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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奇谈怪论令那老头不禁又皱了皱眉,有些语塞。我趁那老头愣神的短暂功夫,飞快思索脱身之法。
那老头随即又道:“难道身为江湖中人,比武时,大家要高短胖瘦一致,年龄相仿,才是公平?”
我道:“那是自然。”说着,我心中突然想起“酒星”孔伶说的一些话来,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那老头乐道:“这种公平的法子,老夫在江湖上行走几十年,都没听过还有此一说。哈哈……”
我立即答道:“你这老头,竟不知江湖规矩,孤陋寡闻,还敢妄称行走江湖几十年?你只知道在荒郊野岭,到处胡眠乱睡,昏睡了几十年而已。其实这里头有典故的!”
那老头讶然道:“典故?难道你这公平之说竟然还有章可依?”
我徐徐道:“那当然是有章可依。远溯盛唐,江湖上有位一代宗师,慕幽和尚,你这老头可听说过否?”
那老头道:“八、九百年前的事情,谁知道?你小子休想瞎杜撰,来愚弄老夫。哪里会有这般人物?”
我装模作样的摇摇头,仰天叹一口气道:“你这老头,实在胸无点墨,在江湖上混迹这么久,却尽是与粗俗鲁莽之辈为伍,登不了大雅之堂。这慕幽和尚,不但武功当年天下独步,而且诗作亦是享誉一时,至今收录在本朝《永乐大典》里。”
那老头道:“那就算那和尚有诗流传,但与你公平之说有何关系?”
我道:“慕幽和尚担忧后世江湖中人,多有不贤不肖之徒,故作《剑客》诗一首,以警训来者,其中有一句‘杀人虽取次,为事爱公平’。就是奉劝你这种人,不要以大欺小,要处事公平,知道么?”
其实这诗,我也是在与“酒星”孔伶饮酒时,偶然听来。至于那个慕幽和尚是什么一代宗师之事,却是我胡乱编造的。
那老头听罢,却大笑道:“你这小子,虽然无礼,却是有趣之极。”
我没心思与那老头纠缠,想快点回土地庙找济如他们,拱手亦笑道:“那今晚事情就这样吧,我再向您老人家赔个礼,就此告别。”
那老头举手道:“且慢,老夫何时说原谅你这小子了?”
我装作无辜状,道:“我只不过是无心之失,你这老头也忒不厚道,追逐了我这么久远,居然仍不肯原谅一个小辈,未免太没气度,有失公平了吧?”
那老头提议道:“你这小子伶牙俐齿,正好我有个朋友倒是很喜欢与这样的人谈天说地。你若是愿意陪我这朋友闲聊一日,老夫便原谅你刚才的过失。此后,你爱去哪里,老夫概不阻拦。”
天下竟然还有这种特殊的解决方式,让我去与人聊个天,就洗刷全部过失了?一时间,我呆立当场,愣愣的看着那个老头。
等回过神来,我问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老头道:“很好办,你这小子不是要求公平么?我也找个孩童,尿你一头。然后,你再追逐我一段路程。这事就算扯平,两不相欠。”
我惊道:“这算什么公平?我是无意之举,你的建议实在是市井无赖所为。”
那老头道:“不管有意无心,至少事情的结果上是公平的。你要么答应帮我,要么我处罚你。你自己选择。”
面对这个糟老头,我暗自叫苦不迭,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落到他手里可真倒霉。让他再找人回敬我一头汁水,那是万万不能考虑的,士可杀不可辱。
在如此寒冷的一个冬夜,我和一个精力过剩的老头,晚上不睡,追逐争吵,看来最后竟要这般收场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垂头丧气道:“好吧,我答应你便是。”
那老头喜道:“很好,我们现在就出发罢。”
我忙道:“别着急赶路,你那朋友离这里远不?若让我走个十天半个月,我回去后没法向师父交待的。”
那老头道:“小子且放心,到了那里,你让那人手书信函一封,拿那信回去覆命,不管何门何派,都行得通,你师父看了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我大奇道:“你这老头是何方高人?你那朋友又是什么来历?一封书信就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老头笑道:“既认为老夫是高人,还敢叫我老头?”
我驳道:“老头可以是高人,高人也可以是老头。”
那老头道:“好,如此机敏,想必我这朋友会喜欢你的。我们边走边说罢。”
于是,我只好同那老头一起开始了又一段未知的旅程。
我初步打算先和他走,然后在路上伺机逃脱,就像与“独耳神医”胡玲耶同行一样,半路逃亡。
此时天已微明,残月向西,林间凄清幽寒,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睡觉的一老一少在勤奋的赶路。我现在才看清那老头年近古稀,一身漆黑长袍,但实在太过肮脏,且不论皱褶过多,几处竟沾挂着些枯叶。难怪我在树后,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行走间,那老头问我道:“你这小子,是何门派的弟子,所学真是繁杂,很是奇怪。”
我对那老头心存不满,双手一摊,没好气的道:“你这老头,说你没见识,你还不服气。我穿的这身装束,你竟然看不出是何门派的弟子?”
