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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被清理过的幽都城城门外寒凉颓荒,一眼望去寸草不生,满地都散着未洗净的血腥气,呼啸而来的北风中好像还夹杂着厮杀声……
一行人随着月谣走上城楼,面面相觑,不知道月谣所谓的小节目在哪里。
月谣低下头和等在城外的棠摩云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后者会意,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城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排俘虏穿着白色的囚服被押了出来。
一排又一排,整整一千人,形成一个小小的方阵站在月谣等人的面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死灰之气,双手双脚都被镣铐沉沉地锁住,没有逃脱的可能。
月谣嘴角弯起,转头望着殷芝兰,轻声细语地讲:“殷城主,这些俘虏都是曾经跟随殷天华叛逆的人,其中不乏殷天华的旧部,这些人如果不斩草除根,不仅威胁的是您的地位,也会撼动陛下的威严。”
殷芝兰忙点头:“是!云大人考虑周到。”
月谣遥遥望着这些俘虏,缓缓抬起了手……
整整一千人,齐齐被斩落头颅,血随着伤口喷洒出来,溅湿了行刑的人的脸,很快汇聚成小股小股的血流,缓慢地流动……
殷芝兰眼睛瞪成了铜铃,震颤地望着月谣,又惊又怒,“云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月谣头都不回地盯着天然而成的行刑场,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惧的光芒,“当今天子仁德服众,却仍有不知好歹之辈企图挑战天威,我这是向世人昭告——凡是心怀不轨者,其罪当诛。”
“这些犯人要杀就杀!有的是行刑场来处置。云大人却故意在这里行刑,是想让我幽都城变成人人不敢出入的鬼城吗?!”
他设下庆功宴,是为了庆祝,月谣却当着他的面斩杀俘虏,分明是驳他的面子。他再面、再胆小,也不能由着一个女人屡次三番地削了面子!
月谣忽而侧目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犹如世上最可怕的寒冰利器,被看上一眼就好像被剜肉挫骨一样,瞬间削去了他的所有怒气。
“殷城主好胆气。当年幽都城第一次叛乱,夺占了君子城,我在甘城主面前也是这样斩杀俘虏,只可惜甘城主仁厚了一辈子,似乎有些受不住……好在现在的君子城,百姓安居乐业,如获新生。”
说话间又一批俘虏被带上来,那些俘虏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然而在看到城门口满地分离的尸首,还是吓得狂乱起来,一个个奋力挣扎着要逃跑,却偏偏手脚被束,没几步就被抓住。
他们挣扎得太厉害了,一时之间难以行刑。月谣微微眯起眼睛,握着剑柄的手渐渐用力,片刻之后,对身后的夏叙道:“把剩下的俘虏全部押上来!”
“是!”
殷天华辛苦征集了十万人马,其中一万是月谣安插的间谍,六万战死,剩下的将近三万人变成了俘虏。
一批又一批的人
全部被押上来,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幽都城西门,看得人头皮发麻。
殷芝兰张口就要说话,忽然听月谣道:“说起来,似乎砍下俘虏头颅的事,是幽都城先有的惯例吧。”又说,“瞧我这记性,殷城主怎么会知道呢?当年幽都城叛乱,您又不是叛军,怎么会知道叛军是怎么虐待王师战俘的呢?”
