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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塘大桥是一座三跨连续全漂浮钢箱梁悬索桥,横跨长江南北,气势宏伟。等言声坐着的士,到那儿的时候,就见到傅一凡孤零零地站在桥边,凭江远眺。
桥两边的路灯在深夜里晕出一条朦朦胧胧珠链般的光带,桥索上面的装饰灯在那儿清清冷冷地闪着五色的光,而这一片光影里,傅一凡就那样站着,像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言声下了车向他走过去,他也没回头。言声就在背后叫了一声:“嗨,傅一凡,好兴致啊。深夜在这儿凭江远眺,是不是等下要独怆然而涕下啊?”
听到言声打趣的声音,傅一凡才慢慢转过了身体,回看着言声。
一对上他的眼睛,言声便觉得他的心事似乎又重了几分,也不知道他今天深夜独凭栏,又想起了多少不堪的往事了。
傅一凡扯了扯嘴角,哑哑地笑了一声:“言声,到这个城市这么久,都没有出来好好看看,透透气,我们平时都太忙了,也不知道整天忙些什么,最后又得到些什么呢?人真是空得很哪!”
言声见他如此低沉,皱了皱眉头,也站到他身边,望着前面这黑漆漆的一片,跟着叹了口气。
“傅一凡,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吧。以前总也没机会听你说,也是怕惹你的伤心事,这会儿,都说出来吧,心里会好受些。”
傅一凡便伸出手来,搂了搂言声的肩,而后又拍了拍,才慢慢放开。未说话,先低了头,在那儿沉默了许久。
言声就一直好耐心的也不张口,生怕打断了他。这时候,江中传来了一阵汽笛声,这景,就有了些“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感觉了。
“言声,我可能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要带着安安一起走了。”傅一凡望着江面,缓缓说道。
言声冷不丁听到这话,就觉得心脏立马有些乱跳。前一阵子问他,还很坚决的回说不走,这会儿,就想回去了。
太突然了!言声嘟了嘟嘴,心里叹了口气。
言声本想着问问他走与不走的打算,可还没问呢,他就自己说要走了。这任务,言声完成得也太容易了一些。
可为什么言声觉得心里头好难受呢?憋闷得很!
转头看了看他,言声呼出口气来,慢慢回道:“是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合久必分的道理,自古有之。你真要回去,也高兴一些才好啊!毕竟是回自己的家,安安以后会有很好的照顾吧?我这里条件太差了点。”
“言声,不是这样的。许多事,我都没有处理好。时间也过去了这么久,总要回去处理完,才行的。”傅一凡说到后来,语声低微,几乎不闻。
“傅一凡,我能问一下安安的病是怎么来的吗?上回你说,是你小姨生了他,那后来呢?安安为什么会如此?”言声看着傅一凡,很认真地问了出来。
“言声,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问的。我本来不想说,就想把这些事全忘了。”傅一凡的平静,随着他的话,转眼消失,一股痛恨突然浮现在他的脸上。
“安安的病,就是让马茉茉硬生生给折磨出来的。”傅一凡几乎一字一顿说完这句话。言声见他脸颊边的咬肌都凸了出来。
一旁的言声瞧了,就有些心惊,这种神色,言声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他一向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种恨意,是到了骨子里的吧?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马茉茉是好心,再加上她愿意给我们这个恩德,我们真的是欢天喜地。可没想到,她怀胎差不多6个月左右的时候,就不告而别,一个人去了英国。”
说到这里,傅一凡长呼了一口气:“她是画画的,平时也算交游广阔。各种什么协会组织的,也很积极,所以,她平时也会全世界各地走,可她那时候怀着安安,居然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我,我们找遍了她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她。”
傅一凡的手在桥栏上重重拍了一下,垂下头来:“她居然走得悄无声息,毅然决然。可我们却不知道为什么!莉莉那段时间差点疯了。”
言声听了,忍不住就“啊”了一声,呆在那里。她实在想不到,一个女人怀着孕,还是单身,还要去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独自飘零,为什么?!
言声是个母亲,她知道自己对孩子的感情,难道,是因为马茉茉对肚子里的孩子日久生情,舍不得了,才玩失踪的?
可刚才见傅一凡痛恨的样子,她明明恨这个孩子啊!
要不,就是,就是,狗血桥段一样的,她因爱不成嫉妒横生,要让她姐姐难受,要让傅一凡难受?
想到这里,言声皱着眉头,斜看了一眼傅一凡,就怕他也入了狗血桥段里的狗血主角,脚踩两人船。
“那她靠什么生活呢?她们家家境很好吗?”言声想问的,第一还是生存的问题。
“她父母在香港有一家公司,回国内也投资了一些项目,生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才养成她这样娇纵的性格。想的太多,想要的也太多。”傅一凡说着,从衣袋里摸出香烟来。
“傅一凡,她究竟是爱孩子爱过头了,还是恨你们夫妻恨过头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总有原因,她才会如此吧?你,你不会与她有什么吧?”言声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傅一凡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点了香烟,在那儿抽了几口,眼睛很空洞地盯住夜色里某个空间慢慢回道:“我与她之间,从无往来。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她到底恨谁,为什么恨?我也不知道是恨我?恨她姐姐?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不知道!”
