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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叩拜,来着乃是当今圣上!
木梓衿立即跟随众人跪拜下去,微微抬头,见正厅堂皇瑰丽,一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明黄锦袍,满身锦绣河山、飞龙走凤,面容俊朗端正,周身威视赫赫,令人不敢逼视。
这正是当今圣上!
杨慎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俯首叩拜,低头看见指尖之上残留着鲜血。那是自己母亲自杀时染上的血。
“王叔!”少年天子一进正厅,先看向宁无忧,“王叔没事吧?”
宁无忧抬手摸了摸颈间的伤口,摇摇头,“没事,皇上怎么来了?”
“朕若是不来,又怎么会知道王叔处于危险之中?”皇帝眉眼陡然之间变得凌厉愤怒,转身看向顾名城,“顾尚书,听说朕的王叔被人挟持,你却只顾杀人灭口,不顾朕王叔的安危?”
顾名城抬首,恭敬道:“皇上,王爷被歹徒挟持,臣本就该捉住歹徒以保王爷安全,怎么会是杀人灭口?”
“你当朕年幼糊涂吗?”皇帝冷笑,“朕刚刚收到官员的弹劾上书,书中说,你携领的兵部贪赃枉法,私吞烈士亲属的抚恤银两,甚至有将士为保证贿赂上的钱不至于空亏不够,甚至不惜杀害同袍,用同袍的性命换取银两,你告诉朕,此事可当真?”
顾名城咬牙不语,面如死灰。
一场寿宴牵出重重惊天之案,这其中的关联,又怎么是如此简单?
皇帝、楚王、西北厨娘……这一层一层,看似偶然,实则步步为营,早有预谋。
“上书奏折之中,牵连兵部侍郎三人,各州府官员若干,县令数十,朕已经命大理寺的人即可彻查,已经带回几名州府官员,他们对贪污一事供认不讳。而他们的公认书上,重重牵连,最后都指向你顾名城!”皇帝脸色狠戾,杀意愠怒,“顾爱卿……”
“皇上!”顾名城俯首重重磕头,“臣,的确受过一些地方官员的贿赂,可臣并不知那些钱,是贪污烈士安抚银两所得!”
“不管是与不是!朕只需要查看结果!”皇帝厉声大喝,豁然转身,狠狠瞪着顾名城,“此案,朕交于五王叔处理,有罪,有关联者,一律不准轻饶!朕现在就革去你兵部尚书之职,立刻收监关押送往大理寺。兵马大元帅顾明朗,身为顾家之人,却不知劝解,不知体察军情,有失主帅之职,收回兵马大元帅封好,暂留京中查办。”
顾家人个个面色沉冷,垂首沉默,不敢再多言。
“至于平安候……”皇帝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平安候,又看了看跪在他身边的谢瑾瑜,眼中露出挣扎和矛盾。
“皇上,侯爷已远离官场,对此事并不知情。”宁无忧说道。
“既如此,还请侯爷多保重,留在府中好好休养吧。”皇帝轻声说道。
“皇上!”跪在地上的杨慎此时突然抬头,木梓衿来不及阻止他,他已经向皇帝跪爬过去,重重地磕头,“皇上,我母亲……”
“此时朕已交给王叔处理。”皇帝不耐等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木梓衿松了一口气,起身将杨慎提起来,狠狠地看着他。他犹自恍惚悲痛,却没有刚开始那般绝望。至少,皇帝的到来,让事情有了转机。
“五哥。”随皇帝一同前来的端王宁涛上前,“让太医来给你看看伤吧。”
宁无忧挥挥手,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大理寺的人来了吗?”
