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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我闻见自门缝间飘来的饭菜香味儿。
刚想穿上鞋下地, 阿彻便推门进来凶狠地对我喝道:“快躺回去!”
他身着龙纹玄色长袍,系着鎏金锦带,却挽着三寸袖子, 看上去殊为有趣。
我只好哀怨地又回到床上,他横一眼我, 将一个小几搁在床沿上,端上几样青花碟子盛的菜式。仔细一看, 有枸杞当归鸡, 皮蛋豆腐羹,土豆烧牛肉,香椿拌鸡蛋, 着实殊为丰盛。
是的, 这些天来,阿彻君都住在这件茅草屋里, 职责就是给我做饭。
要回到我晕倒那天, 当时高烧呕吐,情形十分吓人,长久以来身子里也不知中了几许毒,纠结缠绕,毒毒相克, 想必相当引人入胜。
迷迷蒙蒙中,听见杜离道:“阿若这病乃多种毒性长期积累而下,在一夕间爆发出来, 情势极之危急,我想……只有生长在南极之侧的四叶雪莲方能根治得了这病症,如果那雪莲够纯净,阿若那嗜血的病根也许也可从此解除。”
阿彻冷声道:“那我下令遣人弄些过来便可。”
语气中是怀疑。
杜离坚持道:“那雪莲生活在万仞绝壁,一般人无法找到,反而会坏了雪莲的灵气,我已恢复前世记忆,只有我这般了解南极之人才可一试。”
他再三坚持,阿彻却似乎并不相信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路数,但是……我不能将阿若的命交到你的手上。”
“我会尽一切力量治好她――”
“你凭什么保证?”
气氛剑拔弩张,我晕晕沉沉中有淡淡的心痛。
颤抖着身体,撑起身子强睁开眼道:“让他……试试吧。”
两人一起看定我。
阿彻星眸半眯,缓缓道:“那,好吧。”
于是杜离便离开了,他现在已恢复了灵力,驾着云应该数日内可返。临走前他又给我留了药方,应该能坚持这几日,以等待四叶雪莲。
我强撑着睁开眼,微微对他一笑,以示感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彻过来陪伴我,我感觉自己浑身开始有力起来,吃了几服药后,烧也开始退了,只是浑身依旧无力,腿软不能站立,因而阿彻严禁我下地走动。他自告奋勇承包了我一日三餐,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胃口,不过竟然能够劳烦天帝给我下厨,简直是旷古未有之奇事,噫,不吃白不吃。
“小心烫。”他夹了一筷子鸡肉,放至我嘴唇边。
看着他的眉眼,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孩子的事情,却终于生生忍下。
“盐好少……”我皱了皱眉。
他脸有点红,嘟哝着:“我明明放了盐啊……”我故作正经望定他:“就是很淡啊,真的,没骗你。”
他只得又夹了一筷牛肉:“尝尝这个。”
“好咸。”我正襟危坐。
他眉毛一跳,就要开口却终于忍住,继续夹了一筷子香椿:“这个,是你喜欢吃的……”
“啊,好涩。”我咬一口,立时做出反应。
“不吃算了。”他撂下狠话,意欲拂袖而去。
“可是你做的就是不好吃呀。”我坦然望定他,“还不如我两千岁的时候做的味道好。”
他脸一黑:“冥若,你给我记住,我不是厨子,也不是伙夫――”
“好了好了,我知道嘛,你是陛下,明天就我做给你吃。”我伸出一条腿,就要下地。
“……”他狠狠将我一推,我又倒回被子上,“我说了你不准下床,听见没有,我去……重新炒一遍……”
我憋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其实还勉强可以吃……”我冲着他挤挤眼睛,“谁叫你那天这么凶。”
我说的是那日我发烧时,曾听见他冷声对杜离道:“谁许你抱她的?”
我没有听到阿宁当时怎么回他,但是,他是真心对我好的,于情于理,阿彻不应该这样呵斥。
“你还有理了么?”阿彻黑着脸,一把将我压住,“你让别的男人抱你,告诉你,我早就看他不顺――”
“他是我的仙鹤啊,是我那时候唯一的朋友。”
“可是这世他已不是仙鹤了。”阿彻的气息拂过我的脸,“他是个男人,而且他喜欢你,依恋着你。”
“不要胡说!”我一惊,本能的反驳道。
“可是……只有我才能得到你……”
他的嘴唇已经贴在我双唇上,我喉间低吟一声,却终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动作是轻柔的,似乎我是一片羽毛,虽然呼吸已然急促,却仍然浅尝辄止。他抬起眼眸,微微眯眯眼:“等你身子好了,断不会这样放过你。”
等我好了……等我好了……
这几天,从来未有过的希望自己的病不那么快好。以至于心口偶尔针刺一般的疼痛,却也成为了一种快慰。
我可以不用做出决定,是走还是留。阿彻从未怀疑过我定会跟他回去,而我的心念,也在这几天他的温柔中犹豫起来。如果出自感情,我是不愿意和他分开;然而,出自道义和责任,我又不能放下。
这几日,多么像当年我们在人间的情景啊。
所有的爱,所有的缠绵和依恋,又回来了。就算是个梦吧,可是那么真实,那么美丽,飘散着花朵的芬芳。
我曾以为我能放下他,可是到底我不行。
脑中千头万绪,莫衷一是,只能给自己一个借口说病还未好,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我的温柔。
“阿若。”他忽然低唤我名字。
“嗯?”我半张开眼睛。
他指尖划过我的长发,懒懒道:“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男的像我,女的像阿若。”
我心一惊,下意识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孩儿仿佛了解了我心中的波澜,轻轻地律动起来。
“到时候再说吧。”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垂下眼,躲闪着,不让他看到我的眼神。
“到什么时候?”他眯着眼,危险地看着我,“你不能光吃我做的饭,不干活儿……你吃我几顿饭,便要生几个孩子……”
“那么多,你当我是猪啊。”
“不多不多,最多也就二十个……”
我想笑,却又觉得悲伤。
暮间,阿彻低头在窗前的案几上批阅奏章,我遥遥望去,见他支着额头,脸庞沉在鬓发的阴影中间。
他不知道看到什么,微微地蹙起了眉。
我心也吹皱了,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片绵绵的温柔,想去抚平它。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微微回了回头,我赶忙低下头,装作在研究手上的指甲。余光却见他抿唇笑了,那笑容太美好,刻在我心上。
突然觉得,想跟他好好地说清楚我的想法。
他是爱我的,他应该要懂得我。
捏了捏手指,终于开口:“阿彻,我还是想先回鬼界看看……”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
“你又想搞出什么花样?”他狠声道,“我千里迢迢来寻你,这已经够体谅你了,阿若,你不要太过分!”
