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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哦,说错了,是彩票,堂堂北洋军政府前直隶总督张镇芳,如今的盐业银行的董事长,这辈子吃过的盐比小儿吃的米面都多,可是对浙江的王学谦却只能仰天哀叹,以史为鉴,王学谦这样的混蛋早该被雷劈死了,没道理还活的好好的。
东南的官场,连贿赂都让王学谦的一帮手下给整出花来了。
有见过送古董的。
也有送美女汽车的。
更有黄白之物的笑纳。
有人见过,求人办事,要买指定彩票的吗?
“你敢说这货不是索贿?好好的一个航空人才,在王学谦手下竟然堕弱成如此,可气,可恨!”
张镇芳瞪着一对死鱼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儿子,也就是民国第一期被上海滩报纸评选出来的‘民国四大公子’之一的张伯驹,想了想,还是告诉他爹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爹,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是索贿呢?再说了,彩票是一个彩头,要是您手里的,还有边上的一箱子彩票能够中奖的话,说不定能博回来。上一期的航空奖券的最高奖金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十五万大洋。而且听说奖金池里的奖金已经超过了百万,要是您运气好的话……”
张镇芳眼神不善地顶着自己的儿子,恶狠狠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赚到了?花一万大洋,买来的彩票能让你老子成为百万富翁?”
百万富翁对于民国的普通人,甚至所有的中产阶级,还有大部分的资本家都是能够让他们疯狂的一笔钱。可是对于张镇芳来说,他早就是千万富豪了,多一百万,少一百万对他人生,对张家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老爹的脾气,他是心知肚明,根本就不会因为浙江的官场黑暗而生气,而是因为买了一堆无用的东西,才发狂。任何人求人办事的时候,被逼着买上价值一万大洋的彩票都会如此,也不是张镇芳一个人才特殊。
巴老板就是这么任性,这么奇葩。巴老板不是别人,正是被王学谦赶来上海来的前马尾船务局水上飞机制造厂的厂长,巴玉藻。
巴玉藻是民国航空业的翘楚,这一点对民国航空工业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怀疑。
从能力上来说,这位绝对是大拿,天才级别的大拿。在飞机制造领域,用英国人的发动机,却制造出了比英国人装备同样发动机更加先进的飞机,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可没办法,是个人就有缺点。
巴玉藻也是如此,作为国防工业的核心技术人才,他有一个很致命的性格缺陷,好得瑟。
说起来,巴玉藻这个人在技术上可以好不夸张的用天才来形容。不仅如此,他的管理才能也是有目共睹的,对于航空工业的发展也非常有心得。知道有钱有有钱的发展道路,没钱也有没钱的办法。
可问题是,这位的脑子一直存着一个执念,想要用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飞机,打败英美列强的飞机。而且最喜欢做的就是参加航空展,想在航空工业世界最大的舞台上给列强难堪……
他要是一个英国人,会享受到举世瞩目的荣耀;
他要是一个法国人,会授予法国的荣誉勋爵,成为名流;
他如果是一个美国人,会在专利局获得欢呼,然后聚集数不尽的财富;
可巴玉藻不过是一个民国人,怀璧其罪的道理,华夏人两千年前就懂了。
可问题是巴玉藻不懂,他固执的民族自豪感会让他在获得外人惊叹的同时,给别人留下一个杀掉他的理由。
这种事情,巴玉藻是不会相信的,朗朗乾坤……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腌臜事呢?
可问题是,那些肮脏的黑暗,不会因为增加一米的阳光而变得明亮;那些丑恶的心灵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善良而变得高尚;哪些妒忌的怒火,也不会因为差距而变成奋起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在选择捷径,而毁掉一个敌对阵营里的天才的最好的捷径只要派遣一个杀手足矣。这个问题以前巴玉藻看不出来,也不会去想。可是当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困局的时候,他不得不去思考。
加上王助等人的旁敲侧击,本来就是绝顶聪明的巴玉藻再要是想不明白,连王学谦都不敢用他。
聪明人就是这一点好,点透了,他自然知道已经错了。
可对于巴玉藻来说,他的倒霉劲还没有过去。王学谦不是那种宽厚的长者,他和巴玉藻之前不过是因为同为留美生而有所联系。可是并不值得王学谦对巴玉藻毫无原则的妥协。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让他这样的妥协。
巴玉藻自然没有这个资格。
他没有整个资格,就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惩罚还要继续,他整个航空委员会的筹备委员长还要继续当下去。在上海卖航空彩票的勾当还要筹备下去。作为一个技术男,忽然间变成了一个财政男,巴玉藻转化的很快。
当然,他也开始学会走捷径了,知道用求人办事的手段让人付出点代价来。
张镇芳的遭遇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过这等好事不容易碰到。
其实巴玉藻的人生也并非是失意,比如王学谦就明确的告诉他,卖彩票的收益之中,其中百分之十归于零售机构,兑换机构,还有其他人员,百分之五十五为彩票基金,这钱都是彩民的;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航空委员会的筹备款。
这钱怎么花,基本上都已经行程了共识。
发展新型的发动机。
可开发一款新型发动机需要多少钱?而且理论需要论证,周期也不短,两种大方向就会困扰很多技术大能。不过这在钱面前,都是假的。没钱咋办事?
