裙。
换好衣服后慧雅揽镜自照,看着镜中清新明媚的自己,慧雅不禁有些失笑――暗恋单恋什么的,真是烦人啊!人家小赵大人什么都还不知道,自己就整日烦忧成这个样子了……
这一笑令她心里的紧张忐忑都淡了很多,慧雅想了想,把早就用一方鸦青销金汗巾包裹好的赵青那件白罗袍子从衣箱里拿了出来。
慧雅刚收拾齐备,慧秀便拿着一个海棠花扎成的浅粉花球进来了。
她把手中的海棠花球递给慧雅,因为不放心慧雅独自去县衙,当下便道:“慧雅,我也陪你去吧!李妈妈也说让我陪你去呢!”
慧雅心下感动,鼻子微微有些酸涩――她在朱府这些年,和李妈妈慧秀感情最好。
她接过花球,放在鼻端闻了闻海棠花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沉吟了一下,把花球拿在手里轻轻把玩着,最后微微笑了笑,道:“大娘说了让惠明跟着我去,你在家里看护好贵哥,防着别人再起歪心。”这样王氏才会更加信任慧秀和李妈妈。
见慧秀依旧眼巴巴看着自己,慧雅就故意调皮地朝慧秀挤了挤眼睛:“人家惠明多机灵啊!”朱府人人皆知惠明喜欢慧秀。
说得慧秀脸都红了。
慧雅临出大门抬头看了看天,今日碧空万里阳光灿烂,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惠明赶了车送慧雅过去。
县衙大堂之上,知县大人端坐在正中太师椅上,县尉赵青在东侧端坐,两排衙役雁翅排开,煞是威武。
案情早已明朗,只要两个主要人犯尹桂香和李挺不当堂翻供,过堂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慧雅并没有到堂上去,她作为大户女眷,只是立在帘幕后回话。
赵青凤眼微眯看着静水无波般的深红帘幕,缓缓把那日问的话又问了一遍。
慧雅声音平静,依旧像那日一样回话。
回完话,慧雅却没有立即离开,依旧捏着海棠花球立在帘幕后面――她要看看最后如何宣判,看看孙贵能得什么下场。
虽然积的案件不少,可是因为县尉赵青这段时间把所有的案件都审查清楚了,所以审案的节奏很快,孙大成一案很快就宣判了,李挺尹桂香因奸杀人判处死刑,孙贵被判杖刑。
当慧雅听到白知县宣判的杖刑五十时,她不禁有些失望,可是当竹板敲击孙贵屁股发出的“噗噗”声响起之后,她又有些痛快。
因为丁小四的叮嘱,执行杖刑的衙役丝毫没有放水,随着一声声敲击,孙贵先还忍着,却依旧吃不住疼,开始一声一声惨叫起来。
刚开始他的声音很大,可是打着打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等打到第三十杖,他连声音都没了,只是静静趴在刑凳上,只有板子敲击他臀部时,他的身子才随着板子动上一动。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是孙家沟的,都是来作证顺便围观的,此时见孙贵受罪,大家都觉得大快人心,几个女人还指指点点大声告诉别的围观群众:“……县令大人真是明镜高悬啊,这人是我们孙家沟的,他挨打可是一点都不亏,他为了方才那个尹桂香,把他老婆和前面丈夫生的女儿卖了,还把他老婆打成了瘫子,现如今还瘫在床上呢……”
慧雅静静立在那里,一直到五十下杖刑实施完毕,慧雅还觉得只听声音未见实景有些遗憾。
她转身向一直跟着她的丁小四福了一福:“小四哥哥,请替我谢过大人。”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中那件鸦青小包袱递给了丁小四,慢慢退了下去。
丁小四接过包裹不禁一愣,等慧雅都走出去了,这才想起慧雅是人犯孙贵的家属,忙道:“慧雅姑娘,你不把你后爹带回去?”孙贵生生挨了这五十大板,下半截怕是要被打烂了,如今奄奄一息,他自己是绝对回不了家的。
慧雅闻言头也不回,很随意地向着丁小四摆了摆手,声音清脆分明带着得意和欢喜:“让他自己爬回去吧!”她真想大笑三声啊!
丁小四:“……”
他挠了挠头,觉得作为受害者,慧雅这样说似乎也没什么错。
走出县衙的时候,慧雅心中的欢喜简直要满溢出来了。
惠明也是六七岁就被卖入朱府的,算得上是和慧雅一起长大,又机灵得很,当下便瞧出了慧雅心中欢喜,趁机敲诈她道:“慧雅,我陪你出来,帮你赶车,为你如此出力,你得谢谢我呀!”