那老头现在却脾气好好,乐道:“不是老夫不认识这装束,只是你这小子不知从何学来至少三四个门派的武功,反而令老夫不敢凭借衣服直接猜测了。”
我有意气他,道:“那你先说自己是谁?之前还说最不欣赏遮遮掩掩的人,你还不是一个样。你是不是也很不欣赏自己?”
那老头未马上答话,继续行走,却从袍袖中摸出根旱烟管,填上烟丝,点火享用起来。很快,我便被他的青烟所缭绕。
满足了烟瘾之后,那老头悠悠道:“老夫余东远,倒真是江湖闲散人士。”
我哂道:“失敬,失敬,余老前辈。不过您真是有所长进,才和我相处一会,就学了我的话头去。”
余东远似乎对我的话不再会生气,反问道:“那你这小子,真是河洛剑派的?”
我笑道:“我这小子正是河洛剑派的,姓胡,名望曦。”
余东远喃喃道:“胡……望……曦,这名字还从来没听说过。”
随即余东远又诧异道:“你真是河洛弟子?那为何会少林寺的长拳、天方教的吸星移气术,还有老夫平生未见过的一门轻功和一门内功?”
我不以为然道:“谁说河洛弟子就不能会别的武功?”
余东远呵呵笑道:“老夫岂不知江湖各派都有门规,弟子不能擅自偷学其他门派武功,违者逐出师门。你该不是被赶出来的吧?”
我亦笑道:“我确实乱学了各种武功,但就是命大,没被逐出,您老人家眼红么?我知道了,你自称真的是江湖闲散人士,想必是早年十分好学上进,四处拜师学艺,然后就被赶出了师门,致使闲散至今,无家可归,到处在野外昏睡。对了,大冬天的,您老睡在外面,就不冷?”
余东远道:“老夫早就习惯了。”
这话让我想起洛水边那个不怕冷的怪人来。于是,我便讥道:“余老头,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你一定是在练习什么奇妙武功,就谎称早已习惯了。”
余东远道:“你怎知我在练功?”
我自鸣得意道:“我虽年纪不大,却不像某些人,活了大把年纪,仍然没啥见识。”
余东远正色道:“姓胡的小子,你如此三番五次挖苦老夫,就不怕老夫一生起气来,揍你一顿么?”
我不在乎道:“若有个老头,自愿为老不尊,欺负幼小,那我也认命了。”
余东远笑道:“你这小子,虽然嘴巴啰嗦,其实倒也心肠不坏,老夫不会与你计较。”
我道:“你现在有求于我,当然要对我好一点。”
余东远纠正道:“明明是你要将功补过,如何成了我有求于你了?”
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说是那么说的。其实,你是要我去哄你那个所谓朋友开心,以便从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余东远微笑道:“后生可畏,果然聪明。”
我也没料到余老头的态度竟然渐渐变得如此之好,前后迥异,令我不再拘束,只觉得面前这个老头,实在是很好相处的,并非“流星尊者”安萨里那一路的邪恶人物。这样一来,我说话便轻松自然,无所顾忌起来。
我随口道:“余老前辈,别再遮遮掩掩了,快把那人的情况如实道来,不然我会很不欣赏你的。”
余东远道:“此去正南五百里,有一个山庄,名叫今古园。此园主人,世代商贾,富甲中原,却雅好清谈,人人都说他有魏晋名士之风,平生最喜欢与人谈古论今,往往通宵达旦。那种故弄玄虚的话,老夫却是不会,看你口齿伶俐,歪理穷辞特别多,或许合他胃口。”
我大奇道:“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异事?这今古园主人,听来象个文士,也是江湖中人么?”
余东远笑道:“小子,你却真孤陋寡闻了。今古园乃江湖中一个非常殊异的地方。只因生财有道,世代豪富,其园历代主人,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今古财神’,生子就称为善财童子,生女则为安财童女……”
余东远的话还没说完,我即惊问道:“那么有钱,就不怕有人上门偷盗抢劫么?”
余东远道:“呵呵,此园规矩甚多,机关密布,偷盗抢劫,难于登天。再说,守着这满园奇珍异宝,若是此园中人没有身怀绝世武功,恐怕早就庄毁财亡了。”
此时,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脑海浮现出一个满目金银财宝的庄园,却到处都是陷坑、翻板等高深莫测的机关。现在,我竟要去这种危险的地方晃荡,幸好我并不贪财,去那边喝茶清谈,总不要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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