整整三万多人,全部被按在地上,瑟瑟发抖,恐惧地惊叫……
耳旁闪过剑刃出鞘的声音,犹如琴音破弦尖锐,只见寒光闪过,原先站立看戏的月谣犹如弩箭一般破空飞去。那剑在她手里仿佛充满了邪气,一剑横劈下去便是气吞山河的霸气,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所有人的人头便在同一时刻落地,猩红的血顷刻间染红了整片大地……
刹那间一切像静止了,仿佛连山川大地都被她一剑杀死,只余下狂风猛烈,将这巨大的血腥气挟着死者们的怨气袭向她,却只能够吹乱她的衣角。
月谣轻轻踩着环环的背立在半空中,单手执剑,背对着所有人,风吹得她的衣袖和裙角疯狂地扬起来。一眼望去,天地间仿佛只余下她一个人,却不是救世的神女,而是来自幽冥鬼府的恶鬼。
殷芝兰再也忍不住,捂着胃狂吐起来,不只是他,大部分的殷氏子弟全都吐了,就连上惯战场杀敌无数的将领胸中也有一股恶心之意。
高丰全程看在眼里,他不像殷芝兰那些人吐成了一团,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月谣,眼底里充满了震惊和担忧,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
——这样的女子,其狠毒和冷血远远超出了一个常人的范围,如果不能完全控制,将会成为王朝最大的祸患……以她的孩子为筹码挟制她,不知是对是错。
幽都城的夜晚特别冷,呼啸的狂风好像白日里被杀死的无数冤魂的哭嚎,砰砰地撞着门窗,撞得人难以入眠。月谣似梦半醒地躺着,脑海里纷乱不已,一会儿是小时候在鹊尾城大街上被人追打的情景,一会儿是在阳污山走投无路的情景……一切痛苦的回忆就像被撕裂的碎片一样不断沉浮,最终汇聚成无数的碎石,垒铸成幽都城森严的城门,以及……伏尸满地。
月谣看见自己虚浮在半空,脚下没有环环,身后也没有殷氏子弟,整个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却唯一。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原本身首异处的尸体们像是受到召唤一般,四肢以古怪的姿势动起来,蹒跚死板地捡起地上的头颅,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硬生生地安在了被斩断的脖子上,血肉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溃烂下去,很快地便只剩下一副副骨架,齐齐露出黑黢黢的眼洞死死地盯住月谣。
被上万的骷髅盯住,换做正常人恐怕要就吓晕了,可月谣在震惊之余竟然生出一丝隐隐的振奋感,好像这些都不是骷髅,而是她的子民……那些骷髅成千上万地聚拢过来,在她的脚下跪下来,身
体伏在地上,头却以诡异的角度向上盯着,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诅咒,却又像在恭祝。
月谣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什么陡然袭击了,那一击来得太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将她从梦中拉扯出来,她豁然睁开眼睛,剧痛越演越烈,痛得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仍旧在做梦,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这感觉太可怕也太熟悉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整个人连手指间都在颤抖,只有几步的路程却好像千里之遥,她想喊人,然而一张口就彻底倒了下去……
黑夜、永无止境的黑暗,就像潮水包裹着自己,温暖又熟悉,这样的感觉,就像回家一样。月谣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好像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睡过觉的人终于能够睡一个饱饱的觉。
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无比熟悉的场景,阳光从窗户缝里泄露进来,带着一室的希望和美好,照亮了整个房间。
月谣支着手坐了起来,眼睛里满是迷茫。
她不是在幽都城吗?怎么回来了?
一刹那有种恍然若梦的错觉,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她掀开被子,然而一站起来却趔趄了一下,那是躺太久留下的后遗症,她扶着头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缓慢地坐下来。
门忽然开了,姬桓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站在门口,从她的角度看去,好像阳光都被挡在了他的身后,又好像……他才是创造阳光的那人。
她疑惑地看着,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傻。
姬桓手里的药一颤,洒出了少许,他快步走了过来,将药放在一旁,温柔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你醒了?哪里有不舒服吗?”
月谣想了一会,道,“我不是在幽都城吗?怎么回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她仍感身上有些无力,慢慢地靠在姬桓的肩上,像一只充满了依赖性的小猫。
姬桓轻抚她的头发,温和地说:“你昏迷了十五天了。在幽都城……”他顿了一下,“你突然昏了过去,是高丰将你带回来诊治。”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包含了整整半个月的牵挂忧心。
她昏过去的当场就被兰茵发现了,廖回春连夜诊治,却束手无策,这件事瞒不住高丰,在廖回春和殷蒙都表示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当机立断班师回朝。然而几乎整个国医院的人都为月谣诊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病因,她始终昏睡着,没有任何病灾,也不是中毒,就只是那么睡着,像个孩子一样。
只除了一样——内息全无。
“我还是有些困……”月谣连连打了两个哈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慢慢闭上了眼,“我睡会儿,吃饭了记得叫醒我。”
姬桓抱着她,手指似无意识地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所触之处,内息充沛犹如江海澎湃,生生不息,比之过往更甚。