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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钱道:“我自幼随父学艺,也就是三才指和铁算盘的这些微末功夫。后来父亲亡故,我对经商忽然大感兴趣,便在南京经营一家客栈,不料运气极佳,生意做得很红火,接着在杭州、扬州等地又开了好几家连锁字号,就连北京城都有我的店面,间间都很赚钱,可谓日进斗金。”
我不知道这个老头为甚么现在说起他年轻时的旧事,索性含糊不答。
不过,我心里暗想:“这沈老头说三才指和铁算盘属于微末功夫,恐怕不是谦词,想必也属事实,要不然怎么会被人伤成这个样子?”
丁素月却道:“开客栈赚钱,那挺好的啊。”
我这才接口道:“不错,沈先生当年发大财了。”
沈一钱道:“唉,都怪我爱财太甚,仍贪心不足。”
丁素月道:“沈先生,你又去找到了甚么新财路?”
沈一钱道:“后来,我看到店里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众多,却皆是好色之徒,只要送些女人相陪,床头枕边多的是小道消息。我终于忍不住了,做起了贩卖消息的勾当。”
我奇道:“贩卖消息?你怎样做的?”
沈一钱道:“于是,我先去民间挑选了一些颇有姿色的贫家幼女,然后悉心调教才艺,极尽娼优之能事。果然在美色面前,探听武林中的大事小事颇为容易,可谓应有尽有,小到某某门派收了个徒弟、某某帮主纳了小妾,大到某几家帮会暗地结盟,密谋大事,甚至是极隐晦的艳情秩闻都不乏其数。当时我根本没考虑甚么道义,凡是搞得到的消息,只要有需要的,又能给得出钱的,都可以按价出让。于是江湖上各派人物,都来暗地里找我购买消息,我赚的钱就更多了。”
丁素月道:“但是长期这样做,很容易得罪人啊。”
沈一钱道:“丁姑娘所见极是,你小小年纪,却能明白这一点,可见是聪慧过人。我当时也曾想到此处厉害,几度想罢手歇业,回头老老实实做一个本份生意人算了。然而,当我看到金银珠宝堆在面前,有如小山一般,却真的难以抗拒诱惑。”
听到这里,我暗自咽了咽口水,心中羡慕不已。金银财宝堆得象小山一般,多么舒服的日子!想不到这沈老头竟有那样好的福缘,可惜光景不长,终究是一场云烟。
沈一钱道:“我沈一钱,以钱为名,终于也是毁在钱上。我贩卖的消息过多过滥,虽然这些事情做得很隐秘,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暗地里还是被人知晓了,触怒了不少正邪两道人物,得罪的人渐渐多起来。”
我道:“你假若怕惹祸上身,那就洗手不做了呗。”
沈一钱道:“可是等到我想洗手不做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后来我虽停了数月,但祸事终于来了,那一年元宵节赏灯,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谁知回来发现唯一的小儿子便忽然亡在家中,乃是利刃穿心而死。他那时才十岁,而我却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说到此处,他的眼角渗出泪花来,看来却不是假冒的。
丁素月不禁惊叫出声,济尘则双手合十,诵道:“南无阿弥陀佛。”
我从来是古道热肠,好管闲事,怎能容得下这等没天理的事情,胸中的不平之气立即被激荡出来。
我拍地大叫道:“太过份了!这些混蛋滥杀妇孺,简直是无法无天,我若有朝一日成为武林高手,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沈一钱满脸惊异地看着我,似乎他未曾想到我年纪轻轻,竟会如此打抱不平,他的眼睛依稀流露出感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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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从那个时候起,我依稀学会了怜悯和同情弱者,沈一钱的幼子死得未免太过无辜,实在是可怜。对于我而言,只要遇见此类恶行,我从来就是义愤填膺,我不会吝惜亮晶晶的口水,拍案痛骂仅是小菜一碟。
但令我费解的是,这群所谓的江湖人士竟如此残忍凶暴!就算是他爹做了错事,也不该拿小孩子来顶罪,这基本上就是乱来。
悲愤之间,我自然而然想起了我娘,亦是这般不明不白的亡故,这究竟是甚么样的世道?天理何在?毫不隐讳的说,江湖给我的最初印象是非常恶劣的。
在这个距离现实不太遥远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王法,也不讲道理,到处都是弱肉强食,充满血腥的残杀。
而在我目前已知的各门各派中,只有济尘大师所在的少林寺是仁义慈悲的,这可能得益于佛祖的教诲与感召。
也许是我的情绪表达真挚而热烈,颇具感染力,令沈一钱受到莫大的精神鼓舞,致使他的话头收不住,其结果就是滔滔不绝起来。
沈一钱道:“我清楚这只是警示而已,假如再这样滥卖消息,接下来死的就是我自己了。内子悲伤之余,大骂我贪财忘义,以致有丧子之祸。可是一切都晚了,做甚么已经来不及。在其后几个月里,我经营的各地客栈接连被人莫名滋事,生意也每况愈下。内子恼恨我的钱财来路不正,赌气之下,随意大加挥霍,明明某处田舍只标三百两银子出售,她偏偏要给双倍的价码买下。这样以来,她固然是出了气,但是再多的钱财也经不起这样胡乱消耗。”
听罢此语,丁素月不住叹气,我亦幽然怅吟,表现出颇有感慨的样子。
沈一钱接着道:“眼见生意越来越淡,我这才明白江湖的事情并非我所想像的那么简单,我没有甚么过人的武功,只知投机取巧,赚不该赚的钱,然而这样下去终归自寻死路。一天夜里,我趁妻子不在店中,留了一张字条,便想横刀自刎,一死了之,冀望江湖仇家从此不再为难内子。”
丁素月道:“啊?沈先生你要自尽?你死成了没有?”
我道:“傻姐姐,他当然没死成,要不怎么现在还能说话?”
可爱的丁素月姐姐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关切过度,以致说错了话,但不免又瞪了我一眼。当时我已习惯了她的白眼或瞋目,反正没甚么大不了的。我嘻嘻一笑,表示回应,继续听沈老头说他的伤心往事。
沈一钱道:“谁知那时窗外闪进一个黑衣人,行动迅如鬼魅,伸手就夺了我的刀,然后又笑嘻嘻的还给我。我没心思埋会那人,又接着抹脖子,哪知手上一空,刀又被那黑衣人抢了去,接着又笑着还给我。来回折腾了数次,我决定改成撞墙自尽,但每次也是被那人半途拦住。我终于明白只要有这个人在场,就绝对寻不了短见,于是我不禁大哭起来。”
听到这里,我忽然又觉得有些滑稽可笑,看来江湖确实是玄之又玄的地方。如果一个人武功没有练到家,在江湖上闯荡,那么就不是甚么“身不由己”的问题,而是“命不由已”了。
假如遇到某个人,只要他比你功夫更为高明,那你的小命就很难掌握自己手里。你就算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想自杀,都没那么容易。因为他想要你死,你就必死;想要你活,你就活了。
打个比方说,就象猫抓住耗子肆意玩弄一样,那耗子是无论如何努力都跑不了的,最终结果完全取于那只猫,倘若这是一只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猫,那么耗子生还的概率就大了许多。
因此,对于许多年前的沈老头而言,那个夜晚真够窝囊的,连尝试自杀都反复受挫。可见在江湖上混,没有本事的人活着就是没尊严,就是尴尬,哭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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