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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边,一缕龙蜒香气缓缓漂浮。
那淡青色烟雾在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脸,又慢慢清晰开来。
帝钧怔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对着我,已经燃烧成暗红色的眼眸里,正好映出我的影子。
长发,尖削的下颌,眼眸熠熠。
那是“我自己”的影子。
一愣,原来我的变身咒,在方才一口血气上涌之间失效了。
他忽然震动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手指颤动着,半晌做不得声,好久才试探着,低低切切,深怕惊碎了什么似的唤道:“o儿?”
我一时百感交集。
他的声音竟然能够温柔若此,就好像春天的花瓣,带着芬芳微微拂过脸颊。我忽然有点理解娘亲当年为何深爱他若此,确实,当一个那么俊美的人温柔的呼唤你的时候,没有女子会不心动的。
他急急走过来,眼神浮起一层蓝紫色的薄薄雾气,颤巍巍伸出一双雪白修长的手:“七千年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你瘦了,o儿。”
我心念电转,他既然认为我是娘亲,我便就顺着他的话来问,说不定反而能问出真相。毕竟,要硬力和他相拼,我还差得远。
我轻轻拂开他的手,眯缝着双眸,学着梦里娘亲的表情清冷一笑:“当初不是你执意将我送给鬼界,今日却又何必来说这种话?”
他唇角浮起一个苦涩的笑,语声也急切得有些变调:“o儿,你可知道,我什么都铺设好了,只要你在那边呆一千年,等大事已成,你便回来!可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不肯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多伤我的心――”他瞪大双目,黑发在暗夜中飘扬,一双目光若利刃剜向我骨头,纵使我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依然如被冰水浸泡过,遍体生寒。他森然一笑,右手一起一落扯下左肩玄色的衣袍,我刚要失声惊呼,却生生忍住,只见那矫健身躯上,遍布丑陋狰狞的伤痕,有些甚至长及数寸,如毒虫蜿蜒,深可见骨。那是刀刃划过的痕迹!
他静静看着我,惨然一笑:“o儿,你为何不回来?你答应过我的,你为何不回来?你在那边多呆一天,我便对着自己划上一刀!是我不好么?你都不愿意再见到我?”
我觉得眼前万物模糊,原是对这人的强烈恨意,却被这景象震惊半晌说不出话,他语气平缓,却像一条冰冻的河:“你说说,我哪里对不起你,对你不好?”
他一伸手,便牢牢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眼前一黑,金星乱冒,就要晕厥过去。
勉强镇定心神,向自己袖口摸去,那匕首的清凉提醒了我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我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死在这里!
没想到他竟然激动若此――我该说什么?他才能放过我?我头脑飞速运转,短短的几秒钟,却像是过了好久好久――他既然如此忌讳说他的不好,那么就反其道而行之吧。
喉间痛如刀割,我拼尽全力断断续续:“我没有说你对我不好,记得当年,是你护着我,在那些人的嘲笑里,只有你对我好……”
我记得那些瞬间,如慢慢萦染的水墨画。在春天飘舞的桃花瓣中,在华美精致的殿阁里,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衣着光鲜,恣意地、张狂地嘲笑着一个粉色衣衫的小小的女孩。女孩神色无助,眼中含着泪花,一退再退,退到墙角瑟缩着。却走出一个白衣清俊少年,将女孩保护在自己怀中。
“你们谁再欺负o公主,我就让你好看!”
他眼神闪亮,表情坚毅,如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那些美好的回忆啊,为何就那么短暂呢?如一个太早结束的梦。
他眼神慢慢软化开来,指节也缓缓放松,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这使得他一直绷紧的冷酷的脸,变得温煦而绽放光华。
我乘热打铁,继续道:“我感谢你,终生不忘!可是我o只愿呆在帝钧身边,你却为何要一再将我送走?你知不知道,我多苦,多孤独――”
想起娘亲在九重天的等待,想起她决绝的眼神,想起她刺向自己眼睛的匕首……
人心为何如此易变?
那些我在九重天上看到的悲伤故事,开头都那么美好,可是,没有人能猜中结局!
就好像阿星,就好像阿彻!
“你以为那是我情愿?”他缓缓松开手,俯身看着呛咳着的我,眼神凄厉迷乱,“父皇临终前给我下了血咒,三千年间,若不灭鬼王,吉祥天便会寸寸化灰!”
我恍若一盆凉水浇过。
是这样么?
那位父亲,他真的如此狠心?
“他是为了这天下!而我,也不过是为了这天下!”帝钧冷冷一笑,一瞬间恢复了作为帝王的魄力,但却也带着苍凉,“帝王有帝王的责任,不能万物随着自己的性子,我将你送走,只是为了三界一统!我愿和你携手站在这世间!可是……”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他忽然如一头发疯嘶吼的狮子,双目赤红,“我不愿告诉你这些,我不能告诉你所有我的苦!只能硬着心肠,看你远走――”
他眼中映出那张容颜,那不是我,是我娘亲,那张美丽得令人心碎的容颜,自他双眸中缓缓破裂。
“只是因为我不回来,你便要杀我?”
终于,我问出那句话。心中却反而笃定。
我语声一落,便见他颓然跌坐,似乎一霎那间苍老了许多,从刚才的意气风发,又沉入深深的黑寂。
“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去偷盗鬼界的地卷――”
他缓缓吐露这数个字,似乎用尽了他一生的气力。
他,他没有否认?!
那么,真的是他做的?
