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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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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洞的那一端是共和国边疆的一颗名叫“欣侣湖”的行星,事实上是一颗专为从前的军队驻扎改造的守卫行星,但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一颗专供探索Z区方向的星系探险家落脚的半居住行星了。Z区的星系探险家不多,但每年也都会有五六个从这里出发,也会有五六个从这里的虫洞返回共和国。

    那些终于从无尽的孤独中回到文明世界的旅行者们,往往都会感慨万千泪流满面,并且可能因为长期孤身一人不曾说话而一时间难以开口。因此也就催生出一个专门的职业叫做“探险家安慰员”,专门安慰那些从孤独的荒芜宇宙中回到温暖的人类社会的可怜人们,帮助他们克服长期旅行带来的心理问题,并引导他们在其他更“富有人气儿”的行星或者空间站上去暂时居住,来缓解孤独带来的精神压力。

    由于共和国大部分社会劳动者都是女人,加上因为男性工作者较少,为了吸引女性员工很多企业都对男性求职者放低门槛,所以大部分职业男性都能找到心仪的工作,而一般只有落魄的女人才会做星系探险家这样无门槛的职业。又因为绝大多数探险家都是女人,因而探险家安慰员则完全由生理年轻的男性担任,在安慰的同时大概多少也都会提供些特殊服务,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星系探险家和探险家安慰员都是些所谓的“上流人士”不齿的职业。那些自诩高贵的人称星系探险家为“太空乞丐”,认为他们本质上就是到别的星域乞讨那些有开发价值的天体以此维生,是一群做着不劳而获的美梦的懒惰之人。然而汤义却觉得这种说法有失公平,不仅仅因为她就属于他们口中的“太空乞丐”,事实上她从三四百年前就讨厌这种歧视星系探险家的观点。

    而自从她进入这个行业之后,就更加了解那些被其他人所不理解的孤独探险家们。共和国的社会福利很好,一般人只要不像汤义一样自己作死,都不会沦落到负债累累连一席处身之地都无法得到的程度,因此完全因为没钱而当星系探险家的实在很少。星系探险家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前受到了心理伤害,才选择逃避人类社会宁愿忍受孤独的。

    汤义的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探险家职业经历,也让她认识了几个同行。

    有一个叫余默文的,航天时代之前出生的,总年龄大概有一千两百来岁,因为从小青梅竹马的爱人背叛了她而选择逃避现实。她和汤义都是第一世当星系探险家,因为跑的线路都不长,也碰到过几次。每次和她喝酒的时候,这位余君都会给她倒好些苦水。汤义真有些不明白,维持将近一千年的伴侣关系就因为一些在她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断了,这爱情也太过脆弱,看起来似乎不是值得追求的东西。然而这位余君内心的痛苦,却是漫漫长路的孤寂都难以抑制的。

    还有一个叫钟礼的,共和国统一之前出生,总年龄在一千岁左右,也是情伤。只不过不是爱情的情伤,而是友情的情伤。她从第三世和一位莫逆之交的朋友合作开办企业,然而到最后她的那位友人却因为利益关系出卖了她。这位钟君虽然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和汤义一样负债累累,却彻底对人类的感情失去信心,她现在当星系探险家已经有五个世代整整四百年了。

    不过要说给汤义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一位名叫何馨文的男性探险家。作为这个职业中的凤毛麟角,他的经历可谓是更加出奇。这个可怜的男人是和汤义在共和国统一的那年在同一个批次出生的,然而他的运气却极其不佳。在之后的三四个世代里接连遇人不淑遭到爱人背叛,因此怨恨那些所谓的体面生活,开始自暴自弃。

    然而他当初实在是不明智的,这位何卿(“卿”是共和国人近二百年对于男子的称呼)从事了某些非法性|工作以此来表达对于社会道德和秩序的轻蔑。但不幸的是,由于缺乏必要的保护措施,这种性|服务导致了一个本不该产生的生命以这种原始的方式产生。因为人类已经进入永生时代,共和国法律规定不允许生育后代,他要么选择自己放弃共和国国籍(也就意味着放弃永生的权利),要么选择不让那个婴儿加入共和国国籍。

    可是与其让那本不该产生的孩子长大,然后知道自己生来就低人一等,看着别人重生而自己只能死去,不如她一开始就死了的好。最终何卿选择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为此他因故意杀人罪而在监狱中度过了整整三百年。出狱之后他就远离了人类的社会,并且对于所谓的文明一直怀有憎恶。

    总之,星系探险家这一行里,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故事,做这一行的也大都身不由己,没有几个是因为真正的爱好。和他们相比,汤义反而更像是为了兴趣而旅行的,甚至她可能是全共和国少有的真正能从旅行中感受到乐趣的探险家。然而通过了解这些承受孤寂的可怜人们,她却真切感受到,人类生活所需最重要的不是物质或金钱,而是来自其他人的关怀。

    这些落魄的探险家们,所谓的“被迫”里面多少都有些咎由自取的成分,说白了就是有心理问题。但事实上,谁又能完全没有心理问题呢?倘若他们身边能有别人关心些许,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他们中的大多数虽然人是脱离人类社会,心却依旧渴望着与人类的交流,却被那些自诩高贵的“上流人士”所排斥,难道不是加重了这种心理问题吗?

    每每想到这儿,汤义的心里就有些难受,对于人类文明内部的相互排异感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