傅一凡语声低沉,最后几个字,言声几乎不可耳闻。
“我太太,就是莉莉,其实是在我毕业后去香港工作的那段时间遇上的。我还记得那是香港回归的那一年。我大学读完,本来要去国外的,但当时发生了一点事情,我就没能出去,后来直接就报了读研,金融系。”
说到这里,傅一凡转头看了看言声,正遇上她清清亮亮的眼神,心里没来由的轻松了一些。对着言声就笑了笑。
“我读了一年,出来实习,通过关系,去了香港一家旅游公司工作。遇见莉莉那天,我还记得是香港主权交接仪式的那天,很有纪念意义吧?那天一直在下雨,半夜才停。”
傅一凡说到这里,眼神有些迷离。抽烟的那支手,就停在了半空。任那烟灰越来越长,最后跌落,随风飘散。
美好时候的记忆总是那么弥足珍贵。太多的痛苦片断却更是席卷而来。傅一凡的心里,究竟还有多少伤心往事!言声有些呆呆地瞧住了他的侧影。
“我们就是在维多利亚港举行的烟花汇演时认识的。当时,莉莉在前面跑,结果扭了脚了,就蹲在那儿,我正好跟在后面,扶了她一把,就这样认识了。莉莉当时学的是音乐,主攻钢琴。”
傅一凡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的样子,这片段的回忆令他刚才的痛苦神色隐去了不少。
言声随着他变换的心情,轻快着语气回了句:“啊!傅一凡,原来你们一家都是高大尚!难怪第一次见你太太,就觉得气质非同凡响。啊,对了,那天,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傅一凡就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的表情。
言声就提醒着他说:“第一次我们出去吃饭,安安哭得很惨的那次。你半夜才回来。”
“哦,那天的事啊,那段时间莉莉过来看我,所以,才遇上了。那晚我送她回酒店,她哭了很久,我走不开。莉莉有一阶段,因为茉茉与安安的事,心理上出了点问题,有过自杀的念头,我怕她想不开,一直陪着她,后来,她同行的朋友陪在她身边,我才回来。你看,我的家,一团糟。”
傅一凡说到这里,再次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烟头弹了出去,一点猩红便在夜色里划了一个半弧形,落入了黑沉沉的江面。
“那,那你大哥怎么会找不到你啊?你太太不是也住在S市吗?”言声今晚像是要把所有的问题都找一个答案出来的样子。跳跃间的思维,问题都问得跳来跳去,毫无关联。
好在傅一凡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依旧平缓了声音回着言声:“莉莉大多时候居住在香港。她不太喜欢内地的环境。我们结婚后虽然定居在S市,但与我大哥是分开来住的。”
“一般来说,我有外事活动,莉莉就会回港。我工作的那段时间,与莉莉也是聚少离多。而且,我辞职出来后,一直没能工作,就想换个环境,所以把原先的房子卖了,也没告诉我大哥,我就直接到这个城市来了。”
傅一凡很有耐心地回答着言声的问题。说到这里,又拍了拍栏杆:“在这里,我和安安也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还好,还好,认识了言声你啊。”
傅一凡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言声便理解地笑了笑,回了句:“现在,你要给我发好人卡了吗?”
傅一凡便笑着摇了摇头,没回话。
“那,那,你太太就一直住在香港?你在哪里,你太太总是知道的呀!你大哥问她不就知道了。”
言声这会儿真觉得傅一凡的经历可以写本小说了。整个家庭看上去支离破碎的,你一处,我一处,好伤心的人!可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只不过,自己的经历更简单一些而已。
“言声,我不想让我大哥知道我在哪,所以,没让莉莉说出去。我和莉莉都想让安安正常起来,所以,我到了你们家,就赖上你啦。”傅一凡总算是有些好转,还和言声开起了玩笑。
“傅一凡,你真笨,你当初干嘛不带着安安回香港去呢?这样一家子团圆多好?总好过现在一个家,三块地方。”言声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很为傅一凡当初的错误打算叹气。
“呵呵,言声,我不能去香港的,我也不太喜欢那个地方。再说,莉莉与马茉茉,安安谁都不能见。当时,我实在想换个陌生的环境,才来到这座小城。这里没有人认识我。而且医生说,安安最好能融入一个温暖的家庭,而且,有小孩子更好,所以,我才会找保姆的事情做,就看看有哪个家庭符合这种条件,言声,遇上你,实在是幸运!”
说到这里,傅一凡轻轻叹了口气。
“啊?”言声又一次掉了下巴:“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我请不起你了,看你的样子,不收钱,你都愿意做下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傅一凡,你真是不容易。想来,你选了很久才找到我家的吧?”
言声没想到,傅一凡的到来,还有这样的内情。这人与人的相遇,说是定数也好,说是缘份也好,那是一点都没错的,全凭老天的一只神手。
“那,那你为什么选择这座城市呢?你为什么不选择其他没有人认识你的城市呢?”言声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言声,人有时候做选择是没有为什么的。反正我就是来了,安安也遇到了你,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就这样,我很满足了。”
傅一凡说完,一边就把外套整了整。
言声见他似乎想结束这场谈话的样子,就急急忙忙回了一句:“再问个问题,行不行?2个!”
傅一凡这时候全然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很温和地看着言声笑了笑回说:“你问吧。”
“你,你小姨究竟把安安怎么吓着了?她为什么有这种恨意呢?”
言声说完,抬着脸,再次专心地看着傅一凡,眼睛一眨不眨。
言声知道,安安的小姨已经不在了。那天在学校门口,儿子口中那个“讨厌鬼”的妈妈已经告诉言声了。
但这时候,她不想提起这个,她只想知道安安受了什么苦,她替安安难过与气愤。她想知道为什么!
对面的傅一凡,脸上的神情却因着言声的问话,又再次变得苦涩僵硬了起来。他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沉默着,过了好久,才慢慢开了口。
言声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惊得几乎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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