三百万。
这是巴玉藻通过多方验证之后,发现一款超越现有发动机,能够将一架重大两吨的全金属战斗机送上天最基本的研发资金。其中一半还需要购买高精度的机器。
这些都不能省钱,而且要花大价钱,买好的,买贵的。
在穷的叮当响的时候,在马尾船务局,巴玉藻当然没有这样的心思。那时候能够仿造出来他们在美国飞机公司里设计的飞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可随着航空彩票的发行,大笔的金钱如同潮水一样的涌进来的时候,巴玉藻发现自己的理想很快就能实现了,以前真的傻的可以。还以为自己设计的飞机比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的好,民国的航空工业才会得到发展。
要想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军方采购,入不敷出的工业获得跨越式发展,就必须要大笔的资金投入。
技术第一流,才不会制造出第二流的产品来。
而让他看不起的航天彩票给了他实现理想的机会,按照王学谦给他的承诺,所有航空彩票筹集的资金,都可以作为他的新飞机研发资金,这笔钱是雷打不动的。不管金额多少,都会成为金华飞机制造工厂,全金属飞机的研发费用,代号‘龙’。所以,在外人看来,巴玉藻这个航天业的奇才彻底堕落成为贪婪的吸血鬼的时候,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如果自己的研发资金是三百万,要省着用,这是国民版。
如果是五百万,就能敞开了用,这已经是精装版了。
如果是八百万呢?妥妥的土豪版。
巴玉藻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他的目标就是土豪版。不过就算是航空彩票收入惊人,但距离他的这个大目标还是有点遥远。
那就朝着最好的目标前进,技术储备将全部完成,研发团队构建,设计完善……什么英国人,法国人,爷们制造的飞机在天上,分分钟教育这帮洋鬼子做人。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技术天才,堕落成为贪婪的资本家的时候。只有巴玉藻自己才明白,他是多么热爱蓝天。为了这个目标,不要脸怎么了?求他办事可以,买上让他满意的航空彩票,不算你贿赂,是对于民国航空工业的贡献。
这些张镇芳等人是不知道的,巴玉藻已经学会了伪装,好端端的一个技术人才已经朝着特工加奸商的版本发展……
张镇芳既然付出了这么一大笔钱,巴玉藻一个电话求问清楚了白坚武的情况。
让这样一个人刺探敌情,是任何一个政治团体都做不出来的蠢事。白坚武的身份也注定了他是病急乱投医,而非有意触犯浙军的军威。放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已经结束了,可张镇芳乘坐自己的卡迪拉克轿车出现在龙华机场之后,看到头顶鸡窝发型的‘小阁老’白坚武,也不过是冷哼一声,两人没有多少交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是张镇芳的想法。
可没想到,白坚武赖上他了。先是道歉,对于他之前电报里的不妥言辞的道歉。然后就告诉张镇芳,他还要帮忙。
气地张镇芳这位曾经的老帅挑起脚骂道:“老子是欠你的不成?”
说什么也不想去帮忙了,可问题是白坚武的表情坚定,根本就没有死心这一说法。拍着胸脯说:“政府准备再一次发行国家债权,盐业银行是唯一的发行商,用‘交行’和‘国行’两大政府银行第二年的盐税作为抵押。”
按照以往的交易,发行债权银行可以挣一笔钱,等同于佣金。
如果是税收抵押,还能挣一笔钱,这是红利。
按照以往的规律,张镇芳多半会答应下来,可让白坚武失望的是,老头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一个劲的表示:“老朽行将就木,眼老昏花。你也看到了我将儿子带在身边,就是让他熟悉银行的业务,等到他熟悉了,老朽就从银行退出来,颐养天年。”
白坚武是真小人,他这样的人会审时度势,会委屈趋势,反正遇强则弱,遇弱便强才是他这样的人该做的。
可闻听张镇芳的托词,准备低头说软话的白坚武也气的双眼通红,差点指着张镇芳大骂:老贼。谁不知道张伯驹来上海是另有其事。天津的纨绔圈都知道,张大少打眼了,一口气花了五万大洋,买下的三幅石涛晚年的山水,都是假的。造假的骗子叫张大千,这位是来找骗子来的,压根就没有接收盐业银行的打算。
但是有一点能肯定,就是张镇芳肯定要比盛宣怀有钱。
别以为民国首富是盛宣怀,一千多万两白银的家产很多吗?
