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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芸根本没反应过来,但好在她的身体比脑子的反应快很多——但只是快而已。
她冲到两人之间,抱住陆拂晓转了个身,刚把那个单薄的纸片人的脑袋按下去,自己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狠的。
井芸被那一下砸得呲牙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季珊妮泄了劲儿,椅子掉落在地上。才举起椅子她就后悔了,但那一刻像鬼使神差,她停不下来,如果手里有枪,她会打光最后一颗子弹。当她突然看到井芸冲过来,手上立刻偏了准头泄了力,那全力砸下去的椅子才没砸断井芸的脊椎。
她那种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后怕,并不比她攻击的对象少。
有那么一刻,季珊妮往前迈了一步,满眼关切,似乎想去看看井芸的伤势,但她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花瓣般形状优美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尖利得根本不像她了:“你疯了!你怀里保护的那个人,昨晚刚编出一个肉麻恶心的故事,去讨好小谢,联合小谢一起对付你!你会死在她手上!你这笨蛋还护着她?!……”
在季珊妮连珠炮般的攻势中,陆拂晓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关切地扶住井芸,轻轻问:“能动吗?能走吗?”
井芸点头。
陆拂晓小心地扶着井芸出去,转身前她看了濒临失控的季珊妮一眼,淡淡地说:“有一个笨蛋也是这么护着你的,就是……死在你手上的那位。”
季珊妮仿佛一个暴走的机器突然被拔掉了电源,她呆呆地看着陆拂晓扶着井芸走出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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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井芸轻轻地甩开陆拂晓:“别扶啦,我又没残。”
陆拂晓看着井芸,看着她连挺直脊背的简单动作都疼得呲牙咧嘴。
她默默地把手机递给井芸,她本来是想狠狠骂井芸一顿的,不仅把手机乱丢,连那个人人都能猜到的解锁密码都没换,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但季珊妮在她背后下手那一刻,井芸就这么冲过来把她按进怀里。她就想,以后再也不骂井芸了。她就是这么个单细胞的傻子,骂有什么用。
井芸摆弄着手机,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跟季珊妮说的……”
陆拂晓打断她:“别问。”
井芸看着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上次你让我别问的事儿,跟这个是同一件吧。”
陆拂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的确,上一次,她也叫她“别问”。
那是上周五,文慕恩的秘密被网上帖子曝光那天,井芸好不容易找机会把文慕恩堵住,开口就是一串滔滔不绝的毒誓,完全看不到对方眼里的无奈和歉疚——文慕恩根本从来没怀疑过井芸。
结论显而易见,文慕恩,根本知道是谁坑了她。她只是不打算讲,索性由着井芸这个实心眼儿的一根筋主动把屎盆子扣到自己身上。
所以那个时候,陆拂晓不由分说拽走了为洗清嫌疑苦苦剖析自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作呈堂证供的井芸,临走,她对文慕恩说:“知道人渣是怎么来的吗?烂好人惯出来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文慕恩却懂了。她看着陆拂晓,沉默了。
于是陆拂晓确定了她的推测,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对你了,文慕恩,就因为你这么伟大,才活该承受这一切。”
当时陆拂晓把井芸拽走的时候,井芸完全摸不着头脑,问陆拂晓,她也只是冷冰冰的一句“别问”。
井芸感慨:“珊妮跟大小姐那么好,真能下得去手,够黑的啊!”
陆拂晓不以为然,如果季珊妮真的够黑,就不会在她提到文慕恩时那么失控,她还没黑到可以错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她错得充满犹豫、怀疑、歉疚、煎熬……所以才听不得别人提起。
陆拂晓正想着,井芸突然说:“季珊妮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从来不信这些。”
陆拂晓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刚才季珊妮说她和小谢一起对付井芸,井芸会死她手里的话,不禁好笑:“这是我的台词吧,应该我让你别放在心上才对吧。”
井芸冷哼了一声:“你该说的台词多了。比如现在,你身边是一个为了救你差点被打断脊椎的人,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陆拂晓沉默良久,终于憋出一句:“上完节目,我陪你去医院拍张片子。”
井芸扫兴地:“切!”
过一会儿,她费力地抬手揉揉陆拂晓的脑袋,轻轻地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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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珊妮来到练习室,试图用高强度的练习来平复情绪,但她失败了,她愤怒地关掉音乐,气得浑身发抖。
是,文慕恩淘汰时在她耳边说:“你终于不用装作喜欢我了。”证明文慕恩对她的所作所为,并非毫不知情,但陆拂晓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她到底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是文慕恩跟她说了什么吗?但文慕恩为什么要跟陆拂晓说这些?陆拂晓和文慕恩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更别说交情了……
心里的问号非但没有理出头绪,反而越来越多,正是头昏脑胀、心浮气躁的时候,季珊妮收到了工作人员的微信。
“珊妮,在哪儿呢?有你的快递,放你门口了哦。”
自己房间门口,地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季珊妮拾起来,开门进屋。
她本来以为是歌迷送的礼物,但一看就失望了——那么小的包裹,能装什么值钱的东西?拿起来的时候又有些分量,难不成是钻戒?谁会用快递送钻戒?
