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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越等越久,她瑟缩着,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指尖满是猩红的血迹。手颤抖不停,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扶住,哪知,颤抖的更加厉害了。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阿徐急忙抬头,看那人额间满是细汗,却睁着眼却笑着说:“女人家里难得的胆识。谢谢你。”
她抿了唇,鼻子酸酸的。
谢谢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不陌生。她从小就对人说,有时还甚至千恩万谢。但是,对她说谢谢,这还是头一遭。阿徐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回想以前,她对别人千恩万谢的时候,他们是怎样的表情?她竟然想不起来了,没想到记忆里竟然这样模糊。
他手颤抖着指了指颈子,只见他脖颈处挂了一枚翠绿通透的玉佩。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把这个解下来,去换些吃的来吧。多的算你的。”
阿徐的脸一下拉下来了,“你以为我救你是图你银子?”
“竟还有几分气节。”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用手指了指金疮药的小瓶子,“你把玉佩当了,我还你买这个的钱。怎么样?”
阿徐思量了一会儿,又瞧瞧他脖子上的玉佩,撇了嘴说道:“金疮药就十文。你那个东西……看起来很贵。”
“十文?”那人有些惊讶。
阿徐不高兴了,“我没匡你,没多说一文。金疮药本来就贵。”
那人更惊讶了,“我没嫌贵,只是奇怪怎么这么便宜。以往我用的金疮药,都是几两银子的。”
几两银子?阿徐感到好笑。骗谁呢?这够阿徐和娘吃十几顿了。
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流云百福纹泛着浅浅的光,他沉吟一会儿说道:“就换个一钱银子吧。”这附近小城里的百姓,大概鲜少有识货的,若是暴露这玉佩的实价,反而可能会引来歹人。只是这玉佩,是母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了……
“那好吧。”阿徐走上前去,解下了玉佩。她马不停蹄地奔向最近的当铺,不敢叫来掌柜的,只叫了小学徒过来,把玉佩拿给他,也不说话。
小学徒上看下看,面露难色。这时,阿徐也急了,催促道:“你倒是快些,急等着钱用。”小学徒听她这样一呼喝,便叫来了掌柜的。阿徐心中本来还有些打鼓,谁知,这掌柜的也是盯了许久不说话。
“姑娘,这是打算当多少啊。”掌柜的不疾不徐地说道,说话间,竟还请阿徐到里屋喝茶去了。
“一钱银子。”阿徐也不和他啰嗦。
“一钱还是一千?”掌柜的不确定地问道,“老夫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自然是一钱银子。”
掌柜的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叫小伙计轰她出去。阿徐看看手里的玉佩,气得转头就走。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小学徒追着掌柜的问:“师父,这玉佩您看这成色,这样式,无一不是上上之品啊!”
掌柜的一气,照着小学徒的脑门就是一扇子,“上上之品哪有只当一钱银子的?你功夫还不到家,多长点心眼吧!哎哟,如今这仿品做的可越来越真了……”
第二家也是如此。
出了当铺,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包子铺。老板娘阿徐是识得的。她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又想起了那人拿给他这玉佩时,那依依不舍的神情,心一横,又厚着脸皮和老板娘赊账要了三个包子,一个小的自己当场吃了,另外两个用油纸包了。
阿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小树林的时候,谁知道只见到一个背影。
“你要走了?你能走了?”阿徐简直难以置信,刚才明明还奄奄一息的那个人,如今怎地……
“不能走也得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过来,朝着阿徐一笑,笑容里却是无法掩饰住的虚弱。毕竟此番还不回去,朝廷必定风云突变。
阿徐把包子和玉佩一同塞在他手里,还有几株止血草也一并给他了。
“你昨儿个说的,皱缩卷曲卵形叶的,叶缘有锯齿有绒毛的,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止血草?”阿徐见他还盯着那玉佩,于是自己招认了:“我看这东西似乎对你很重要,反正也当不出去,还给你。”
那人抬起头,这姑娘当真说到做到,不图钱真的就不图钱,为了救他,还倒贴了铜板。想他过去见到的那些女人,一个个争名逐利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或许就是这样吧,那些善良的人,都是鱼肉,人为刀俎。若是他早点懂得这道理,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下场。如今落难,这次九死一生,此仇不报非君子!
