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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边来的云,将雨水浇了下来。
这场从下午便开始,直到天黑后越下越大的大雨目前看来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雨幕倾盆,混合着如墨的夜色,将可见度压到了最低,即便握有防水的火把,穷极目力也看不到几步之外。
在这样的天气中巡守当然是苦差一件,故而在以往,只有营中最倒霉或者最不受待见之人才会分到这样的活计。
但在如今的扶苏军中不是这样。
早已明文宣扬的出勤表将守卫之责按着日期时辰,毫无偏私地分到了每个人的脑袋上,谁都躲不过。
感谢昭军详尽到让人咋舌的花名册,扶苏没用多少精力就完成这项举措。
于是因果就反了,以往只有最倒霉的人会在大雨天巡守,而如今在雨天巡守的,才会被认为是最倒霉的了。
听着雨水不断拍打在帐篷上粉身碎骨的声音,扶苏在处理着政务。
这是扶苏停留在汾水大营的最后一日,明日放晴之后,大军主力就要继续南下,只留下少数官兵守住大营与渡口的安全。
于是今夜是扶苏难得的,能够有充足时间处理政事的夜晚。
即便是有军务在身,西魏的重要政事仍然要经扶苏之手,或者至少要由他过目。
幸亏考虑到自己不可能在远离安邑的情况下进行详尽的远程操纵,扶苏将大部分的权力都委托给了百里大夫,因此那些琐碎的事务就不必他再亲自批阅了。
百里俜的政报,文如其人得细致入微,让扶苏即便人不在安邑,依然对西魏大体情状了如指掌。
流民的安置是与粮食运输相同的头等大事,两件事都在百里大夫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目前,安邑、少梁、陕城三大粮仓都已储备了足够应付到来年开春的粮食,西魏整地的粮价也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平,甚至个别地区因为市场的信心回升,降到了接近大昭本地的水平。
因为平准仓的存在,大昭的粮价一直以来都是各国中最平稳的。
如此先进的经验没道理不学习,扶苏在回执中先是大力肯定了百里大夫等人为平稳粮价做出的杰出贡献,然后提出要在西魏上建造平准仓的意见。
这也可以作为安置流民的一个手段。
暂时无法务农的流民在回到当地后很可能在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工作机会与收入来源,游手好闲之人历来都是动乱的根源。
自扶苏接手政务以来就上马,且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整顿道路、水道等大工程也是应对流民的一种方式。
平准仓的建设暂时看不出直接的成果,但在来年秋天将仓廪灌满以后,就能看出作用了。
如前所说,有了高层的高度关注,以及充分的宣传和强制力量,流民们在安邑城下蹉跎了小半年后,终于逐渐回到了原址。
这让提前得了安邑多次警告的各地守备如临大敌。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因为魏无忌突然进军而导致西魏稍微有些波澜,但总体而言人们的情绪还算稳定。
一方面扶苏的仁政措施结合魏无月的身份带来的宣传效果,使得魏人对于被昭人的统治没有了最初的强烈抵触。
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当日安邑城下昭军无敌于世的大气魄,经由经历过战事的魏人之口迅速传遍西魏,令大众普遍对魏无忌的获胜不抱希望。
军机处对此的判断很清晰:至少在魏无忌攻入西魏土地之前,魏人不大可能会有成规模的反叛行为发生。
在政报的后半段,百里俜还提及了朝中对于西魏日后行政划分的初步定策。
咸阳的观点认为,应该将西魏与南韩一起,划分为河东、三川、颍川三郡,这样的划分是结合了地理与政治因素综合考虑的。
如此划分,函谷关就不再位于西魏政治辐射下,而是被独立出来后由咸阳直接管理,而且魏韩各有一部分被切出来重新融合,也有助于遏制扶苏在魏地如同土皇帝的权威。
同时魏韩一体化,也有利于进行地方守备,同时加强中央的直接管理。
扶苏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他从没想过在这个大昭国力日上的当口弄出一个国中之国来,能够保持在魏土上的隐形权威,已经完全足够了。
何况如今借助着行政划分,扶苏还能将自己的权威辐射到故韩,得失如何还在两可之间。
自那日黑色裂变之后,扶苏心中瞄准的,只有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区区一个西魏名义上的帝王,有何意义?
但没有异议,不代表扶苏会拱手全盘让出自己这几个月来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
无论如何,以安邑为首府的三川郡的郡守,必须要由自己说了算,而且这个人选是现成的。
即将成型的三川郡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经济实力,在中原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掌握了三川郡,就等于掌握了东来北往的九省通衢之地。
而作为交换的,是扶苏对于咸阳政令的全力支持。
否则,一个阳奉阴违的“土皇帝”,是足以让始皇都头疼的。况且目前形势下,始皇也不可能将身负救援重任的自己免职。
想到此处,扶苏心中微微一动,如今的自己,居然胆敢跟父王讨价还价了?难不成真是久不在父王身边,性子也变野了。
笑着驱散脑中突然萌生的念头,扶苏开始提笔给父王写信,当然是用十分恭谨的态度。
讨价还价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扶苏真的心里没点数,即便如今或许没有大事,却很可能会被秋后算账。
写完一封几近阿谀的酸词,扶苏隐晦地将自己的小算盘藏在其中,想必以父王的睿智,一定看得出来。
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措辞,扶苏看着自己如今早已登堂入室的文墨,满意点头,将其封装了起来。
虽然书法还比不得李斯那样的大家,不过至少不是五年前那种几近文盲的水准了。
处理完公事,扶苏稍稍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打开了家信。
信自然是无月写的。
信中没什么主旨,无非是今日吃了什么,昨日游玩了何处的流水账,尽是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随性言语。
读着读着,扶苏仿佛看得到一个穿行于花海的精灵,为他哼着不知语调的曲子。
虽不解其意,却不妨扶苏将心绪短暂放松,随着她徜徉在花海小憩一番。
在信的最后,或许是被魏无月强逼着的,赵灵儿也落下了三个字:祝安好。
放下信件,扶苏心中五味陈杂。对于赵灵儿的安置定位,扶苏如今还没有个系统的章程,或许今后也难以有个能够让自己照本宣科的章程出来。
这种男女之事,真的可以同处理政事一样强行分个一二三出来吗?
还未想好如何回信,就见帐门被人粗暴推开,清冷的雨丝夹杂着将官训斥士卒的吵闹声从那人的身侧借着冷风席卷而入。
来人甲胄俱全,却是本应在今日就出发,然而被大雨阻了行程的前锋主将章邯。
章邯大踏步近前抱拳行礼,向扶苏禀报一个还热乎着的重大消息。
“赵括领齐军,李放领魏军强攻长平,目前战况不知。”
扶苏对于两个赵人领着别国军队并未在意,只是在咀嚼着那个熟悉的地名。
为何又是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