寄件人、寄件地址统统没有,写着她的地址和名字。
季珊妮利落拆开包裹,屏住了呼吸——一枚U盘,上面有钻石镶嵌的十字架,文慕恩惯用的U盘,她再熟悉不过。
说来讽刺,文慕恩离开一号公寓后,还偶尔和小谢、井芸有微信往来,却从未跟她联系,当然,她也没指望这个。
现在,文慕恩给她寄来一枚U盘,她什么意思?
季珊妮打开桌上的电脑,插上,U盘里面有两个文件,一个视频文件,一个word文档。
季珊妮犹豫了一下,拖动鼠标,点开第一个视频文件,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视频的开始,是遗珠之憾第一次来到一号公寓那天。所有人都被帅气的井芸吸引了视线,镜头却从井芸身上掠过,停留在她这儿,当时的季珊妮,让现在的季珊妮几乎不能直视——浓黑眼线,烈焰红唇,挑染成红棕色的大波浪卷发,紧身衣,超短裙,她发现了正拍她的镜头,灿烂地一笑:“我认识你,你是北区的文慕恩。”
她走过来,然后镜头整个偏掉,因为她把正拍摄自己的文慕恩抱住了,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
不只有画面,还配有音乐,轻柔舒缓的音乐,还有声音,文慕恩的声音。
文慕恩的画外音响起:
“不算《今晚有约》的下马威,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你不知道,你颠覆了我多少常识,或者规则。
我认为第一次见面的台词,应该是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我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保持一些距离,而拥抱这个动作,过于亲密。
我认为人是不能肆无忌惮地说喜欢的。尤其是真的喜欢。
我认为喜欢是一种,应该被藏起来的东西……
这些常识,统统被你颠覆了。”
接下来的画面,是平时的生活和练习的片段。镜头里依然全是季珊妮自己——赖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在练习室专注地跳舞,偷吃文慕恩早餐时,整个脸都皱起来……
但更多的,是自己的笑容——听井芸给宁友友唱的那首《心墙》,差点笑到抽筋;在小谢办的另类颁奖礼上的笑容;带着文慕恩逛街时的笑容……
此时视频配的音乐更甜美,文慕恩的画外音在继续:
“接下来,你颠覆了我更多的规则。我们分享彼此的衣服,分享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一起度过的时间,分享那些,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秘密。
比起‘喜欢’这个词,我更像是被你迷住了。
我看着你,只看着你。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露出那样的笑容。
热烈、纯粹,光芒万丈,就像太阳。
我们的组合叫“Sunny Moon”,实在太贴切。
我羡慕你有那样的笑容,我的小太阳。
你看起来是那么自由,几乎无所不能。
而我,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只是折射家族荣光的月亮罢了。”
接着,季珊妮看到了令她浑身发冷的镜头,音乐也突然变得不安。
那是人来人往的后台,她用手机拍下了那张井芸和宁友友拥抱的照片,她散布出去的不只是井芸和宁友友日常的真实细节,还有这张照片,后来成为宁友友罪行的铁证。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拍着井友友的时候,文慕恩也在拍她。
还有一段监控画面,她站在了练习室门口,回头,面无表情地望向摄像头。她知道那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文慕恩正在门里面,对井芸和陆拂晓坦白她突然人气登顶的真相,而她在门外面听到了全部。然后,她打了那个电话。
这两段画面和她那些火热激情的舞台表演一起,快速交叉剪辑。
文慕恩的声音听起来也不一样了,有点担忧,有点悲伤:
“可是自由是有边界的,再多走一步,就变成了随心所欲;再多走一步,就变成了不择手段、百无禁忌。
我看着你,尽情挥霍着你的自由,这样一步一步,越走越远,而我无法阻止。
还记得那个笑话吗。有一个面包在路上走,饿了,就把自己吃掉了。珊妮,我知道你的路有多长,有多难走,但是不管有多累,不管有多饿,请你,不要做把自己吃掉的面包。”
最后的画面,是文慕恩。
从上周六晚离开,就再也没见过的文慕恩。
季珊妮凑近屏幕,想看得更清楚,近乎贪婪。
文慕恩对着镜头说:“这个片子,本来是剪给你当生日礼物的。但是一直没剪完,想对你说的越来越多,搞得它越来越不像一个礼物。”
“那个文件,是我写的计划书,叫《新文艺复兴计划》,它是我的心血,请你务必看一下。我有信心,它可以让你最爱的热巴舞发扬光大,可以让我们国家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传承和推广。”
她看着镜头,看着电脑屏幕另一端的季珊妮,声音温柔:“比赛前一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也许我们都有预感,那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你突然问我,拥有一切,是什么感觉?
我当时没回答,只是反问你,自由,是什么感觉?
你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你是不满意的,因为我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我知道,你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你想问的是为什么,或者,凭什么。而我无法回答。
我想说的只是,你不该羡慕我,你不该羡慕地上的一切。”
她凝视着她,微笑:
“因为季珊妮,你是可以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