“谢谢你了,说起来一直没问你名字。”
阿徐摇摇头,“我没有名字,你要喊,就叫我阿徐吧。”
他笑意更深,沉默一会儿问道,“阿徐,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做我的妾。”做妾,也总比她将来要面对的命运强。
阿徐一惊,心跳忽地加快,赶紧摇头,“我不做妾。”先不说他说的八成是玩笑话,就算是真的,她阿娘的例子就血淋林地摆在她面前,妾与下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他突然也明了,这话说得太突兀了。他呲着牙,忍着疼痛,把玉佩塞进阿徐的手里说道:“你的救命之恩,我不会忘记。你拿着这个玉佩,卖了也好,留着也罢。你若是留着,要是有一天走投无路,就拿着这枚玉佩到京城的齐府找我,只说你叫阿徐便可。”
她本想把这玉佩推回去给他,但又默默地握紧了。留个念想也好。
“你撑着这个。”阿徐跑到不远处,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丫给他。他接过了,没走几步就转身过来,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一别……许是永生不见了,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阿徐远远站着,“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问。将来未必再见。”
他哈哈地笑了,“我愿意告诉你。”他眉眼弯弯,“我叫……阿淳。”
淳。
她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字。这个字发音很好听,不知道写出来是什么样子。
走投无路的时候拿着这个去找他吗?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用到吧。他是大富大贵的少爷,阿徐只是阿徐而已。永生不见的几率或许还大些。
谁知,阿徐再拿出这玉佩的时候,竟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年。三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上至庙堂,失踪的齐王被找回,然而高贵妃已经被册立为新后,其子燕王成了新的嫡子。先皇后倒下,新皇后崛起。原本炙手可热的齐王,霎时间几乎成为丧家之犬,只不过捡回一条命罢了。
朝堂党争不断,风云突变,然而正如同大海一般,下至平民百姓,平日里却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而已。三年了,阿徐每日做着一样的活计,日子循环往复,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嫡女徐玉人近日里接管了账房,这事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她娘刘氏本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终日与那些书画打交道,无心管这满身铜臭的地方,以前都是专门请了管家打理的。
当仆妇丫头们暗自高兴的时候,谁知小小年纪的嫡女徐玉人主动请缨,要接管账房。这个年纪不大的嫡出小姐到底是不是个软柿子?谁也说不准。这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徐玉人坐在桌案前,默默地翻动着账本,每翻一页就腾出一路灰。从前管账本的朱二嫂子,一边帮她赶灰尘,站在一边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
“朱二嫂子,玉人有一事不明。”
朱二嫂子冷汗直冒,连忙赔笑:“小姐就什么直接问老身罢,老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玉人点点头,纤纤葱指指了指账本上的几个字,“这秋院是什么地方?怎地,一年的花销比丫鬟仆妇住的花的还要少?”
朱二嫂子这才松了口气,“这个不难理解,这个院子,不就是阿徐和她娘住的院子吗?”
阿徐,徐玉人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如今,她渐渐地大了,一些恩怨自然也有所耳闻。小时候的印象,有些模糊,可是,却依稀记得她那惊弓之鸟的模样和她重重的磕头发出的响声。
“是阿徐住的又怎样?”徐玉人反问一句。
朱二嫂子笑了,脸上的肥肉堆起来,“这个呀,小姐您就有所不知了!丫鬟仆妇嘛,吃穿用度多就多在这个人多——二十几号人呢,秋院就两个人。再说,阿徐和她娘,平时和丫鬟们一样,吃的是主子的剩饭,都是厨房一块做的。裁新衣什么的,就更别提了。自然花销少了!”
徐玉人的丫鬟剪月一边听着,一边用手绢子挡着鼻子翻白眼,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根本没有花销了!那这个记在账上的又是什么?不是被你朱二嫂子给中饱私囊了吧?”
朱二嫂子瞥她一眼,脸上却还是陪笑说:“小姐明鉴啊,这阿徐她娘早就病入膏肓了,这些钱啊,就是她平日里买药的钱,和蜡烛钱。”
剪月又冷笑了一声,“越说越离谱了!真要是病入膏肓,哪可能就这点用度?我剪月活了这个年岁,还没听过生病能减开支的!”
“那是你剪月大小姐没听过。”朱二嫂子剜了她一眼,“就阿徐她娘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子,你当真以为用千年人参给救回来?不过是随便开些减缓痛苦的方子,多活一日是一日罢了,自然是便宜。”
剪月冷哼不说话了,这个朱二嫂子贪得无厌那是出了名的,就连丫鬟婆子都要捞一笔油水,剪月早就怀恨在心了,只想着哪天治治她。
朱妈妈也恨得牙痒痒,这个剪月,不过就是嫡小姐房里的大丫鬟罢了,说到底还不就是条体面点的狗,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丫鬟婆子斗得火热,唯独徐玉人的脸色越来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