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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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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窖口的声音蓦然止歇,想必那人已经进来了。我的小脸蛋开始颜色泛白,头脑似乎也不那么晕乎乎了,原来是吓得酒醒了一大半。

    济尘依旧盘膝而坐,摆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姿态,当我看到此景,这才放下心来。大抵有济尘作为大靠山,我还害怕甚么?

    我真是没用,居然忽视武学高手的存在,然而我的酒却被吓醒了,也算是一种意外收获罢。

    看见丁素月手按雁翎刀的刀柄,我随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那柄短剑,好歹它也是削铁如泥的宝物,万一遇到重大危险,可能会管用,比方说将敌人的刀剑割断。

    可是,我又忽然担忧起来,假若这把所谓的宝剑名不符实,或徒有虚名,那岂不是上了大当?唉,我真是粗心,为甚么之前也不找块破铜烂铁实验一下?

    于是,我悄悄地抽出那短剑,在地砖上试了试,轻轻的便划下来一层,如同劈豆腐那样轻易,好象有点靠谱,我这才有点放心了。

    那来者的行动速度好快,象阴风一样,无声无息的飘过来,这又让我想到鬼魅之类的高级神怪,不免心生恐怖。

    还好那来者是人,还是个高瘦的中年人,一身落拓寒士的打扮,灰布衣衫上尽是油污。他的块头虽没有达到瘦骨嶙峋的地步,但也离竹竿差不远了,难怪脚步毫无声响。他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高耸的鼻尖泛着红光,容貌状若老鼠,模样甚是滑稽。难道此人就是打伤沈老头的青袍客?似乎对不上谱。

    那落拓寒士刚进来,四周随意漫扫了一遍,浑没把地窖里的我们五个人放在眼里。错了,应当是四个人,地上那个沈一钱已经死了,不能算数。只见他鼻子一抽一抽的,仿佛嗅觉有过人之处,果然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目标,转移到那只装有剩余的上佳女儿红的酒坛上。

    那落拓寒士径直走了过去,就当我们不存在似的,老大不客气的打开封口,正想用嘴对着酒坛口,但忽然放了下来。只见他伸手在怀中掏摸,取出一只精致的青瓷杯,就盘腿坐那边,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起来。

    他虽是啧啧有声,然而却不免叹息起来。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哀哉可怜,老子这两天没有尝到什么象样的酒,这女儿红也算凑合吧,唉!聊以自慰……”

    我心想:“看来是此人是个标准的老酒鬼,估计是酒瘾上来了,长时间没有得到满足。令人敬佩的是他鼻子竟然这样灵通,隔着地板都能找到这里来,真乃神狗转世。当然,他还能打开地窖的机关,看来不愧是一个武林异人!”

    此外,那落拓寒士口口声声的自称“老子”,流露出随意而为的行事作风,很是吸引我。至少这份率真的潇洒天性,在我的身上还有些缺乏,因此我乐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心中不由添了几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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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这位酒鬼似乎没有甚么敌意,便装模作样道:“老兄,此酒也算不上一等好酒。”

    那落拓寒士见忽然有人愿意与之论酒,兴致颇高,答道:“嗯,只能算是中上之品。”

    我道:“可惜又换了新坛子盛放,不免坏了酒质。”

    那落拓寒士点头道:“此言倒是在理。不过这酒的品质欠佳,却更有别因。”

    我道:“酿造不得其法!”其实我这样说也是装蒜,我觉得酒质假如不好,那肯定是没酿造好。

    那落拓寒士拊掌笑道:“对,主要是此酒的酿造所用之水,虽是隔夜井水,但比山溪新泉甚为不如。更兼时令不当,选在秋分时节也就罢了,却于晚间露重的时候封存,不免沾染了衰飒之气。此外,其蒸酒之法也有些过火,以致温润稍欠不足,饮后舌底略感冲涩。”

    我听那落拓寒士娓娓道来,说得津津有味、头头是道,知道今番是遇见品酒的大行家了。

    我对饮酒之道了解并不多,只是常听到我那个贪杯的爹爹发表品评,时间久了,自然记得一些。

    其实,按照我的粗劣的饮酒标准,这坛女儿红已经很不错了,我从小到大却是第一次品尝到这样好喝的黄酒。但那落拓寒士仅呷了数口,却能从中分辨出许多细致的味道来,真是教人佩服。

    可是,我已经装模作样到了这样无耻的地步,总不能半途而废罢,那岂不可惜?

    于是我接着装样,淡淡的道:“平心而论,此酒虽有如此不足,但在兰溪县这种小地方,也算是难得的佳酿。假若能隔水温热,再佑以姜丝、枸杞等物,则风味更佳。”

    那落拓寒士开始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我,仿佛发现了稀奇什么宝贝,道:“小兄弟,想不到你也是酒道中人!”

    我仍是淡淡的道:“酒道中人不自敢当!此外,这酒还有一个妙处,在于它窖藏了十六年之久,绵厚醇香。现在时值盛夏,虽无温饮,可以将就着入君之口了。”

    那落拓寒士听到这里,很亲切上来与我握手,那架式深有他乡遇知己之感,道:“小兄弟,你竟能能喝出此酒有十六年?真是高明!不过老哥要告诉你,这酒的年份有十六年又十个月。来,来,来,我们再来喝一杯。”说罢,他又从怀里掏摸出一只骨瓷杯,深情款款的斟满酒水,然后双手递给我。

    我很清楚,对于一个自称“老子”的风度翩翩的酒鬼来说,不必讲究许多礼节。

    于是,我大模大样地接过酒杯,煞有介事的品着,居然象个行家起来。

    丁素月满腹狐疑,对我能品尝出酒的年份颇为惊异,一双妙目却满是怀疑的神色。

    她看了看别的酒坛,只见上面贴的封纸都书着“琼香杏雨”、“花露洞春”之类的赞辞,却没有任何年月的标识,这才有大半分相信了。

    我心里却在暗自发笑,那坛酒似乎甚是特别,只有在它的那张封纸之上标注了年份。哈哈,我又知道甚么?此刻,那张封纸正缩成一团,老老实实的躺在我的袖子里。

    那落拓寒士道:“小兄弟,你真不愧酒中人物,在后辈之中已属不易,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受宠若惊,正要郑重其事的回答,丁素月姐姐忽然一把揪过我,拖在身后,冷冷的道:“这位先生,你又如何称呼?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落拓寒士道:“小姑娘,这地窖的机关算不上甚么高深的玩意。老子琢磨一下便打开了地道口,于是就进来了。”

    丁素月道:“甚么老子?说话这样难听?”

    那落拓寒士急道:“老子自然是我,我就是老子!老子还能是谁?”

    这个酒鬼可能是长期的习惯用语改不过来,满口“老子、老子”的,辩解得甚是投入,说来说去却自称还是“老子”,颇为好笑。

    丁素月道:“你怎么知道这屋子下面有地窖?”

    那落拓寒士道:“你们将一坛酒打翻了,酒香自然飘溢出来,老子便闻到了!”

    丁素月道:“你骗人罢!从这地窖到地道口,起码有二十余丈之遥,入口的地板又关好了,你如何能闻得到这样细微的酒香?”

    济尘忽然接口道:“这若有若无的酒气,换了常人肯定闻不到,但他却一定闻得到!”

    丁素月愕然道:“哦?”她显然是颇为惊讶。哪里象我,明明是惊异不已,还在装作很淡然的姿态。

    其实,当时我也非常想知道:这落拓寒士究竟是谁?他到底是甚么样的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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