“已经通知大理寺的人去了。”宁涛说道。
“嗯。”宁无忧走到顾名城身前,说道:“顾大人,请随本王走一趟吧。”
这一日,如此漫长,如此惊心动魄,这一日,只是小小案件,便让京城之内格局改变。
窗外依旧是淅沥沥的春雨,冲刷着满员春枝绿叶,木梓衿回到自己的房中,拿出手札,将事情一一记下。
多日以后,她回想起皇帝转身离开那一刻,他昂首挺胸,背脊僵直挺立,垂于身侧的手紧紧地握住,指尖泛白,青筋微颤……这是他登基三年以来,处理的第一桩牵连朝廷高官的案子,也是他作为帝王,开始施展权术的第一件大事。
也许,经由此事,众人可知,那个曾经被先皇遗忘,不曾被给予厚望的皇子,已经是一位皇帝了。
懿德堂内,端王宁涛还未离去,木梓衿狠狠地洗了个澡之后,又涂上黄粉,画了眼角,一出门,刚好看见宁涛出来,连忙追上去。
“王爷。”
宁涛转身,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是你?”他又挑了挑眉,“最近总觉得五哥身边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因为换了个人。”
木梓衿一身女官服,对着行礼福了福,道:“奴婢难得能够入楚王青眼,是奴婢的福气。”
宁涛“咦”了一声,又细细的端详大量着她,随即又哈哈一笑,“难怪五哥愿意留着你,原来如此……”
原来如何?木梓衿不解。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宁涛问道。
“奴婢红线,今年十六。”木梓衿按着那红线的卷宗,说的都是红线的身份。
“哎,可惜。”宁涛摇摇头,“你可不知,在以前,五哥身边有个宦官叫做木梓衿的,深得我五哥的心,可惜了,可惜了……”他深深地看着木梓衿,目光审视又同情,“就你这副模样,怕是要在五哥面前吃亏的。”
“为何?”木梓衿不解,她如今也就难看一些,可还是木梓衿,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可宁无忧是知道的。
“为何?”宁涛笑得暧昧又可惜,“你不知,我那五哥,可是个痴情的人,当初,他和那小宦官……哎,不提也罢,你找本王何事?”
不提她也知道是宁无忧和她假装情投意合掩人耳目的事情。她微微勾了勾唇,说道:“奴婢就是想问问,那杨氏母子,是如何处置?”
宁涛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却没有多加思虑,说道:“流放。”
“流放?”木梓衿大惊,“是流放到何处?”
“杨刘氏流放到西北沙洲做苦役,可她的儿子杨慎与此案无关,王爷没有牵连,况且,因他是烈士亲属,顾将军也来向王爷求过情,所以,杨慎并不会流放。但是,至于他会不会与杨刘氏一同离去,就不知了。”
流放……想来杨刘氏的伤好之后,与自己的儿子又是一番生离死别了。生离死别,总好过阴阳相隔,也算是他们的运气。她对宁涛行了行礼,说道:“多谢王爷。”
宁涛淡笑着,“还有得累的,本王还得去刑部一趟,今日便是那杨刘氏流放的日子,我受人之托,去给刑部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照顾照顾杨刘氏。”
“今日?”木梓衿的心微微沉了沉。
“嗯。”宁涛点头,“是今日。”
……
这一日,冠盖满京华,绮丽绣京城。几名差吏押解着伤势未愈的杨刘氏一步一步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坊,走过满城繁华的街道。
她戴上镣铐,拖着铁锁,身体沉重蹒跚,脸上的神色却平静坚韧。身后杨慎抱着行囊,一步一步跟随而去,脸色沉重不舍。
沉重缓慢的脚步终于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杨慎死死地抱着怀中的行囊,那简单的一个布包袱,仿佛沉重千钧。可他始终不愿松手。
他一路哭喊着,让娘带他一起离开,一起前往西北。
可杨刘氏摇头。那西北,埋葬了她丈夫,埋葬了她的大儿子。千里孤魂,荒山孤寂。她被流放到那处,无怨无悔,至少若死在那处,便可与丈夫儿子共赴黄泉。她无怨无悔。
可杨慎太小。她慢慢转身,向着护送她到城门的顾明朗跪下,周身镣铐沉重寒冷。
顾明朗沉默,只将她扶起来。身旁杨慎已满脸泪水。
他说,娘,带他走。
她摇头,看了看顾明朗。顾明朗点头,轻轻拍了拍杨慎的肩膀。
这一日,她走出京城,再一次走向西北。前方千里迢迢,万里跋涉,她走得义无反顾,无牵无挂。身后杨慎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跪地垂首,至此以后,世间或许只剩他一人,唯一能拥有的,便是娘亲临走时看他不舍的眼神。
“娘亲……”
九州万里,苍穹之下,这京城繁华,掩埋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
次日宁涛便将此案的卷宗给宁无忧送了过来。
宁无忧一一查阅过后,用朱砂笔批阅,递给宁涛。
宁涛收好,疲惫了笑了笑,“此事总算是落幕了,只是,有人怕是不太好了。”
木梓衿为宁无忧斟茶,静静地听着。
“八弟这几日心情怕是不好,一直责怪这五哥你呢。”宁涛说道。
贤王?她转开的脚步一顿,又好奇地问道:“八王爷他怎么了?”