我缓缓捏紧了袖口。
原本存着万一的希望,也慢慢湮灭了。
――不论什么原因,他竟然杀了她……
“这手段是不见得光彩,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却那么轻易的忘记了我,爱上了那个男人……你不是跟我盟誓三生,说生生世世比翼双飞的么……却为何,再也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他有什么好?!”
我眼前浮现出那个黑袍的年轻帝王,脸色苍白,狭长凤目却带着倔强的温柔:“从今以后,我不准别人欺负你,我要保护你,好好待你,你是我的王后,是冥界的母仪天下。”
她怔怔听着,一滴泪自眼角坠下来。
“他比你好,你的爱是自私的,只会令你爱的人窒息!”
我静静看着他,心平气和地说。
心中一片枯寂,爱不过如此。
娘亲当年不要这样的爱,我也决不要。
“你伤了自己,也伤了你爱的人……”
“我就知道――”帝钧忽然一把拽住我,掐得我手腕快断裂。他面无血色,狠狠看向我,“若是再来一遍,你还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是么?
我摇摇头,静静看着他,这天界最高的帝王,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败在了什么地方。我心底生出一丝悲悯,可血海深仇,不能这样算了!
看定他的胸口,心中盘算着何时出手是最佳的时机。
他虽然有些失常,却依然有惊人的力量,方才掐住我脖子,就是最佳证明,我无法跟他硬拼,只能想着说些什么,将他一举击溃。
“那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那休怪我对你女儿无情!”
我一愣,这句话,我自梦中听到过。
他原来已经忘记了,这是七千年后。那个襁褓中的小女娃,已经站在他面前,举起复仇的利刃。
我重重呼吸一口,再睁开眼时,声音已带了几分凌厉:“难道至今,你都不知悔改,不觉得对不起――我么?”
他表情愈加冷硬,狠狠道:“是你自己要去死的,怎可以怨我!”
他玄色衣袖一挥,顿时天际血红!
红莲火焰,熊熊燃烧。
耳畔,忽然传来一些散乱的声音,我闭上眼睛,知道这是娘亲留给我的最后记忆。
风沙中,一袭白衣如仙子般翩若惊鸿,面颊如皎月,却带着一丝慌乱无措。
“你来了,o儿,没有带别人吧。”
她摇摇头:“我是一个人来的,你把我的阿若还给我,还给我吧……”
“你要我把冥若还给你么?o儿!”冷冷的男声自上方传来,仿佛厉风拍着人的脸。
……冥若……
……原来我的本名,是冥若啊。
我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就像是我最至爱的珍宝。
“我定会将你的冥若完璧归还的,可是你要答应我……将鬼界地卷交给我,助我大业!”
“那地卷乃冥界的至秘之宝,我是绝不会拿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忘了么?”他眸中火焰燃烧着,话语却变得温柔,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我说过,总有一天,要和你携手共看这三界,只要你将它给我,这个愿望就可以实现了,从此我们就是这三界的帝后,永远立于三界之巅!”
“你不愿意么?我的o儿?”
他疯了,他疯了。我想着,见母亲身姿端雅,盈盈立于风沙之中,眼眸澄净,毫无杂质。
“一切都已过去了,请你不要再妄想了……帝钧!……我不会再回来,死也不会!”
“那么你想冥若死在你面前?”
听见自己哭声的感觉很奇怪。
然而我真的听见七千年以前自己的哭声,不像一般婴儿一般聒噪,而是细细的,微弱哽咽的哭泣。
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才连哭泣都不能尽情呢?
我睁大眼睛,看见帝钧手上小小的襁褓,悬在半空中,就要生生坠下。
“阿若,阿若!”
娘亲一咬牙,高声道:“帝钧!倘若阿若有什么不测,我便就死在你面前!”
帝钧面色微变,目光森寒:“你不要逼我――o儿,即使你是我最爱的人,你也不要逼我――”
隔着一堵墙,曾经深爱过的两人对望,目光中都夹杂了几分悲凉。
她刚要开口,忽听一阵响声。
“王后,大王急召王后回宫!”几位侍卫从她身后策马急急奔出,转瞬已到了面前,“地卷已经落到了天界,冥界极端危急,请王后回城暂避!”
“地卷?地卷已经到了你的手上?”娘忽然凄然一笑,一双美目凄迷,怔怔望向城墙上的帝王。
“你为何总是要骗我?你为何从来不肯对我说一句真话?你以为这样要挟我,就会让我回来么?”
风刮起来了,她衣裙飘扬,好像忧伤的精灵:“帝钧,我死以后,请你善待天下万民!”
她回眸一笑,望着远远的,黑红相间的暗河,好像即将发怒的龙:“魑――我很高兴,此生能够遇见你――”
“谢你不疑我,o将以此命相报!”
“o儿!”
迅雷不及掩耳,她身形舞动,片刻欺到身后一名侍卫面前,迅速从他腰间取下一柄长剑,回旋之际,已刺穿自己胸口!
片片血红色的花朵,开满天际。
一袭白衣,已染成殷红。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听见娘最后的,轻轻的叹息:“阿若,娘不能看你长大,真对不起……”
七千年前,吉祥天公主在天帝率领的天军攻入暗河之前,因不忍看见两界相争,自尽于暗河之畔。
天界与鬼界的结盟全然破裂,战火已然燃烧。
公主的爱女冥若落到天帝手上,从此下落不明。
鬼王魑战死后,鬼界陷入混乱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