白坚武甚至能够在燕京,天津两地数出一只手的隐形富豪来,将民国首富给比下去。比如说曹锟、比如说张镇芳、比如说张勋、还有曹汝霖等人……
几千万身价是妥妥的。就算是看着名不见经传的张勋,有好事者算过,家产至少5000万银元。这是一笔多么庞大的数字,盛宣怀能比?
狗屁。
只是报纸不敢报道而已。
报道了出来,是要出大乱子的。
当年张勋被关押了一年多,想起被黎元洪哄骗的过往,气地暴跳如雷,打算报复。然后在天津租界,买下了隐居在天津,等待机会反攻燕京的前大总统黎元洪豪宅周围的整个街区,然后黎元洪就懵了。因为他家的任何一扇窗子对面,都是张勋的房产。只要黎元洪在窗口,很快张勋就会出现,唱着不入流的京剧冒充诸葛亮,来气黎元洪。最后没办法,曾经的大总统只能搬回老家去。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不要问为什么。
再说了,张镇芳刚才跳脚的时候,身手堪比小伙子,这老家伙也好意思说老眼昏花,不堪奔波?
真正的原因只有张镇芳自己知道,他不看好曹锟。别看直奉大战打了第三次,前两次直系都打赢了。可问题都是隐藏在胜利背后的隐疾都在他们这些老政客眼里暴露无疑。
奉军第一次惨败,真的很悬,奉军差点连老窝都被抄掉。
可第二次,奉军的失败是因为冬天来了,关外太冷。也不适合野外作战。
第三次,直系是否能够挺得住,很难说。
一旦奉军入关,给直系带来的不仅仅是灭顶之灾,连带着对和直系财政有所往来的银行,大商行,都将受到牵连。一个无法支付的欠款,就足够让人头痛了。张镇芳一点也不想在这时候继续投资直系的曹锟。这也是他在上海的原因。
北方人,一直不会习惯南方的阴冷冬天。
更何况是张镇芳这样的老人。
白坚武无奈,只有拿出足够的利益来说动张镇芳了,可是这样的代价似乎也太大了。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很多人都已经开始不看好直系了。也就是他还坚定的认为‘玉帅’能完成他的承诺,在大军剿灭奉军之后,让他组建内阁。
白坚武不得不拿出足够的诚意,想让张镇芳这样的老狐狸上勾,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英国人有感于民国的反英情绪,已经决定放弃在开滦矿务局的股份,汇丰银行迫于英国政府的态度也表明,开滦矿务局是属于民国的资产。按理来说,作为清廷遗留托管财产,汇丰银行不应该有让民国赎买的要求。但是对方的借口是汇丰银行投入了大量资金购买采矿设备……顾总长已经去英国,就是商谈这件事,据他估计,应该能用很低的价格赎回股份。”
“你给老夫说这么多,难不成让老夫去购买?”张镇芳不觉得自己有机会染指这座位于唐山周围的大煤矿。不过,白坚武的故事却引起了他的兴趣,老头浑浊的眼神倒是亮了许多。
“百分之十,这是我能答应你最大的股份。也是因为张公的身份在北洋很是响亮,不然换一个人来,就算是我想要给,也没有这个胆量,因为这样的承诺根本就实现不了。”白坚武咬着牙说到,显然这个份额的股份要让出来,对他来说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狼多肉少,多少人都盯着。至于抢夺张镇芳的家产?
北洋军政府的高官都做不出来,因为一旦这样做了,就是给后来人找借口。
这样的重利,也就张镇芳能够保住。
可张镇芳笑的菊花似的:“为政府办事,老夫在所不辞。”不过张镇芳也不是白给的,随即让随从拿着一箱子彩票放在白坚武面前,后者一脸的懵懂。
白坚武根本就猜不透张镇芳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