我心里一凉:“我只是去看看而已,那边似乎不太平……”
“看看?――你是跟他一起去看么?”他忽然冷冷地转过头凝视着我。
“你不要误会……”我急忙要解释,却被他打断了:“冥若,我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你,宽容你,你要自己想清楚。”
我僵在那里,久久地,只觉得从心底开始泛起尖锐的痛。
还是这样。
还是这样。
“等你拿到雪莲,就立刻和我回天宫。”他重重地捏住我胳膊,几乎要拧断它,“你不得再多说一个字。我会感谢他,为他封一个仙籍,但是他不要想再见到你――你答应我。”
“你为什么变得这样蛮横?”我轻轻喃喃,任凭悲伤在心中流淌。
“阿若,我是为了你好。”他拥我入怀,“你要做天后,不可受别人指摘。”
如果我要走,你真的能拦住我吗?你能束缚住我一时,莫非还能囚禁我一生?
原来帝位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我转过头,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再无话说。
“冥若,你不要逼我。”他在我身后,透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迫感,似乎能吞没我,我闭上眼,觉得自己如同一叶漂浮的小舟,在漆黑的,咆哮的大海中,上下翻腾。
为什么,为什么,爱为何像带刺的玫瑰,玫瑰如此美丽,让人不能放下,却又不敢采摘,怕被刺到流血。
我们是相爱的,却银汉迢迢。
“这是最后一次。”他怔了怔,眼中映出我的影子,看起来很落寞,“我不想跟你吵架,阿若,你不要再和我吵架了,好不好?”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呆呆地躺下来,将被子蒙住了头。
那夜有些寒冷,寒星冷月,风将树枝在窗棂上不停地刮着,发出可怕的嘶嘶声。
而我在温暖的房间中,做了一个梦。
在一片洁白的云朵和皑皑白雪中间,阿宁又回到仙鹤之态,飞翔在我身侧,身形敏捷。修长的脖颈,雪白羽毛,额头一点血红,美丽之至。
我仿若又回返了那个绿衣的少女,跳跳蹦蹦,时而指挥阿宁去给我衔果子,无忧无虑,十分快意。
好像我一直都在这里,从未离开,未曾忘记。
“阿宁,我要那朵雪莲啊――”远远对面一块晶莹的峭壁上,一朵精致的雪莲反射着阳光,绽放出七彩琉璃光芒,似乎在召唤我,一看便喜欢。
阿宁点点头,轻啸一声,拍动翅膀飞去。顷刻身形已稳稳停驻在花朵之侧,喙也快挨到那雪莲的花萼了。我欣喜地唤:“好阿宁!”
阿宁拍拍翅膀,回应我。
“刷――!”
一支乌黑铮亮的羽箭不知从什么角落尖啸着掠过!
阿宁猝不及防,来不及鸣叫一声,便生生被那支箭钉在峭壁上!
那只雪莲落在我手上,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飘落下两片花瓣,血迹如同血红色眼泪,是那样悲伤。
“是谁?!”我悲愤交集,大吼一声,远远看去,却没有半个人影。
阿宁旋动脖子,哀哀地呼唤了两声,清亮眼珠看着我,似乎要流下泪来。
我向前奔去,阿宁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衣襟上,就像一小朵一小朵凄艳的花。我流着眼泪,唤着阿宁的名字。
然而我够不着它。
我无法触及它身躯。
血与泪交织在一起,浸透了洁白的雪莲花。
――我醒来了。浑身大汗,倏然发现阿彻并不在我身边。
“阿若。”
我猛回头!
是杜离,一身白衫,淡淡泛着浅蓝的光晕,站在我身后,表情清冷而哀伤。
“你,你回来了?”我有些惊有些喜,却又觉得有些微微的不对。
他一笑:“阿若,我给你拿回了雪莲,可是我要走了,对不起,不能再守护你。”
他的身体缓缓变成半透明,似乎要融化在空气里。
“为什么?”我向前一步,却觉得脚步被定住,只能伸出手去。
他只是看着我,眼眸深邃而悲伤。
“阿若,你要看清楚……”
他的身影缓缓消失,与此同时,一朵通体纯白如玉石雕成的雪莲落在我的掌心上。
“――不!”
我长嘶一声,那朵雪莲如同感觉到了我的呼唤,顿时化为片片碎屑,泛出星汉一般柔美璀璨的光芒,片片融入我的身体内。
四肢百骸如同暖流通过,我伸展开手臂,指尖流淌出纯紫色的光芒!
――我的法力全部恢复了,身体也从未有过的轻盈。
我挥袖召唤祥云,念腾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