若是以前,对于惠明这种要求,慧雅定要嗤之以鼻的,如今她心情大好,便道:“那我在慧秀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好了!”她自然明白惠明话中之意,不过如今她银子不多,还要奉养孙刘氏并供养一个家,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惠明原本是想敲诈慧雅一顿酒馔的,闻言却心里一甜,当下便道:“你说话可得算话!”
慧雅笑:“那是自然。”惠明虽然狡诈,可他是真心喜欢慧秀,慧秀过于老实了,和惠明倒是很相配。
马车一拐入西大街,慧雅忙叫惠明:“惠明快停车,前面有个果点铺子卖有酥油泡螺,贵哥和大娘都爱吃!”那个果点铺子去年走百病时王氏带慧雅去过,其中一样酥油泡螺是永平县城的独一份,味道鲜美,入口消融,贵哥最爱吃。
慧雅当时也尝了,发现所谓的“酥油泡螺”其实就是后世的奶油小甜点,是把乳酪与蔗糖霜和在一起,熬好过滤后做成的,很是美味。
回到朱府,慧雅得先去向大娘王氏复命。
回想起孙贵的惨叫声,慧雅心情愉快之极,脚下生风般拎着果盒进了正房,先行了礼,然后把果盒递了过去,满面春风道:“这是西大街春喜果子铺卖的酥油泡螺,奴婢回来时顺路,就买了一盒给大娘和贵哥尝尝!”
王氏见她如此欢喜,猜到官司打得好,便笑道:“多谢你费心!”却不提赏钱的事。
慧雅知她一向如此,倒也不计较,自去洗了手,拿了酥油泡螺喂贵哥吃。
贵哥刚刚睡醒,因为没见到慧雅在生气呢,如今一见,自然欢喜,腻歪在慧雅怀里吃点心。
慧雅抱着贵哥,向慧秀要了一盏温开水,慢慢喂着贵哥喝了。
王氏在一旁含笑看着,心中慢慢打着主意。
这次贵哥差点被韩银儿害了,她当真是吓出了一声冷汗。
朱俊一向不爱她,一月没几次进她房里;她娘家如今也败了,不济事,如今一大家子都靠着朱俊。
她如今的依靠都在贵哥身上呢,贵哥若是有个好歹,她还有什么指望?
而今之计,是得把朱俊叫回来,让他知道这次韩银儿做的事情。朱俊偏心,王氏不求他惩罚韩银儿,只求能让此事在朱俊心里留下痕迹,以后她再见机行事。
到了第二日,王氏又想叫人去小花枝巷把朱俊给叫回来。
慧雅见她如此执着,便道:“大娘,那个做南北蚕丝生意的方桑蝉还在么?”
王氏闻言扬起眉毛,心里明白了过来,便命慧秀去叫惠明进来,吩咐惠明道:“那个做蚕丝生意的商人方桑婵昨日把今年的利钱送了过来,总共两千两银子,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不敢擅专,得老爷回家处理,你去请示老爷吧!”
惠明情知大娘这是让他做出头椽子去把老爷叫回来呢,他油滑得很,当下叫苦道:“大娘,奴才这些日子都在外面铺子支应,怎知老爷在哪儿啊!”
王氏看了慧雅一眼。
慧雅含笑开口道:“惠明哥哥,咱们府里上下几十口人,若是有人知道老爷行踪,那个人必定是你了,切莫再推脱了!”
“再推脱,大娘可恼了!”她笑容加深,“若是真的误了事,可都唯你是问!”
朱俊这些日子不归家,都是在小花枝巷秦宝珠那里盘桓,惠明作为亲信小厮,自是了解清楚,当下只得道:“大娘容奴才出去试试。”
惠明出去之后,王氏叹气道:“唉,秦宝珠的婆家若是寻上门来,定要告老爷一个拐带良家妇女之罪,到时候可怎生是好?”
慧雅觉得家主朱俊一直在作死,心中很是厌烦,认为他受点教训也好,免得捅出更大的窟窿,就没有吭声。
王氏又叹息起来。
王氏这次倒是颇有先见之明。
此时韩银儿已经派人去打听秦宝珠的婆家,好来个釜底抽薪,让秦宝珠婆家过来把秦宝珠这个心腹大患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