“怎么了?”宁涛大笑,“吃了人肉还能怎样?成天在府上鬼哭狼嚎,连饭都不吃了,我得去瞧瞧他,免得他真绝食饿死了。”
“王爷绝食?”她咬了咬唇,没想到这宁浚,还真是小孩儿心性啊。
宁无忧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无非就是闹一闹,过几日就好了。我看他,未必会真的绝食。”
“倒不是绝食,就是看见东西就呕吐。”宁涛说道,“这段时间啊,怕是很多京城的人,一看到肉汤,都会呕吐了。”
那寿宴之上,吃了人肉的阴影,又如何能够快速抹去忘记?
宁无忧对贤王绝食的事不感兴趣,将文书看完之后,起身进入了暖阁之中。
木梓衿只好和宁涛一起退出去。
“贤王殿下,真不太好吗?”木梓衿随口问道。
“我也就随口说说,他爱胡闹。还对人说,谁能够治好他呕吐的病,就赏银千两。”宁涛随口说道。随即也不理会木梓衿,独自离去了。
木梓衿呆怔惊讶的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心头一阵猛跳!
赏!银!千!两!
若是得到这钱,比在宁无忧这王府辛辛苦苦划算多了!
木梓衿什么都不爱,可就爱那点钱财……
所以她趁着天色不晚,宁无忧忙着处理贪污军银一案时,打算先去贤王府。
贤王府离楚王府有一段距离,木梓衿是楚王府的人,到达贤王府之后,只报了楚王府的名号,那守门的守卫就让她进去了。
京中之人,都知贤王风流,府中美姬舞娘皆是名动天下的美人。有人一曲红绡不知数,有人一舞舞尽清绝之色。贤王的美名,不是在朝堂皇族之中,而是在京城勾栏教坊之处。
木梓衿进入贤王府,原本以为能够听到歌舞升平、丝竹管弦或者莺语婉转,可进去了,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穿过翠玉屏风,眼前之境突然变幻。琼海湖畔玉楼升,瑶台玉宇转朱阁。
贤王府不似楚王府那般幽宁雅致,也不如平安侯府那般奢华富丽,可一步一景,一草一木,皆是仙境般美轮美奂。
穿过正院,流水潺潺,水雾澹澹,瑶台生烟。一轮明镜皓月湖上,升起七座高低错落飞拱流丹楼阁,飞流云岚之间,阁楼若隐若现。楼阁之间,飞桥相连,氤氲水雾,如虹如练。桥上霓裳舞曲,水袖轻抚,一曲飘繆,宛若天上之曲飘落凡间。
一瞬那间,木梓衿好像是忘记人间岁月,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哎哟啊!”一声惨叫从某处楼阁之中传来,瞬间将木梓衿恍若隔世飘繆之感打破!这惨叫如破钹般,鬼哭狼嚎,扯着嗓子尽情哭喊:“我太惨了,我太惨了,我竟然吃了人肉了……”
“殿下,殿下……”声音未落,又传来无数焦急关切的喊声和脚步声:“殿下,就吃点东西吧,您已经一个晚上没吃了,不吃会饿死的。”
“就让我饿死算了!”贤王宁浚痛哭怒喊,“饿死我算了!五哥太不厚道了,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是人肉,却不告诉我……他自己不吃,偏偏就看着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